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她是被放棄的那個
「許琛,不要得寸進尺!」
易許的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得寸進尺?真正得寸進尺的是你!」許琛對著海風嘶吼,「易許,要不是你步步緊逼,我會落到今天這副田地嗎?」
易許的態度明顯激怒了許琛,他往前一步,從掏出了腰間別著的匕首,「不願意選擇是吧?今天我就把她們兩個都扔到海里去!」
易許的臉色頓時變了,「住手!錢給你,先把人拉上來!」
「你說拉哪個呢?」
許琛蹲下來,匕首對著繩子,仰頭沖易許陰冷一笑。
易許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垂眸看了眼軟軟地懸在半空的易楚,伸出手指,「把人拉上來吧。」
楚辭沒有看易許指的是誰,她獃獃地盯著遠處波瀾壯闊的海面,眼睛隨著翻湧的海浪轉動,身側傳來不少的聲音,她眨了眨眼睛,有淚水順著眼眶滑落。
易許還在說些什麼,她都聽不到了,只覺得海水真冷啊,冷得她呼吸都快要凝固了。
易楚順利地回到甲板,她實在太虛弱,被拉上來后就軟綿綿地趴在地面,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琛心滿意足地晃了晃還懸在半空的繩子,沖楚辭喊話:「看見沒,你的男朋友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喜歡自己的妹妹喲。」
楚辭的腦袋動了動,半晌終於抬起頭,又黑又亮的眸子對著許琛,臉上仍舊是倔強的神情。
許琛憋在心口的那口氣瞬間衝上腦門,「還不服氣是嗎?今天我非讓你心服口服!」
許琛也不管那邊癱在地上的易楚了,蹲下身子就開始割繩子,手剛抓住繩子還沒動刀子,斜刺里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手的主人力氣極大,眨眼間竟將人拉下了水。
「噗通」一聲許琛落水,飛濺的水花砸在楚辭臉上,楚辭甩甩頭,試圖甩掉掛在眼睫的水珠,動作間她看到了還懸在船頭的秦沐陽,他正對著楚辭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楚辭的表情有些呆,還沒反應過來忽看到船上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許婧,她像瘋了一樣衝到船頭,撞向把控繩子的男人。
楚辭的耳邊傳來女人瘋狂的笑聲,那聲音還沒聽真切,她就落在了冰涼的海水中。
她始終睜著眼睛,海水飛濺,光影迷離,她在錯亂的水光中彷彿看到了易許的臉。
他慌亂地伏在欄杆,張大了嘴,叫她的名字。
楚辭臉頰的淚水和海水融為一體,冷、痛、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她想要掙扎,可被束縛許久的雙手沒有任何力氣,只能感受著陰冷的汗水灌進嘴巴、鼻孔。
閉眼的那一刻,她邪惡地想到了易許,要是她就這樣死去,易許是不是要愧疚一輩子?
可是她不甘心這樣死去,用生命換來別人的愧疚怎麼值得?
海水的撲騰聲離她越來越近,她聽到有人聲聲喚著她的名字:「楚辭……楚辭……」
她用儘力氣蹬著腿撲騰,在力氣耗盡的那一刻落入秦沐陽的懷抱。
真實地感受到懷中人的重量時秦沐陽顫抖的身體終於恢復平穩,他緊了緊胳膊,咬緊牙關衝出水面,水光四濺的時刻他酸痛的胳膊劇烈一抖,連帶著他的心臟都在震顫。
楚辭在流光中睜開了眼,烏黑明亮的雙眸望著秦沐陽的臉,男人張著嘴,臉頰的肌肉顫動,看著她的眼睛彷彿有水光閃動。
有人划著小艇救出兩人,楚辭平躺在軟綿綿的汽艇一言不發,任由秦沐陽一層一層地往她身上蓋棉被。
秦沐陽身上也全都濕透了,動作間有水滴不住地往下落,若是落在楚辭眼睫處她就眨眨眼,烏黑的眸子跟水洗過一般光亮。
楚辭就躺在小艇上睡著了,醒來時人就躺在了醫院病床,秦沐陽拖著凳子守在床邊,見人醒來立刻挺直腰背,緊張地看著楚辭。
「你醒啦?」
楚辭應了一聲,有些不適應地眨眨眼睛,對面的窗帘沒有拉開,燈也是暗的,但從房間的亮度推算時間應該不早了。
秦沐陽伸手打開了電燈開關,房間頓時明亮,「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飯吃。」
「先倒杯水吧。」
楚辭渴的厲害,張嘴時唇瓣都黏在一起,口腔里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秦沐陽難得細心地注意到這一細節,自責地摸摸後腦勺,轉頭給楚辭接水。
喝了杯溫水,楚辭總算有了些精氣神,但身體仍舊是軟綿綿的,尤其是胳膊,又疼又木,完全使不上力氣。
