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又一個新學期來臨的時候,我居然得到陳文的邀請。WENXUEMI.CoM因為覺得他是一個特別的人物,心下里對他抱有相當的好感,所以雖然只是到食堂吃一頓,當時也是精神一振,興沖沖的隨他去了。
「你和我一起搞社團吧。」在飯堂里買了東西剛坐下來,他就直接了當地說道
「嗯,什麼?」我看著他認真的神色,無法將我們之間的愛好聯繫起來。
「我想搞一個文學社。」他又說。
「文學社?」這個詞語只能讓我聯想到滿腦子美麗幻想的高中生。
「是啊,我很喜歡寫詩的啊。」他又說。
「哦。」我笑著說。在心裡其實對社團這個名詞厭倦透了。我對社團向來缺乏好感,總是覺得裡面的人不是瞎欺哄就是在無事生非。
「那這就算跟你說定了。你就當主編吧。」他說。
「啊……我……」我想著該如何拒絕他。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搞社團嗎?」他以為已經成功的說服了我,所以很開心的吃起東西來。
「為什麼?」我問。
「因為這一直是是我的夢想啊。我從初中開始就像參加文學社呢,可是人家都不肯收我,說我長得不像文人。」他說著,激動了起來,用雞腿用力的敲打著盤子,「我長什麼樣管他什麼事啊,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我忙點頭,「不過你不要敲那麼大聲好不好?」
「那你有什麼計劃嗎?」我試探性的問他。
「計劃什麼?」他愕然的望著我。
「哦。」我裝作不在意的說。心裡卻想,「果然!」
「別這樣,沒什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可以現在就開始商量啊!。」他說著,使勁拍了一下我的背。吃在口裡的東西,全被他拍到桌子上。
旁邊的人見狀,紛紛端著盤子走開。我心裡暗暗叫苦,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我知道,陳文想當一個英雄。在他的幻想里,他一定從來就是一個偉大的英雄,掃除世間一切邪惡的英雄。為了這,他願意奉獻、燃燒自己的一切。然而我更知道英雄從來就是個悲劇。英雄的悲劇在於,他所要完成的從來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英雄與英雄之間唯一的區別只在於他們的悲劇是在生前還是生后被人發現。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做英雄。在我看來,這世界似乎並不存在足以讓我奉獻一生的事業,任何一項事業都是充滿罪惡的的。沒有一件事情不是通過骯髒的手段達到骯髒的目標。
我也從來沒有過什麼真正神聖的因偉大理想而激發的追求的念頭。我的所有的衝動與每一步前進都是因著我企圖獲得無比快樂的個人的自私的想法。暫時來說,我只想保全自己,至於別人,我沒有想過,我沒有這樣的自信,認為自己除了自己還可以照顧他人。我也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義務,除了自己,還要負責放牧世人。
我對陳文的事業並不抱希望,但是我不忍心看著他蓬勃的熱情受到打擊,於是我便真的和他一起搞起了所謂的文學社。
正式開學之後,社團的事讓陳文和我忙得團團轉。忙得都讓我後悔當初為什麼一時心軟答應了他。不但陳文,連我也沒有想到,只是幾十個人的小社團竟會有這麼多事情。不過,坐下來靜靜想一想,竟沒有一件事是有意義的。都是些人事上無聊的調節,平衡甚至巴結。陳文管這叫"忍辱負重"。而我則以為這是自尋煩惱。
晚上,我問陳文:「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做的事情太無聊,太沒有意義了嗎?"」
「怎麼能說沒有意義呢?世界上任何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都是由這些看似沒有意義的瑣碎小事而組成的。」他好像理直氣壯。
「你每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而做?」我又問。
「要是像你這樣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思前想後,想后思前的,那就一件事都不用做了。我只要知道自己是在為理想而奮鬥就行了。」陳文說完,不再搭理我,自顧鑽到被子里去了。他這樣的人,要他想太多,確實是有些難為他。不過,我還有一個地方想不通的就是,「嗨,我說你大熱天的怎麼還蓋這麼厚的被子啊?」
「關你什麼事?」他在被子里打個滾。啊,我是不是在自尋煩惱呢?我不禁問自己。
不過,我想現在我最煩的不是我,而是學校那些坐辦公室的。陳文他們想出一本書。想向學校爭取一點經費,然而他們卻搬出一大堆規範、法令出來嚇唬他。其實說穿了,就是不想給錢。陳文死纏不休,每天只要有空就要往學生處跑,但是辦公室的那些傢伙全都是久經沙場的人,怎麼會怕他。
這樣折騰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然而還是毫無頭緒。看來,想要學校出錢,除非辦成五年刊。否則是決計不會有希望的。甚至還有可能逼他們把憲法搬出來。
「什麼東西!都是些敗類!打著官腔放屁。拿幾千塊錢出來,好象這學校就要倒閉一樣。」一個晚上,陳文在床上憤憤的罵道。
