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兩人從濱江分局出來，已到正午，隨便找了間飯店吃了午飯後，魏東隅先送穆九回書店，才掉頭回了警局。
楊航是認識魏東隅的，見穆九從他車上下來，詫異地挑了挑眉：「穆姐，你早上說的有事，是和魏警官約會去了？」
「不是，辦正事。」穆九折騰了一早上很是疲憊，一進店就栽進收銀台後的靠背椅子里，她瞥了眼電腦上的時間，抬頭按了按額頭，說：「大學生，你可以下班了。」
楊航應了聲，收拾好自己的書包，臨走的時候又擔憂地問了穆九一句：「穆姐，你臉色很難看，沒事吧？」
穆九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楊航走後，書店裡瞬間安靜下來。
正午的書店本來就沒幾個人光顧，滾滾那隻丑東西也不知道爬哪個書架睡大覺去了，整間書店只有穆九呼吸聲和她身邊的老式電腦主機運作的聲音。
穆九閉上眼睛，整個人很疲倦，雖然對魏東隅說就算胡永明真的是個衣冠禽獸她也能接受，但她知道不是的，這對她的打擊並不是隨便幾句可以表達。
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是被一陣敲桌子的聲音打斷的，穆九以為買書的人來結賬，下意識地說：「稍等。」
待看到櫃檯前抱著滾滾站著的女人時，瞬間就呆住了，「陸總。」
來人正是陸天晴，她穿著一身幹練的職業套裝，打理整齊的長捲髮服帖的垂在胸前，正低頭逗著滾滾，聽見穆九的聲音才抬頭看向她，說：「你這貓養得挺好的。」
算起來，穆九有快四個月的時間沒有見過陸天晴了，從歡悅城離開后，她就沒想過會和陸天晴有再見面的機會，更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她。
穆九手足無措了一陣子，才慢慢冷靜下來，她往門外看了看，才問：「陸總，您一個人來的？」
「不然呢？」陸天晴繞有深意地開口：「你還希望我帶一群人來這裡開會不成？」
穆九臉色僵了僵，才訕訕道：「陸總，其實我已經不陪酒，從良了。」
「看出來了。」陸天晴把滾滾放在桌上，視線環顧了四周一圈，點點頭：「這裡不錯，待遇怎麼樣？」
「陸總，實話跟你說吧，以前干小姐雖然來錢快，但總覺得心裡不踏實。現在每個人拿著一個月眉多少的死工資，但我覺得這種每天看看店溜溜貓的生活踏實，無論您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再出山了。」
穆九與陸天晴接觸了一陣子，對她的脾氣大抵知道一些，於是直接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但她發現自己說完這些后，卻在陸天晴臉上看到顯而易見的詫異神情，心裡不由直犯嘀咕，莫非陸天晴這次來找她並不是跟之前一樣給她介紹生意的？
陸天晴是個精明的商人，穆九臉上異樣的神情一出來，她就當即明白了對方在想什麼，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是來找你陪客的？」
穆九點頭，雖然此時大概已經知道陸天晴不是，但她想不出什麼別的理由。
路過來看看她？這絕對是扯淡，她先是丟了手機被當作殺害李海程的嫌疑人抓捕，后是離開歡悅城搬離筒子樓，與之前歡悅城的姐妹幾乎已經斷了聯繫，就算是最近有過聯繫的思思，也只是知道她在魏東隅介紹的一個書店上班，至於書店位置，穆九根本就透露過。
她相信陸天晴找她，必然是廢了一番功夫，廢這麼大的功夫，如果說只是為了來跟她打個招呼、逗逗貓，穆九是怎麼也不信的。
「不是，但我找你是有事。」陸天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穆九心裡一咯噔，直覺陸天晴要說什麼大事，不料，卻聽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也沒什麼，就是前兩天突然想起你做的那碗面，就去了原來你住的地方，這才知道你已經搬走了。說實話，聽手下的人彙報說你在書店上班我還挺意外的……」陸天晴說到此處頓了頓，「我都來了這麼久，你都不給我搬張椅子倒杯水什麼的，你平時都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嗎？」
