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餅

春餅

又淅淅瀝瀝下了幾場雨,將春日仍抱枝頭的最後幾枝花簇也打落在地。

春耕事畢,上河入閑時。

黎群光多年不事農桑,去給春娘家幫了幾天忙,回來便肩背酸痛,私以為比在草原上終日策馬還要勞累。

「我年少時也給家裡耕田種地,如今已憶不起當時了,掌鐮鋤不比握刀劍輕鬆」

他脫了上衣俯身躺在床榻上,容娘將藥油在手上抹開,給他揉按肩頸。

「農耕最苦,但守著田地過活的又能如何,春娘她們只盼著根生宗生爭氣,有朝一日能夠改換門庭」

寒門向來是難出貴子的,農戶人家要供養一二讀書人,不得不傾盡全力,好在根生宗生爭氣,已有童生身份,今年便要考秀才,若能得個廩生的名頭,領一份祿米回來,他們家中境況又能好很多。

「說起這個,小孟春闈沒去,今年秋闈可不能錯過」,按揉了一會兒,容娘轉身去門旁邊架子上洗手,擦乾了走回來坐在床邊,「他是為著我才不去的,如今你回來了,不能叫他一再耽擱」

「很是,不過,屆時你大概生產不久,我不能離開」,黎群光坐起來,伸手去碰了下她圓鼓的孕肚,低頭笑得溫溫柔柔,「叫阿左送小孟,去信給焦榆,有他接應著,萬事無憂」

窗外春光明媚的很,晴好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欞,披散在人身上,容娘烏黑髮絲都襯作了琥珀色。她也脫下木屐,躺到黎群光身邊去,趁此春光,正好午眠,養足精神起來做些好吃的,告慰今日勞作辛苦的阿郎,還有鎮日讀書越發消瘦的小孟。

小孟今日仍舊是帶阿睿去了縣裡學堂,他今年沒去春闈,很大原因是容娘身邊無人,但其實也有些其他由頭,一來他到底年輕,做文章火候欠缺,實該沉澱一番,二來,開春里平遠王正議儲,一切未曾塵埃落定,京里紛紛擾擾,沒得多的眼神給到新科舉子,前次春闈不是求功名的好時候。

眼見著就要入夏,屋後頭已經是蟬鳴啾啾,後院里作物生長有序,除卻一株移栽時傷了根基的桃樹,其他零零總總,果蔬菜肴亦或時鮮花卉,如今正是茂盛時候。

黎群光午睡醒來時,容娘還打著細微鼾聲,偏頭靠在軟枕上好眠。

孕期六月,早就開始顯懷,初時還有些弱相,開春來,容娘胎已養的極好,這些日子便難免有些壓迫著,導致她睡夢中呼吸有些不暢快。

黎群光翻身下了床榻,托著她的頭將枕頭取下,換成疊好的毯子,這樣躺著胸腹更舒坦些。

走到院子里汲上一桶井水,黎群光擦了擦身上殘留的藥油,套上衣衫,從檐下拿了個笸籮往後院去。容娘說下晌要蒸春餅來吃,他不怕蚊蟲叮咬,先去後院摘些菜蔬來清洗了。

「睡這許久,你也不喊我起來」,容娘睡眼惺忪從房裡走出來,人睡得久了反倒覺得四肢酸軟無力,她趿拉著木屐走到躺椅前坐下,看黎群光在井邊洗菜,囑咐道,「晾著許多絲瓜瓤呢,你又用那南瓜葉子」

「好容易睡得香甜,多睡些時候也可」,黎群光正洗幾樣瓜果,用南瓜葉子擦洗黃瓜便能去掉表皮上的小刺,他手上有握刀槍長出來的繭子,南瓜葉上那點毛刺並傷不到他,「前次下雨絲瓜瓤子都淋透發霉你忘了,家裡沒有」

「啊,我這記性」,一孕傻三年這話興許沒錯,容娘懊惱拍拍腦門,她覺得自己是有些受影響了,「那改日去春娘家拿些來用,她婆婆牽了一分地的絲瓜藤呢」

清洗完菜蔬,黎群光又去廚房端出麵粉木盆來和面,自從他歸來上河,家中諸事皆上手來,很少讓容娘再經手家務,如今和面炒菜這些,已很是熟練,哪怕是做些精細吃食,也只需容娘在旁指點。

