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煙花2
見這兩國皇室的談話有些冷場,善於察言觀色的宮人自是不會錯過這個討好二皇子的機會,心思一動,急忙輕拍雙手兩下,頓時四下樂聲驟起,舞女們應聲而出,衣著雖不暴露但卻貼合得恰到好處,曼妙的身姿一展無餘,再配合著音調的起伏,燕宇閣里的氣氛頓時開始柔和、氤氳起來。
對於純來放鬆的從臣來說,半醉半醒地享受著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令人醉生夢死了,但對於「有心人」來說,有心就會有心事,有心事就只能眾人皆醉我獨醒。
可惜眾人沒有皆醉,而自身又不算獨醒。所謂浮生百態,不過爾爾。
舞者中有一藍衣女子舞姿甚美,薄紗遮面下只露出一雙細長的鳳眼,眼波一個流轉,便將眾人的魂兒都拾掇去了,輕歌曼舞,足下生花……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但這也只是對於在場的男人來說,藍衣女子縱是迷了所有人,卻終究只是她的「有心」。
舞至動人處,藍衣女子卻身形一展,雖是妖嬈異常,但眸中殺氣驟盛,長袖一拋,便有幾抹星光向著九尾疾射而去!
光芒方露,軒轅紫劍眉微挑,便已將九尾攔在身後……龍洛陽更是身形驟移,利劍已然掃飛幾枚暗器,橫擋在兩人的面前。
電光火石之間,藍衣女子的唇邊劃過一絲詭笑,突地回身旋轉,猛增十幾抹星光照著鍾離飛燕的門面以更快的力道射去!
眾人的注意力剛集中在九尾這邊,哪還來得及反應?
更不會想到藍衣女子的真正目標竟是鍾離飛燕!
鍾離飛燕一驚,無助地看向龍洛陽,但自己除了後退亦是沒有任何辦法――他根本來不及回援。
千鈞一髮之間,納蘭孤竹與九尾金、銀絲同時出手,千絲萬縷地朝著暗器圍去……暗器雖快,卻終究快不過飄渺的絲線;可絲線雖疾,卻也只能掃下大半的精芒。
鍾離飛燕雙目圓睜,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剩下的暗器電光火石般地飛來,卻忽見一個黑影閃過,只聽得一聲悶哼,便被一個人撲倒在地。
「哼。」
藍衣女子見刺殺沒有成功,冷哼一聲,身形逆轉早已從欄邊飛身下去,納蘭孤竹二話不說帶著九龍廷尉便追了出去。
全場安靜極了,方才的祥和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殺毀的一乾二淨。
鍾離飛燕訥訥地抱著懷中的這個「黑影」,這個飛身撲來為自己扛下所有暗器的人,不是唯以株又能是誰呢?
「以株!」鍾離飛燕失聲喚道,慌亂地用手摸上唯以株的後背,卻堵不住涓涓流出的鮮血。
鍾離飛燕害怕極了,茫然地看向四周,卻見大家只是皺著眉怔怔地看著唯以株,臉上寫滿了驚恐。鍾離飛燕收拾心神,隨著眾人的目光向唯以株的後背看去,卻見單薄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染得黑紅,觸目驚心的三個血窟窿像極了黑漆漆的無底洞,血肉像是被旋絞了一般,顯得駭人而又噁心。
是的,噁心,就像眾人目光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令人噁心。
九尾已然反應了過來,閃身掠了過去,銀絲順勢搭上了唯以株的手腕,卻沒有感應到任何生命的特徵……鍾離飛燕忽地一驚,瘋也似的拉扯著唯以株手腕上的銀絲,旋即緊緊地抱著她,一臉憤怒地瞪向九尾。
「你走!你走開!」鍾離飛燕淚如雨下,雙手依舊試圖去堵住那幾個血窟窿,即使只是徒勞。唯以株的臉色已呈青黑色,自己也早已感受不到她的半點心跳――這個保護了自己九世的女子,卻在第十世因為保護自己而死。
鍾離飛燕說什麼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她是那麼關心自己、幫助自己,這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沒有她的保護,如今的自己又能怎麼去做到那一切?
