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出洞

連客暄在那一刻想起了很多自己曾經夢想中的畫面。

他小時候喜歡看戲聽書，各種英雄救美的橋段那是茶樓里說書先生嘴裡必不可少的重要元素，如果你今天聽的段子里沒有這一段，那麼你今天一定覺得少了點什麼樂子。

連客暄也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說書人口中的那個英雄。

至於美嘛，無所謂……

誰還不想當回英雄呢？

只不過這機會被古惜今捷足先登了。

而且是…兩次。

連客暄有些想笑，不是嘲笑，就是想笑，感嘆一下自己這多災多難的命運。

古惜今見連客暄面上的神色有些怪異，以為他是被嚇到了，忙對著連客暄道：「大人不用怕，我已經傳信回京，說這裡的府衙大人包藏禍心，欺上瞞下，讓朝中派人前來細查。並且說了府衙大人對連大人你多有不敬，暗中加害數次未果。如果朝中之人來到此地看不到大人你，一定會讓府衙大人給你賠命。」

連客暄當場笑出聲來。

「古侍郎，你這麼做讓府衙大人如何是好？進退都是死，他更會變得喪心病狂吧？」

古惜今把刀往府衙大人的脖頸上壓了壓，用輕柔的聲音小聲說道：「那倒要看看他有沒有命從我手裡逃出去。我既然已經傳信出去，即便今日『失手』不小心傷了府衙大人，想必朝中也會以為我是為了救連大人你的性命，不會多加責怪我吧？你說是不是，府衙大人？」

府衙大人的冷汗從額頭沿著腮幫子一路往下走，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府衙大人有感覺，脖子上的這把刀不是和自己開玩笑的，他是真的想要弄死自己。

「古侍郎，誤會，都是誤會。我等是看連尚書來山上找人找的辛苦，特意前來幫忙的。」府衙大人當場編出來一個所有人都不信的理由，想要搪塞過去。

偏偏古惜今就裝作一派相信了的模樣，立時放開了府衙大人，滿臉驚訝道：「是嗎？我誤會你了？」

古惜今慢悠悠走到連客暄身邊，笑著回頭道：「那就好，不怕誤會，就怕府衙大人分不清形勢。」

「什麼形勢？」府衙大人顯然不能明白古惜今說的是什麼意思。

「大人，您跑的太快了，我都快追不上你了。」車夫領著鎮長還有三四十口壯漢從山下匆匆趕來。

府衙大人張大了嘴巴，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這是什麼？怎麼這麼多人？

「我通知了鎮長，帶了幾十口子人來幫府衙大人搜山，怎麼？府衙大人不開心？」古惜今邊說邊對鎮長招了招手，「這裡，連大人和府衙大人說有重大發現。」

鎮長本來有些氣喘吁吁的走不動路，聽聞跟此言立馬來了精神，居然一溜小跑來到了連客暄身邊，對著二人激動道：「什麼發現？孩子呢？還活著嗎？」

連客暄故意對著府衙大人挑眉笑道：「你說呢？還活著嗎？」

「下官不知，連大人……」

「不對啊，你剛才跟我說的不是若是孩子沒了，你就自己跳下山崖或者沉到水裡給百姓們賠罪？」連客暄故意放大了音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沒有……」

「那就是我聽錯了？你莫非說的不是自己賠罪，是讓我給你做替死鬼？」連客暄把古惜今稍微往身後拉了拉，重新提起了手裡的大刀。

……

京城裡的大官實在是太難纏了，怎麼都繞不出去他們的話套兒。

但是府衙大人是個有膽有謀的，知道連客暄沒有當眾戳穿自己肯定還惦記著那孩子的生死，只要自己能把握住這一點，事情就還有可以轉圜的餘地。

既然連客暄對自己還有所忌憚，自己現在還是能折騰兩下的。

府衙大人立馬換上了可愛可親的笑容，抬頭對連客暄賣好道：「大人說的沒錯，下官若是找不到孩子，是要以死謝罪的。」府衙大人轉身對著身後趕來的人伸臂大喊，「大家放心，我已經找到了線索，那孩子就在這山上，我們齊心協力的找，一定能找到。」

「這山我們昨晚都找了好幾遍了，沒有就是沒有。」鎮長憤憤不平道。

「那是因為……」

府衙大人想要裝一下自己掌握的線索，沒想到戲還沒出場就被連客暄給生生斷了場。

就好像媒婆催你上花轎了，你精心打扮的美美的抬腳就準備在眾人注目下邁出這一步的時候，一個隨意一抹就比你好看百倍千倍的貨突然搶在你前頭坐上了你的花轎，並且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你以為你是誰？」