穆九默默翻了個白眼，心說她這裡的客人都是買完書就走，哪有這麼金貴的？但因為說這些話的對象是陸天晴，所以她麻利地伸腳往收銀台底下一勾，將平時她經常搬著去門口坐著看魏警官的小凳子搬出來給陸天晴，手在椅面掃了掃，笑眯眯地說：「陸總，您坐，我去裡面給您倒杯水。」
「這才像話。」陸天晴掃了小板凳一眼，然後徑直走到收銀台後的靠椅上坐下。
穆九：「……」
索性收銀台里也沒什麼重要文件，手機支付的年代，抽屜里連現金都少得可憐，以陸天晴的身份地位，若她開心，買下一間書店還不是張口閉口的事，因此穆九也沒說什麼，去裡間給她倒了杯水。
「陸總，那你今天來找我，不會是因為想吃我煮的面吧？」
穆九很鬱悶，由於穆天晴占著她的工位，她只能自己坐著小板凳，椅子高度問題導致穆九說話的時候必須抬頭仰視陸天晴，氣勢立現高低。
「有問題嗎？」陸天晴讓穆九倒了水，放在手邊卻也沒見喝，說話的時候低頭對上穆九的視線，嘴角是她熟悉的自信笑容。
「沒。」穆九撇撇嘴，「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是上班時間，做不了。」
「沒關係，我也不是很餓。」陸天晴說完，沉默地盯著穆九看了一會，說：「九九，盛世集團內部業務調整，明年我就會離開海城去國外負責海外項目的開發。」
穆九不明所以，她忐忑地看著陸天晴，「陸總，你跟說這些幹嘛？」
陸天晴轉著水杯，看著水面盪起的水紋，扯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我身邊沒幾個可以說話的人，突然想找個人說說話。」
穆九很惶恐，在她印象中，陸天晴絕對不是一個隨便找個人就掏心窩的人，而且她堅信自己在陸天晴心中絕對到不了推心置腹的程度。
陸天晴注意到穆九戰戰兢兢的神色，覺得好笑極了：「你這什麼反應？」
穆九誠實道：「惶恐。」
「惶恐什麼？」
「原來我在陸總您心裡這麼重要。」
陸天晴挑了挑眉，「所以？」
「沒有了。」
陸天晴「噗嗤」笑出聲，從椅子上站起身，「我該走了。」
穆九的神色從惶恐又變成錯愕，對她這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舉動有點反應不及。
陸天晴卻已經擠過她走出了收銀台，往門口走去。
穆九見狀，連忙起身送她。
出門后，陸天晴停了腳步，回頭對穆九說：「這裡確實比歡悅城好一點。」
說完，她抬頭看了書店的招牌一眼，才轉身離開。幾乎就在陸天晴走出馬路的同時，一輛車在她面前緩緩停下，陸天晴的保鏢從車上下來，替她拉開了車門，關門的時候，那保鏢還抬頭掃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確認她有無威脅。
穆九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朝他拋了個眉眼。
陸天晴的保鏢臉色立即繃緊，沒有任由猶豫就扭頭上了車，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察覺到車上有道視線看了過來，穆九立馬抬起手朝車內揮了揮，嘴角扯出最燦爛的笑容，目送著陸天晴的車離開。
直到陸天晴的車消失在視野里，穆九這才收起嘴角的笑容，剛轉身想往店裡走，就看到隔壁飯館的老闆的老闆探出頭問她，「朋友？」
穆九經常光顧隔壁飯館，混得挺熟，聽他問話，突然狡黠一笑：「我姐姐。」
隔壁老闆是個汽車愛好者，剛才瞥見陸天晴的車很不錯，順口問了一句，被穆九這句回答怔了一下，才「切」了一聲，「扯淡吧，你姐姐那麼有錢，你會在書店打工？」
「富二代體驗生活懂不懂？」