接著,他又罵了一大堆的話。罵著,罵著,他就累得睡過去了。看來,罵人也是一件挺耗體力的事。
第二天醒來之後,陳文打算拿內部開刀。他急匆匆的召開幹部會議,獨斷專行的讓社團里所有有職務的人分攤出書費用。於是,會議室內哀鳴遍地。幹部們一個個在心裡大喊著:「上當啊!上當啊!早知道就是打死也不當這個鳥幹部!」但是,最後在雲鳥的堅持下,別人一時間又想不到更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反駁他,決議只好通過。雖然,人們大多認為類似理想之類的東西是絕對的廢話。但是,理想畢竟是塊嚇人的招牌,沒有人會真的大張旗鼓的反對它。
雖然幾經波折,但既然有了錢,就什麼都可以解決了。一個星期後,書印出來了。
把書捧在手裡,陳文的成就感空前膨脹。全然不顧旁人心痛的撫弄著書頁的心疼。在他們眼中,這哪裡是一頁頁的紙,分明是一張張的鈔票。
當晚,文學社就搞了一個隆重的發書儀式,我很奇怪為什麼像陳文這樣的人也會做這種有形式沒實質的事情?不過,既然已經決定要召開了,我也只好去參加了。
事情正如我所料,只不過是一些站在台上的人往台下尋求一點可憐的成就感,台下的人則一臉無奈的默默忍受。
只要有職務的人都上台講了話。輪到我時,我推說沒有準備而沒有上去。我深知,上台只是自我愚弄而已。
接著書就發下去了。陳文開始好像是想讓社員們一個個上台領,這樣顯得莊重一些。不過,最後還是演變成一群人湧上台亂搶。說實話,看起來像場鬧劇,有點煞風景。並沒有人真那麼想要那本書。真正使他們如此興奮的,只是爭奪的感覺而已。
人,天生就是爭鬥的動物,無論在任何情況,任何環境下,只要有人,不管是幾個人,甚至只有一個人,他也是要爭鬥的。人,物,時間,空間,一切,都是爭鬥的對象。
就像新陳代謝一樣,雖然人的爭鬥到了一定的時期,對事情本身就會失去意義,然而爭鬥仍然是要繼續的。我們必須明白,爭鬥,其實是人們生存的目標與理由,是人生存的最崇高的形式。
我看到,那些將書搶在手裡的社員顯然並不在意書的內容。他們一個個摩挲著書皮,讚歎紙張質量的優良。也有幾個稍微多事一點的會指出書中的錯字。
本來,儀式到此應該就結束了。領導層的表現欲已經滿足得差不多。但是,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讓每一個社員都上去講幾分鐘的話。社員的人數其實和幹部差不多,所以這個提議並不是完全不可行的。最後,這個提議被陳文接納了。
社員們一個個都上去了,有的說得多一點,有的說得少一點。但是,終歸都和沒說一樣。
然後,我看見她上去了。她先是立定,看了看,然後開始說話。說話時,她是昂著頭的。她看起來力圖表現得親和,但我知道她的內心是高傲的。
她也許講得很好。而我,則在淡淡日光燈的照耀下,緊緊的盯著她透光的短髮。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的耳朵,不,不止是耳朵,而是所有的感官,除了眼睛,全都失去了作用。我只剩下眼睛可以注視她。
我深刻的記著,她有著一頭不長不短地齊耳短髮,恰好披在她的耳旁,她的發梢微微的捲起。其他的,我就記不得那麼清晰了,只是隱約記得大概是一副姣好的面容吧。
喔,是的,只是知道合起來的她震撼了我的靈魂,要拿出來一部分一部分的描述卻是有諸多的困難了。
我感到一股雷電,在無間隙得轟擊我的頭頂,我想起我的一個女相識形容的「就像煙花綻放的那一刻,決不是一朵,而是無數的煙花在天空一起綻放!」
愛,如此輕易的誕生,難以置信。然而它確確實實誕生了。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這東西的誕生。它來得確實太突然,太猛烈了一些,似乎要將我徹底點燃,而我這身體又太渺小,在它面前,似乎一瞬間便要化為灰燼。
同時瘋了一般的要了解她的**在我的體內竄出,
我想知道她的過去,想知道她的將來,想知道她的生活。甚至想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牌子的衣服,喜歡走什麼樣的路,喜歡什麼樣的人。想知道她有過什麼樣的夢。我想知道她的一切,無論是多麼細小瑣碎漫長,我都不會厭煩。我只是急切的想知道她。
到後來,我的所有因她而來的焦慮,陶醉,迷惑都脫離了她而完全成為我獨自的東西,變得與她毫無關係了。甚至於連她走下台來,我都沒有發現。我彷彿仍然看見她站在台上,不長不短地齊耳短髮,恰好披在她的耳旁,發梢微微的捲起。
「講得不錯呵。」旁邊的人這樣和我說。
「哦,哦,哦,是啊。」我像被夢中猛然驚醒,心虛的整整衣領,咳嗽幾聲。
「啊……,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我問剛剛與我說話的那人,「我是說她確實講得不錯,很引人矚目。」
「啊,好像是叫楚夢藍。對,是楚夢藍。」他想了想,說。
「哦。」我努力裝作不在意的說。
坐在旁邊的人又張開嘴巴,好像要說話,我的心裡緊張極了,生怕他問出什麼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的話來。不過,他張開的嘴巴後來又閉上了。我本來很討厭說話吞吞吐吐的人,但現在我卻覺得這種行為實在是很討人喜歡的。看來,識趣確實是一個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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