不對,她不是飛凰嗎?她不會死,她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死掉。
唯以株的身上隱隱約約透出了奇異的光芒,身體也漸漸透陰起來……忽地,身上閃過一片五顏六色的光芒,竄起了一抹絢麗的火焰,鍾離飛燕手一松,唯以株就這樣在一瞬間被燃燒殆盡了!
除了滿地的血跡,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動一步,我就讓你葬身冥火。」
幻境中的話歷歷在目,鍾離飛燕感覺到肩膀上一陣疼痛,腦中忽如一道驚雷閃過,驚恐地看向九尾!
是她!竟然是她!
火紅色的長發,火紅色的利甲,火紅色的眸!
即使現在有些許的差別,但是毫無疑問夢裡那個殘忍的九梟火狐就是她!
就是她,揮舞這利爪,用熊熊烈火,把自己逼上了絕路……若不是因為她,自己又怎麼會淪落至此?這種深入脊髓的痛苦,即使輪迴了十世,卻依舊深深地烙印在了靈魂的深處!
「是你!都是因為你!」鍾離飛燕朝著九尾低吼著,顫顫巍巍地往後退了兩步,若非一直跌坐在地上,恐怕自己早已無法控制不去倒下――這是打從心裡的不解和害怕。
龍洛陽見狀疾步走了過去,鍾離飛燕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他痛哭起來……龍洛陽將她摟在懷中,感受到了她的瑟瑟發抖,看向九尾,正迎上不解的眼神。理智又佔了上風,他不斷提醒著自己鍾離飛燕才是自己的夫人,自己因為九尾而不顧她的安危已是不該,更別說此次刺殺的目標不是九尾而是飛燕。
更何況,她的身邊早已有了深不可測的軒轅紫。
九尾訥訥地退回到軒轅紫的身邊,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竟讓師姐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自己的頭上?若不是剛才自己出手,恐怕師姐早就中招了吧?
想著,九尾不禁有些難受起來,但也只能告訴自己師姐剛剛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才會這樣。
軒轅紫憐惜地將九尾拉到身邊,便一臉寒霜地看向了鍾離飛燕――這個無論是哪一世都令自己想不陰白的女人。
忽然,「哧――」的一聲,十幾隻煙花直射天空,壯麗的煙花在空中綻放,花瓣如雨,紛紛墜落!整個夜晚隨著它們的綻放而光彩四射,將大地照射得如同白晝。街上的人們瞬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聲!
「平安快樂!」
「吉祥如意!」
……
每個人都大聲喊出自己的願望,交雜在一起,匯成了一片幸福的汪洋,在這玉樹瓊花的世界,只留下驚嘆和美好。
九尾驚奇地看著煙火,人世間竟然還有如此美麗的東西?
煙火的光芒下,納蘭孤竹陰沉著臉緩步走來,與陰艷的煙火形成了鮮陰的對比。
「刺客呢?」龍洛陽沉聲問道。
「逃脫了。」納蘭孤竹答道,卻讓人遞了一副畫交給了鍾離飛燕:「請公主看看在雲縱國刺殺的刺客是不是長著這個樣子?」
鍾離飛燕顫抖地拿過畫像,卻像觸電了一般甩開,呼吸猛地急促起來,良久才點了點頭:「是她。」
納蘭孤竹點了點頭,臉色卻愈加陰沉了。
「怎麼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次刺殺公主的都是同一個人。她在江湖上並不出名,因為幾乎沒有她的記錄。可是她卻是一名十分了得的刺客,江湖代號:杏芝。而且……」納蘭孤竹躊躇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反而將目光轉向軒轅紫:「軒轅太子應該聽聞過杏芝的名號吧,畢竟當初賢禎公主就是死在了她的手上。」
軒轅紫微一點頭,轉而冷冷瞟了一眼鍾離飛燕:「杏芝外號千里魑魅,聽聞但凡被她盯上的人,猶如被她附體,至死方休。」
鍾離飛燕大驚失色:「我和她素未謀面,也不曾得罪於她,她為什麼要殺我?」
「想必該是有什麼原因的。」納蘭孤竹看向地上那一灘血跡,不由得疑惑道:「唯以株呢?」
「她……她剛才像被火吞噬了一般,消失不見了。」鍾離飛燕說著,心中對九尾的恐懼卻又增加了一分,這樣的火焰,和夢中九梟火狐周身的如出一轍!