穆九信口胡謅，篤定的神情把隔壁店老闆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還是假的？」
「你說呢？」穆九不答反問的態度讓這個說法增添了幾分真實性，見飯館老闆目光有細微的變化，她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收拾，說：「林老闆，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別告訴其他人。」
這咋咋呼呼的態度糊弄人最好用，飯店老闆這下是全信了，他樂呵呵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富二代，現在富二代都這麼接地氣嗎？」
「沒辦法啊，被家裡趕出來歷練的。」穆九繼續胡說八道，她裝模做樣的嘆了口氣，說：「書店的工資這麼低，平時連養貓都不夠，這不打了電話給我姐……」
書店沒客人，穆九就站在門口和飯店老闆侃大山，最後裝可憐把飯店老闆說得都於心不忍了，塞了一大堆飯店抵扣券給她，導致第二天楊航來書店換班時，看到穆九塞到他手中的抵扣券都驚呆了。
「穆姐，現在大家都用手機支付了，你哪裡搞來這麼多抵扣券？」楊航問。
穆九說：「哪裡來的你甭管，總之這些券夠你這個月的午飯錢了吧？」
楊航默默把券塞進書包，說：「穆姐，直說吧，這次又要我幫你幹嘛？」
「跟大學生說話就是省事。」穆九眼睛一亮，勾著楊航的脖子湊近他耳邊，說：「是這樣的，上次我不是讓你幫我查一中那個女學生的事……」
魏東隅跟陳輝正好吃飯路過書店，一抬頭就看到這一幕，從二人的角度上，看不到穆九的臉，只看到二人頭顱緊貼，姿態極其親密。
「卧槽了，穆九這都下得去手？」陳輝瞪大了眼睛，嘴裡叼的煙差點掉了。
魏東隅則是眯著眸看著店內幾乎黏在一起的兩個人影，神色意味不明。
店裡兩人並沒有察覺到門口的異常，楊航聽穆九把話說完后，不禁皺眉：「穆姐，這不好吧？」
「就打聽一下陳雪冰的個人情況，我也不幹嘛，沒事的。」穆九還勾著楊航的脖子，說話時順手在他胸膛一拍，「嘖，看你瘦巴巴的，還有肌肉啊！」
楊航：「……」
他淡定地拿下穆九的手，說：「穆姐，我們說好了，這次以後，以後我再也不幫你打聽消息了，給錢也不幹。」
「行啊！」穆九答應得乾脆，正待再說點什麼，眼角餘光就瞥見門口那兩道熟悉的人影，她也顧不上還在和楊航說話，眉飛色舞地跑向門口，逮著魏東隅就問：「魏警官，你是來找我的，是有什麼新消息了嗎？」
魏東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店裡的楊航，淡淡道：「你們剛才在幹嘛？」
穆九見他看楊航，瞭然地說：「哦，我剛才在拜託大學生幫我查點事。」
「查什麼事？」
「呃……一點私事。」穆九生怕魏東隅會反對自己讓大學生私自查陳雪冰的事，因此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了過去。
只是她含糊其實的態度看到魏東隅眼底卻是遮掩，魏東隅看了她一眼，臉色不變，聲音卻更淡了一些，「沒有新消息，我和輝子出來吃飯路過。」
穆九有些失落：「這樣啊！」
魏東隅嘴唇微動，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卻什麼也沒說，朝陳輝點點頭，率先邁開了腳步。
「穆九，你悠著點，那孩子看著不過二十歲吧，那麼小你都下得去手？」陳輝離開前，壓低聲音聲色古怪地說了這麼一句。
穆九看著兩人走遠過了馬路后，心裡還有些莫名其妙。
陳警官說的什麼意思，她怎麼就對大學生下手了？她喜歡的是魏東隅這樣的成熟男人，又不是小鮮肉，她要下手也應該沖著魏警官才是，就是魏警官太難搞了，她搞不定！
「頭兒，穆九剛才說的什麼意思，什麼新消息？」過了馬路，陳輝瞥見穆九還站在書店門口，隨口問了魏東隅一句。
魏東隅視線亦是朝馬路對面瞟了一眼，說：「海城一中的教師猥褻學生的案子。」
陳輝想起了幾天前穆九找上二人的事，皺了皺眉：「頭兒你插手了？」
「沒有，人證物證俱在，這個案子幾乎已經釘實了。」