秦沐陽把杯子放好就急忙出去買飯,臨走前楚辭特意叮囑他帶碗粥即可。
病房裡少了秦沐陽頓時就空曠許多,楚辭躺在床上睜眼看著素白的天花板,雙眼無焦距,表情也是木木的。
良久,她坐起來,慢悠悠地下了病床,走到窗前將緊閉的窗帘拉開,外頭陽光繁盛,金燦燦的光芒刺得楚辭睜不開眼睛。
等眼睛適應了強烈的陽光,她垂下眼睫漫無目的地看著醫院的景色,醫院的綠化很好,花草樹木都被陽光照得白得發亮,有穿著制服的病人在院里休息,也有人步伐匆匆地朝醫院大樓走去。
易許就是其中之一。
楚辭的眼珠轉動,遲鈍地想到昨晚的混亂的場景,他應該是來看易楚的,畢竟易楚的情況比她要糟糕許多。
楚辭收回目光,又慢吞吞地回到病床,躺下前特意關掉了電燈。
有值班護士進來查房,簡單地詢問之後便帶上門出去。
走廊外傳來腳步聲和交談聲,楚辭聽得清,是易許在詢問值班護士病人的情況,她混沌的腦袋稍微思索了一下,這才想到那位病人是自己。
楚辭出了口氣,在易許進來之前閉上了眼睛。
昨晚的事情太過混亂和滑稽,對於易許,她實在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面對。
要說完全不埋怨是假的,可是要埋怨她又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那乾脆就躲著不見好了。
許是看人在睡覺,易許的動作很輕,輕到楚辭都不知道他在病房裡呆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
她就那麼躺著,躺到最後居然昏昏沉沉地睡去,最後是秦沐陽叫醒了她,高大的男人手裡拎著個顏色鮮艷的飯盒,臉色窘迫地看著楚辭。
「醫院食堂的粥不好喝,我到外面去買的,耽誤得有些久,我怕涼了,你起來喝完再睡吧。」
楚辭點點頭,靠在床頭安靜地把一碗粥喝個精光。
吃了飯,楚辭總算恢復了一些體力,但精神仍然不濟,坐不一會就開始打瞌睡。
秦沐陽看出來她沒有休息過來,又勤快地收拾了碗筷,讓人安心躺下。
斷斷續續睡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楚辭的臉色好看很多,身體也逐漸恢復活力。
秦沐陽又過來送了飯,飯盒打開裡面是熱騰騰的飯菜,絲瓜雞蛋湯,紅燒鯽魚,還有碗白亮的米飯。
楚辭看著那飯不像是餐廳里的,就多問了一句,結果秦沐陽樂呵呵地抓著頭髮,炫耀道:「我借醫院餐廳后廚做得,味道好得很,不行你嘗嘗!」
楚辭依言嘗了一口,味道的確不錯,就是賣相差了點,「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
秦沐陽把米飯遞到她手裡,回答的飛快:「我早就會了啊。」
楚辭笑笑,低頭專心吃飯,秦沐陽就在一旁心滿意足地看著。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楚辭抬頭瞥了秦沐陽一眼,「你見到易許了嗎?」
秦沐陽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半晌才觀察著楚辭的臉色,小聲道:「見過兩次,都是來看你的,但是你在睡覺。」
楚辭自動忽略了他怪異的表情,臉色有些冷,「他在醫院裡吧。」
「在。」秦沐陽心裡更慌了,他了解楚辭,這人遇到事要是肯生氣發脾氣就說明事情小,要是連脾氣都不發,就那麼安靜地看著人,事就大了。
楚辭才不管秦沐陽心裡的彎彎繞繞,手一揮把人招呼出去了,「你去把易許叫來,我有事和他說。」
易許過來時楚辭已經把盒飯里的菜帶著湯全都吃完,撐得張嘴都要打飽嗝,瞧見站在門口的男人,她臉色都沒變一下,將飯盒推到一邊就坐正了身體。
「坐吧。」
易許沒坐,筆直地站在了床頭,一言不發地望著楚辭。
楚辭心裡窩火,伸腿踢了下擺在床邊的凳子,「你他媽坐啊!」
易許垂下頭,臉色複雜地坐下。
楚辭沒工夫跟他進行眼神對視,揉著紅腫的手腕開口了:「昨天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解決?」
易許瞭然,這是開始秋後算賬了。
「許琛那伙人在警局,這輩子都不會出來了,許婧她受了傷,目前在醫院養傷,具體怎麼解決要問過父親的意思。」
「我知道了。」
楚辭點點頭,聲音很平靜。
易許被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梗得心頭髮慌,「楚辭,你還好嗎?」
「挺好的。」楚辭偏頭瞥了眼還沒收走的飯盒,「吃飯能吃兩大碗,可以的話今天就能出院。」
「今晚還是呆在醫院吧,明天再檢查一遍。」
楚辭沒回應他,安靜幾秒后突然轉頭看著易許的眼睛,「易楚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