「面和的軟些,好擀開」,容娘擦乾一枚洗好的番茄來吃,酸味濃郁,是她近來的口味,「咱們等會兒炸些油辣子,調個酸辣的汁兒,再有南瓜花摘些炸了下米粥」

黎群光點點頭,拿紗布將揉好的麵糰蓋上,轉身又去後院里摘南瓜花。

直到下晌,若是冬日裡,日光當是將闔未闔了,此時卻仍舊天光大亮,上河村落里已漸次升起裊裊炊煙,田地里耕作的家人扛著鋤頭攬著兜筐回家,富裕些的還牽著青牛。

楊伯牧羊回來路過春娘家,叩響門扉,將一籃子山上摘的各色漿果送給容娘,得來半框肉杏做回禮。

「小睿他們還不回」,半掩上院門,容娘提著籃子,捻出一枚紫紅色小漿果吃,邊吃邊往院中擺好的桌椅去。

「許是為什麼事耽擱了」,黎群光將甜醬炒好的肉絲端出來,四月間,家裡又開始在院中吃飯了。

兩人正念著,院門外傳來孩童笑聲。

「姑姑,焦叔叔送的好大包裹來」

小睿從外頭跑進來,還一個勁兒往回瞧,小孟單薄肩背上正扛著個大包裹。

「先吃飯,吃完飯一起拆」,黎群光接過來放到堂屋裡去,招呼幾人趕緊坐過來吃飯。

粳米混著新鮮玉米粒熬的粥,這時節不適宜吃濃稠粥飯,熬的薄薄的,水米交融最好,早早熬了放到半溫正好入口,又有腌制的十香瓜茄、糟魚、酸豇豆、醋拌的荇菜這幾樣佐餐,就著炸脆又撒了椒鹽的南瓜花,小睿都能喝兩碗。

「小孟分碗筷,我去裡頭端春餅」

蒸好的春餅揭開來,一張張摞在竹編的小筲箕里,喧軟筋道,裹春餅吃的小料,有筍絲、蘿蔔絲、青瓜絲、黃瓜絲、葫蘆絲,還有焯好的豆芽和菠菜,五香豆腐乾也切了一疊,另有甜醬炒的肉絲。

容娘拿起一張春餅,一樣小料夾了半筷子,裹起來露出口,澆上酸辣的料汁,遞給黎群光吃。

黎群光也正裹春餅,並不丟開,側頭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你也嘗嘗,還不錯」

飯後都沒急著收碗筷,先是進了堂屋去看那隻京城來的大包裹。

「中午才提起焦大哥,這就來了他的信兒,說不得呢」,容娘身子重了,不好彎腰,也蹲不下去,從一旁拖來椅子坐下。

「說焦叔什麼」,小睿蹲著看姑父拆包裹,歪頭去問。

「說你小孟叔秋闈上京城去,還能住你焦叔家裡,有個照應」

「確是想著還要去叨擾焦大哥呢」,孟若衡靦腆笑,前年裡和焦榆相處的情分不差,他上京城,若不住焦大哥家裡,反倒還損傷情誼。

拆了包裹,當先是一封書信,就叫小睿念給大家聽。

焦榆如今仍是千戶,只是不在京都大營了,他和嚴江一樣,隨扈平遠王左右,自平遠王立儲,他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

信中也聽得出他今年以來多有公幹,還玩笑說,浣花巷的家裡草長鶯飛,皆因他一月里只得三兩日空閑歸家,望小孟早至,家裡便能放心脫手交付予他。

京城至揚州路途也長,又近夏時,焦榆送來的包裹里並無什麼新鮮吃食。

有兩疊貢上的輕紗並絲羅,說是前次有幸覲聖得的賞賜,送予容娘裁夏衣穿,又有百年老葯堂九蒸九制的上好蜜丸,讓黎群光每日用蜂蜜水送服,最能將養舊傷。

往下翻,還有幾本京城舉子做過註釋的經卷,和焦榆專門去監學要來的題稿,這是為小孟準備的,至於未開刃的小匕首,打磨光滑的彈弓,陶土製的十二生肖,則都是送給小睿的玩意兒了。