現在的連客暄就是這個讓府衙大人鬧心的貨。

「因為你們沒有找山上的洞穴。」連客暄的聲音不大，卻在眾人耳中如開山炸石一樣的震撼。

「什麼？洞穴？不可能啊，這山上沒有洞穴。如果非要硬算的話，就兩個。怎麼會在那裡。」人群中自然有不相信的。

「兩處？府衙大人，你方才不是說最少五六處？」連客暄故意問道。

在場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府衙大人的眼中的笑意更加的陰森冰冷，他就像是等待時機想要一口吞掉連客暄的毒蛇一樣，現在看向連客暄的每一眼，都充滿了十足的戲謔和毒意。

「沒錯，連大人所說不錯，這山上確實有五六處洞穴，大家可以在這等著，我帶人去……」

「找孩子這事情不能等太久，我覺得大家一起找比較好。鎮長，你說呢？」說話的是古惜今。

鎮長其實也沒弄清這三個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只知道古惜今這句話是說到自己心坎里了，忙回道：「沒錯，現在找到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幾個人一組，分出五組來，鎮長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情交於你辦。」連客暄對著鎮長招了招手。

鎮長聽完一臉的不可思議，反覆問連客暄：「真的？大人你不要開玩笑。」

「本大人不擅長開玩笑。」連客暄氣定神閑的回道。

……

古惜今內心瘋狂吐槽，是，你是不開玩笑，就是喜歡講冷笑話反諷什麼的，你最厲害了。

連客暄似乎感應到了古惜今內心的不齒，居然轉頭求驗證，「你說是吧古侍郎？」

「嗯，連大人確實不喜歡開玩笑。」

鎮長聽完更震驚了。

五隊人馬很快就分配完畢，他們由府衙大人指派的人分別帶隊，紛紛消失在林間。

剛才的熱熱鬧鬧，一時間又化作這林中的一陣風，來去無蹤。

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似乎又沒有變。

府衙大人被連客暄極力挽留了下來，此時正蹲在兩人的對面看著地上的泥巴發獃。

連客暄拍了拍古惜今的肩膀，笑道：「怎麼跑出來了？不是讓你在客棧好好休息嗎？」

「我從窗戶里看到你帶著小二哥出了門，猜到你可能來查此事，就趕下來想要同你一起。結果出門就遇到了車夫拿葯回來，我和他遊說了好久他才放我出門同我一起去找你。」古惜今說完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刺鼻味道，這讓古惜今感到些許的不舒服。

「你怎麼找到我的？」

古惜今靠著身後的樹榦慢慢放鬆下來，笑道：「我打聽了鎮上孩子最喜歡去的地方，去到那裡見到了小二哥。他說你追人追出去了，往後山的方向。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我想要看看小二哥站的地磚底下是什麼東西，他死活不讓。不過我看到了一些粉末，猜到了裡面是什麼。我就聯想到了你說有人也好這口。」古惜今看了一眼對面的府衙大人，笑道：「正巧鎮長跑回來說府衙大人不見了，我猜他可能狗急跳牆了，就讓這鎮長聯繫人立馬來山上搜人。他即便是對我們有歹心，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太過造次。還好我來的及時。」

「嗯，來的很及時。」連客暄笑著給古惜今順了順背，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啊。」

「大恩不言謝。」

「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你救了我兩次，我得好好想想怎麼報答你。」連客暄見古惜今額頭滲出了汗珠，從懷中掏出一塊嶄新的帕子遞過去，「新買的，給你的。」

「不用，我有……」古惜今想起了那塊惹事的帕子，笑著接過連客暄手裡的帕子道謝。

「你把它留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做什麼？」古惜今擦完汗，緩緩問道。

「他去過山洞，山洞裡有什麼我還不能確定。他們一會兒肯定會有收穫，我們看著這位府衙大人，以免他畏罪自盡，回頭你沒法和京城的人交代。」連客暄說的輕鬆。

府衙大人的肩膀跟著抖了抖。

「大人如何確定他們去過山洞？」古惜今問。

「叫連大哥。」

……

「連大哥如何知道的？」

「他們的背上有山洞裡特有的山灰和苔蘚，還有一股子山洞裡特有的霉味兒。他們在圍住我之前，是從山洞裡過去的。我說的對嗎府衙大人？」連客暄說著走到府衙大人身邊，居高臨下的踢了踢那人的腳面，「我其實還有一點不太明白，希望你能給我解釋一下。」

「大人這麼聰慧，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

「你們既然是從山洞裡下來的，你怎麼知道我來到山上了？我追的人明明去了相反的方向，誰給你通風報信的呢？」連客暄說完，不動聲色的把大刀擱在了府衙大人的肩膀上。

「那邊的朋友，若是不想他有事情，麻煩你把手裡的弓箭放下。」連客暄突然抬頭朝著林子里的某一處喊道。

古惜今疑惑的抬頭望去，林子遠處的一棵古樹後面，慢慢走出一個人。

那人是個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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