第94章:轉彎(7)
陸淼淼走後,陸尋像變了個人一般。
他像是自虐一般,每天都待在公司,基本不回家,連換洗衣服也是顧珏宇送到公司,深夜辦公室仍舊亮著燈。陸尋原本就嚴肅,但偶爾心情好也會和下屬開開玩笑,這事之後卻變得不言苟笑,沉默甚至陰沉,他的情緒不佳,連帶周遭的人都戰戰兢兢,有兩次陳初去盛娛,等他下班的間隙看見下屬在和他彙報工作進度,他坐在轉椅上,低著頭看文件,嘴角緊繃成一條線,隔著玻璃,陳初也能感覺到那個經理的壓力——他的襯衫,後背濕了一片。
那一刻,陳初覺得離他特別遙遠。
盛娛呼風喚雨的高層灰頭土臉地從辦公室出來,陳初垂頭避開去敲門,敲了許多聲也沒有應答。陳初站在半開半合的門后,看見陸尋寂靜地坐在夕陽的餘暉里,神情有些哀傷。她自作主張地開了門進去,聲響驚動了他,陸尋抬頭見是陳初,沒有說話,兀自埋首文件里。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就是這樣的相處方式,他的情緒時好時壞,好時就像現在這般沉默相處,壞時不肯讓任何人靠近。在他面前她也小心翼翼,唯恐觸碰他的傷心處。
「你是不是很久沒有回家了?」
「嗯。」
「多少天沒有睡覺了?」他的臉頰深深地凹陷,眼下是大片的青色,一點不像意氣風發的盛娛陸總,更像是流竄在街頭的癮君子。
「你這樣下去,會死的。」
或許是覺得她聒噪,他「啪」地合上了文件,有些焦躁地抓了抓頭髮:「我想這樣嗎?陳初,你知道,我根本睡不著!沒辦法睡著!閉上眼睛,我就聽見她一聲一聲地叫我,我睡不著,也不敢睡!」他的眼睛里滿是鮮紅的血絲,狼狽的模樣看得她眼眶發熱。
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
就連她自己,也開始日復一日地做噩夢。
陸尋不回家,最可憐的是他的狗,被關在偌大的公寓里,別說遛彎,連餵食都沒有。幸好她有陸尋公寓的鑰匙,送走陸淼淼后猛然想起陸甜甜似乎沒人照顧,到了公寓一看,狗已經餓了好幾天,狗糧也吃完了。聽到門聲,飛快地朝她撲來,蹭著她的腳看起來尤為可憐,原本發亮的毛色也黯淡了不少,與街邊的流浪狗沒有啥區別。
原本陳初想將陸甜甜帶回去養,無奈何婧對貓狗毛過敏,陳初只能每天往公寓跑,給它餵食,帶它下去散步。
這段時間因為陸淼淼的事情,陳初的工作耽擱了不少,有個晚上因為急著改一場戲,陳初一直忙到深夜才想起沒有去給陸甜甜餵食,大半夜匆匆地打了車往公寓趕,遛狗餵食后才發現公寓有些臟,鐘點工也好些時間沒來,她索性挽起袖子收拾起來。
收拾到陸淼淼的房間,她的東西仍舊留著,看著滿屋子的粉紅,她又忍不住眼眶發酸,將她的衣服一件件分門別類放好。
房間只開了一盞小燈,她又背著光,太過入神沒聽見門的響動,連陸尋回來也不知道。
陸尋喝了酒,已經醉了七八分,看見房間有光有一瞬間的錯覺,就像陸淼淼還在一般。他興高采烈地往房間走,還叫著她的名字,直到那個身影錯愕地回過頭,才將他拉回現實中。
那一瞬間,他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怒氣,即便原本就不是她的錯。
「你來幹什麼?誰讓你來的?誰讓你碰她的東西!」他的手指虛指著陳初,「你給我放回去,不準碰她的東西!」
陳初手裡拿著陸淼淼的連衣裙,保持著往柜子里掛的姿勢,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陸尋見她不動,便伸手去扯,胡亂地將衣服往裡塞:「你別碰,放回去,給我滾。」
喝醉的人力道大得可怕,陳初被他推搡了幾下后跌倒在地。
陸尋估計也沒想傷她,看著自己的手,好一會沒說話。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悲。
他讓她走,她便聽話地往外走,走到客廳卻被陸甜甜咬住了褲腿,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褲腿從它的牙口中解救出來,手剛放到門把上,便見陸尋踉踉蹌蹌地從房間衝出來,見她還沒走,似乎鬆了一口氣,拉著她的袖子許久沒出聲。
陳初也不動。
似乎過了半個夜晚那麼漫長,陳初才聽見他小聲地,可憐兮兮地示弱:「你不要走,如果連你也走了,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顫顫巍巍地將陳初擁在懷裡,可陳初仍舊覺得冷,那種冷意並非身體上的,而是從靈魂里散發出來,凍得她直打寒戰。
可陳初仍舊不捨得走。
他太可憐了,一個人孤零零的,連狗也因他滿身的酒氣而不願搭理他。
她捨不得將他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