樂的小睿懷抱這些玩具,連聲說焦叔真的太好了。

被眾人惦記的焦榆,此刻正從聞人府里走出來去側門邊牽馬,忽的打了個噴嚏,莫名的揉了揉鼻子,翻身上馬,又回望了一眼聞人府,噙著笑意返回王府。

他是替平遠王來送東西,聞人軍師自北地而歸,不日將入朝堂,王爺和軍師雖在北地共事多年,但在京城,臣子眾多,主上卻只能有陛下一人,這二位如今也要避嫌,輕易不能登門。

「焦叔待你好,長大了可要孝敬焦叔」

容娘揉了把小睿的頭,有些感慨,小睿如今也是七歲的小少年了,比初回上河時見的高了許多,也更開朗活潑,又知體貼家人,是個很好的孩子。

「回你房裡去將東西放好,每日下學了回來,做完功課便許你玩」,拍拍他肩頭,容娘囑咐道,「今日還要洗澡的,先放起來吧」

小睿抱著東西回房去,孟若衡也十分驚喜的捧起書卷,恨不能立時就埋頭進去,可他還記得外頭沒收拾的碗筷,便將書卷也放回房裡,卷了袖子出來收揀。

家中每日飯食是黎群光接手了的,清洗碗筷變成了孟若衡和小睿的定向家務。

「今日要不要服用一丸,既送來了,便別辜負人這一番好心」

焦榆送來的丸藥看著便很金貴,外頭是米黃蜂蠟封好的,捏開蠟封才能瞧見裡頭的蜜丸,容娘捻起一顆什麼味兒都聞不到,便問黎群光要不要吃一顆。

「說是早晨服用比較好,明日開始吃吧」

容娘應下,把丸藥放回保存的木盒收起來,又捧起那兩疊絲羅來,是木槿與煙青的顏色,絲羅質地輕軟,又吸汗透氣,正適宜夏日穿著。

「顏色也正好,木槿的可做條羅裙來穿,煙青色淺,與你做身睡衣」

「這樣喜歡」,黎群光輕笑著也去摸了摸那絲羅,「我去書信,找王爺再要些來」

「我更喜歡棉麻」,容娘嗔怪道,「總這樣,聽風就是雨的,我喜歡酥油螺兒,還能將樊樓搬家裡來?」

「這倒是有些難度」,黎群光摸摸鼻子,收走她懷中絲羅,「我放屋裡去,時候到了,帶你出去散步」

黎群光本以為婦人懷胎,是要卧床靜養最好,可聽了容娘自己的養胎計劃,又去詢問過尤擅婦科的醫者,這才確定,適當鍛煉只會更有好處,便每日晚飯後,與容娘一同在村子里散步。

他們相攜著從小山坡下走到村口,看小溪水澗澗的流淌,時而撞上裸露卵石激起雪白小浪,勞作一天終於有空閑的婦人,飯後端著衣物出來浣洗,遇上了也都笑著打招呼,仍舊喚她作陳娘子。

岸邊不常有人浣衣的地方水草豐茂,蜻蜓互逐落於其上,小童在此處放置破舊竹簍,撒些剩飯進去,一日下來收穫到幾尾魚,一兜紅蝦,還有幾條肥壯泥鰍。

容娘看的嘴饞,黎群光掏出銅錢來買下,拎著兜子再一起散步回家。

「太少了,泥鰍和紅蝦咱們明日中午便燒了吃,不等小睿和小孟,那幾尾魚送去阿卉家吧,她奶水不好,多喝魚湯好些」

黎群光點頭,想著這些東西只要不是日日都吃,只一二次還好,就叫阿容解解口腹之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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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更新!!!重慶倒春寒三場,我就重感冒了三次,今年真的要把鍛煉提上日程了。

這本小說也快要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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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點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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