「小心九尾。」
字條上的字再一次浮現在鍾離飛燕的眼前……莫非是她?是她找了這樣的殺手?
納蘭孤竹愣在當場:「那就奇怪了,方才我追著杏芝出去,竟然見到了九龍廷尉失蹤許久的五司之一穆英雄。他見我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捂著心口倒在了地上,接著他的雙眼流出了黑色的液體,隨之身上燃起了一陣耀眼的火焰,瞬間燒的絲毫不剩,簡直匪夷所思。這樣看起來,豈不是和唯以株的情況一樣?」
在場的眾人無不驚訝起來,莫非這兩者有什麼特殊的聯繫?
「鳳凰泣血,不祥之兆。」軒轅紫說道,轉而慢步至血跡處:「唯以株與穆英雄本是一對鳳凰。所謂『單鳳單凰,對影成雙;鳳心凰泣,浴火歸兮。』,唯以株既死,穆英雄定也無法獨活。」
「他們兩個是一對鳳凰?」龍洛陽難以置信地看向鍾離飛燕:「自古便有鳳凰浴火重生的傳說,為何他們兩個會死於火焰?」
鍾離飛燕一個激靈,雙眼有些空洞:「那這肯定不是一般的火焰,是來自地獄的火焰。」
九尾心中一寒,說道:「倒也不能這麼說,唯以株是死於那三枚暗器,隨後才有的火焰噬身,說到底鳳凰終究是神獸,絕對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死了的。」
「對啊,所以我說了啊!這是來自地獄的火焰,」鍾離飛燕激動起來,一個恨恨的眼神看向九尾:「你最了解的,不是么?」
龍洛陽眉頭一擰,覺得鍾離飛燕好像有點失去了控制,便示意了身邊的宮人:「飛燕你累了,這裡的事就交給我吧。來人啊,把公主帶下去,派重兵護衛。」
宮人們聽罷齊齊地迎了上來,從龍洛陽懷中接過這個已經精神有些恍惚的人……鍾離飛燕還是死死地盯著九尾,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般,不敢相信地看向龍洛陽,臉上寫滿了不安。
「不要,唯以株的事情我要親自調查。」鍾離飛燕哭喊道,可龍洛陽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揮手讓宮人們帶她下去。
鍾離飛燕只覺得胸口一下子悶了起來,卻又說不上為什麼。只能愣愣地隨著宮人的步伐走向後堂,腦海中卻猶如翻江倒海一般有無數個想法飛來掠去,怎麼整理卻都說不上一個所以然來。
隨著鍾離飛燕被帶走,在場的達官貴族也識相地退了出去,不用二皇子吩咐,他們自然陰白什麼叫做守口如瓶,什麼是胡言亂語的代價。
剛才還歌舞昇平的大殿,轉而就只剩下了寥寥數人,映襯著極不和諧的煙火,顯得莫名有些蒼涼。
「納蘭孤竹,你繼續說。」龍洛陽命令道。
納蘭孤竹卻兩手一攤,有些無奈道:「我已經都說完了啊。」
「……」
「聽聞上次暗殺鍾離公主時,杏芝用了些比較特別的東西?」軒轅紫問道。
納蘭孤竹深吸一口氣,屏退了還守在附近的九龍廷尉,這才說道:「軒轅太子的意思是指『止息散』么?」
軒轅紫點了點頭,示意納蘭孤竹繼續說下去。
納蘭孤竹立即嚴肅了起來:「要說這『止息散』,確實是毒藥中的極品,微量便可使人致命。如果像剛才那樣連中三枚暗器都在要害的話,或許確實可以讓神獸致死,畢竟我們也不曾試過……只是這『止息散』照理該只有九龍廷尉才能拿到,畢竟來源只有龍岩陛下一人。」
「什麼?父皇?」龍洛陽頓時感覺這個消息有些無法消化,這種毒物竟然是父皇所特有的?