陳輝詫異了，魏東隅這麼說，說明他卻是動過插手的打算。以魏東隅以前的性子，只要不是在自己管轄範圍發生的案子，他都不會去管。上次他答應幫穆九安排和胡永明見面的事情，陳輝雖然也有些驚訝，但也能理解，而現在魏東隅卻打算插手這個案子，不免陳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而讓魏東隅做出異常行為的人，大概就是穆九了。
陳輝試探道：「頭兒，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會管手頭外的案子。」
「你想說什麼？」魏東隅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陳輝，眼底一片平靜。
陳輝看著這樣的他，猶豫了一會才開口：「你有沒有覺得你對穆九太好了？又把房子借給她住，又給她介紹工作，現在幫她查案什麼的……」
「所以？」
「你是不是對她有意思？」
陳輝覺得說這話大概會被魏東隅賞一腦瓜子，於是說完他就當機立斷地抱住了腦袋，但是魏東隅聽完只是睨了他一眼：「之前把房子收留她難道不是你們出的主意？」
「準確來說是林捷，跟我沒關係。」陳輝立馬糾正。
「呵。」魏東隅冷笑一聲，又道：「給她介紹工作，不過是順手。至於查案，是因為我覺得胡永明的案子有疑點，這才多過問了幾句。」
「哦……」
「一天到晚瞎琢磨什麼，你要這麼閑的，讓阿姨給你多安排幾場相親好了。」
魏東隅說完也沒等陳輝，徑直走進了警局。
陳輝看著他的背影，嘟囔：「解釋這麼多還不是因為心虛。」要是心裡真的沒點意思，什麼話都不說不就好了！
他嘆了口氣，心裡大概也明白魏東隅的想法，穆九雖說從了良，但是過去的案底還在，就算魏東隅不在意，他家裡能同意嗎？且不說其他的魏家人，就徐家宜這一關都未必過得了，徐家小姨看起來和善，但實際絕不像表面那麼溫良，否則當初魏東隅受傷入院時，他們也不會一看到徐家小姨就想躲。
陳輝想至此，不由又朝穆九所在的書店看了一眼，後者還站在門口，注意到陳輝的視線，還朝他揮了揮手。
陳輝眼角抽了抽，穆九這心思就用不著猜了，就她看魏東隅那火辣辣的視線，就知道她腦子裡想啥。
至於他們頭兒，陳輝想，或許是他想多了吧……
穆九站在門口一直看著魏東隅兩人進了警局，楊航看著她杵在門口，忍不住調侃道:「穆姐，你再看下去，都快成望夫石了。」
「什麼望夫石，不吉利。」穆九笑罵了一句，問他:「你有沒有覺得今天魏警官有點不對勁？」
楊航:「哪裡不對勁？」
穆九杵著下巴想了一會，搖頭:「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穆姐，我看你是關心則過，我覺得挺正常的。」
「哦。」穆九沒想出個所以然，於是也默認了這個說法。
楊航很快就從室友口中查到了穆九想要的消息。
「據我同學妹妹的描述，陳雪冰在班裡一直是個乖乖女，而且家庭條件很不錯，家裡就她一個獨生女，備受寵愛。」
穆九問:「你怎麼查到這些的？」
「我室友的妹妹剛好跟陳雪冰一個班級，兩人平時關係還不錯。」
穆九皺眉，神色有些嚴肅。
楊航見狀，不免狐疑:「穆姐，說起來你最近為什麼老讓我去打聽陳雪冰的事？」
「小孩子別管那麼多。」穆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去對面找魏警官了，你把店看好。」
「穆姐，周末人沒上班啊！」眼見穆九就要走出去，楊航連忙喊住她。
穆九腳步果然一頓，「對哦，今天是周六。」
她拿出手機，剛想著要不要給魏東隅打電話說這些事，卻另有一通電話打了進來，來自她的老朋友，也就是她讓幫忙去盯陳雪冰的人。
穆九接完電話后，沒有任何猶豫就撥通了魏東隅的電話，「魏警官，我有個關於陳雪冰的事要跟你說。」
一個小時后，穆九和魏東隅出現在一座娛樂會所門口。魏東隅皺了皺眉:「你是說陳雪冰在這裡面？」
「對，不止她一個。」
穆九輕車熟路地往會所里走，魏東隅見狀，下意識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