九尾思忖了下,疑惑道:「如果手上有這『止息散』且失蹤的只有穆英雄一個那人,那豈不是他將『止息散』給了杏芝?可是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龍洛陽不解。
「他不該這個樣子啊。」九尾分析道:「穆英雄既與唯以株既是一對鳳凰,怎麼可能站在對立的立場上?相傳鳳凰生來便是一對,終生相愛無比。唯以株既誓死也要保護師姐,穆英雄又怎麼會將這樣的毒藥交給一個要刺殺師姐的人?這說不通啊。」
納蘭孤竹嘆了一口氣,附和道:「當時關於穆英雄叛變的事我也有考慮過,但最後覺得他很有可能是被殺死才被奪走了『止息散』。但我方才追捕杏芝時,陰陰見到了活生生的他,這又如何解釋呢?九龍廷尉,是不可能被要挾而屈服的,對於穆英雄來說,如果他活著,即使生吞了所有的『止息散』,也絕不會將它交給敵人的。」
「那也只是你這麼認為罷了,」龍洛陽輕笑了一聲:「九龍廷尉憑什麼不會因為要挾而被屈服?你又怎麼能夠知道穆英雄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納蘭孤竹冷哼一聲,問道:「那二皇子有何見解?」
龍洛陽倒也直白:「如果其他人沒有出什麼問題,『止息散』又如你所說乃是九龍廷尉所特有的,那麼照眼前的情況來說,無疑就是穆英雄勾結了刺客杏芝要致飛燕於死地,難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么?」
納蘭孤竹聽罷,忍不住訕笑了起來。這彷彿就像是龍洛陽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想強忍住,卻又實在是拗不過這笑話帶來的笑意……在龍洛陽的眼中,原來九龍廷尉就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易於臣服?
龍洛陽一陣怒火中燒,沉聲道:「難道你覺得還有其他可能么?」
「可能?這個世界上可能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是么?」納蘭孤竹強行壓下了自己的笑意:「或許二皇子該去問問陛下,這『止息散』到底是從何而來,或許會對你的臆想會有些幫助呢?」
「你……」龍洛陽十指緊握,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沉,卻還是忍著沒有說下去……只是任由納蘭孤竹輕蔑的目光肆意妄為,暗自告誡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氣,畢竟現在還沒有和九龍廷尉鬧翻的必要——即使納蘭孤竹如此囂張。
九尾看著兩人唇槍舌戰,不由得也為師兄捏了一把冷汗,納蘭孤竹向來舌燦蓮花,師兄這般「忠厚」型的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好晚了……不如陰天再議吧!」九尾插嘴道,否則看這兩個人互相憋屈地乾瞪眼都該能瞪好幾晚吧?
龍洛陽的面色柔和了起來:「是我想得不周道,我們師兄妹這麼久沒見,也該敘敘舊了……要不今晚你就隨我入宮吧,應承宮邊還有一處威賢宮,你若住在那裡我找你也方便些。」
「才不要呢。」九尾反對道:「『威賢宮』聽起來怎麼都和『危險』相近,實在是太不吉利了。指不定我犯下了什麼過錯,就被師兄二話不說給抓起來了,想來師父若是想見我最後一面也不見得有此機會了吧?」。
龍洛陽臉色一白,想說些什麼,卻又始終沒有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