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九龍1
翌日,梨香依舊。
人們早早地便自發打掃著大街小巷,昨晚的煙火確實美得醉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對於他們來說,如此美麗、盛大的煙火,就足夠他們一年的談資了,九龍國的富庶、強大讓他們衣食無憂,他們所要做的就是遵紀守法地過好每一天。
「或許還是平凡人的生活比較容易快樂一些。」
軒轅紫看著周圍的一切說道,將目光投向九尾,卻發現在如此顛簸的轎子中,九尾竟然還能兀自酣睡著——何況,還是坐著的。
軒轅紫寵溺地看著她,現在的九尾其實挺好的,忘記了過去,才能無憂無慮地生活著。這個世界上,永遠是知道的秘密越多,生活就越痛苦。同樣的,記憶越真切,傷痕就越不容易癒合。
若非因為不得不讓她想起,恐怕自己真的會帶她遠走高飛,哪怕用盡一生去阻止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也再所不惜。只是,時間對於她和丹朱來說,都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一直沒有告訴九尾,確切地說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三魂自己的力量是根本無法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這麼久的。若非靠著自己和逆鱗的力量在背後延續她的凝聚力,恐怕九尾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經魂飛魄散了,這也是為何自己和逆鱗從來沒有打算過去奚束的深宮中盜取七魄——實在是有心無力。
奚束如今的力量確實是最強大的,他也陰白如何利用人類的慾望去鞏固自己的地位。皇權,作為最有力的保護傘,確實為他省了不少心。但想起當年的奚束,絕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奚束其實本性很好,可以說是他們九個之中最能夠融入三界六道的。
或許,是丹朱的事情令他著了魔,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所謂一念成魔,一語成讖。
總覺得他該是願意將七魄交出來的,畢竟若然導致了什麼不可挽回的地步,自己和逆鱗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自相殘殺的場景雖然可悲,但憤怒卻容易壓制所有的理性,何況——是為了赤炎。
仔細想想,奚束該是想用這七魄交換丹朱的奇筋仙骨吧?只是他也知道如果不讓九尾想起她作為赤炎時的一切,她也不會知道當初究竟將丹朱的奇筋仙骨藏在了哪裡……可是若然讓九尾回想起了那一切,屆時的赤炎是否還願意把奇筋仙骨交出來?
如果……不願意呢?
丹朱將再也無法回歸神位,十世后再入生死輪,那即使女媧娘娘重生也無法在茫茫人海之中尋找到她了。奚束不敢冒這個險,也不願冒這個險。屆時,哪怕奚束拼了命地追殺赤炎,也無法使丹朱回到從前。
何況,那時候的他怎麼也不會是自己和赤炎聯手下的對手。
說起來,這還真是一個死局……所以才會這麼一拖便是千年。
想著,卻突然感到了一根纖指正輕撫著自己的眉頭,軒轅紫往一邊看去,不知道九尾何時已經醒了過來。
「你皺眉了。」九尾說道,眼眸亮亮的,儘是柔情。
「大致是累了。」軒轅紫答道。
九尾笑了,用手指使勁地揉了揉軒轅紫的眉頭,直到他舒展開來才肯罷手。
「你一定是在想我的事情,對嘛?」九尾歪著頭看著軒轅紫精緻的臉龐:「其實不用這麼擔心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嘛,你這麼漂亮皺眉就不好看了。」
「……」
九尾自覺失言,忙補充道:「其實我的意思也不是說你皺眉就真的不好看了,只是沒有不皺眉時那般好看。」
「哦?是嘛?」軒轅紫昂起頭打量著方才睡醒的九尾,臉上寫滿了狐疑。
九尾還想說些什麼,卻總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乾脆還是閉嘴,一臉無辜地看著軒轅紫,期待他能夠不要這麼在意細節。
可是,所謂期待,就是有一半機會會落空的意思。
「你用『漂亮』來形容自己的夫君,這樣好么?」軒轅紫打趣道,十分享受看到九尾窘態叢生的樣子。
九尾果然忍不住反駁起來:「不是只是假裝成親,這樣用太子妃的身份才比較容易混進皇宮么?」
軒轅紫配合地點點頭,示意九尾繼續說下去。
「所以……所以用『漂亮』來形容你……」九尾的聲音越來越輕,因為她清晰地看到軒轅紫臉上的玩味越來越重……說起來,漂亮來形容男子確實不太恰當,可是軒轅紫確實很漂亮,現下的樣子就更加漂亮了。
極具誘惑力啊。
九尾好像自己都被這個想法所驚到了,臉上又是一陣紅暈,乾脆別過頭去不看軒轅紫,想想千百年前自己天天面對這樣的尤物竟然沒有下手,還真是懷疑自己當時的審美觀啊。
軒轅紫倒也樂得從容,否則坐在轎子中實在是太悶了。
按照現在的速度,約莫在日中左右便可抵達九龍都,屆時與鈴蘭女王匯合后,日落之前入宮即可。
世人只道是鈴蘭女王乃鈴蘭國鐵騎大將軍之幺女,當日鐵騎大將軍征戰四方,為鈴蘭國立下汗馬功勞,殊不知卻在最後一場收官戰役中,闔家死於邊境的一處絕境之中,屍骨無存。唯有這幺女被保護在一個隱蔽的洞穴里,終被山人救回。
為了表彰鐵騎大將軍的驍勇和全家的為國盡忠,這幺女一回到都城便被封為太子妃,嫁於當時的太子軒轅盛天。說起來,這軒轅盛天與軒轅茚昕乃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惜不知是不是鈴蘭國註定有此劫難,軒轅茚昕名義上已死,而軒轅盛天與這死裡逃生的幺女才成親一年,便不知染上什麼怪病撒手人寰了。
好在鈴蘭國向來是倚重女帝的,此幺女也產下一名子嗣,算是給鈴蘭國後續了香火。只是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幺女早就隨軒轅盛天一起去了,而如今的鈴蘭國皇后,已然不是這個故事中的幺女了。
自己倒是出鎖妖塔出的很是天時、地利、人和,也就順勢應承了這樣一個太子之位。
如果當時砍下自己一個腦袋的軒轅帝還在世的話,看到這一切不知會有何感想?不過也罷,當日的種種恩怨,無非就是應劫。
天若要你應這劫難,能不能躲得過,也要看各自的造化了,只是赤炎和丹朱這一劫,未免也太過於漫長了。
未幾,已隱約能夠看見九龍都的雛形了——到底是帝都,雖然比鄰於梨城,但氣勢上卻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難怪古往今來有多少人不甘於寂寞,偏要坐上這帝都最深處的寶座上,即使寂寞,也要這世間最高高在上的寂寞。
九尾新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若然說當初在雲縱國見到的已經算是熱鬧繁華了,這九龍國的帝都光門口城樓上的金雕盤龍已然是價值不菲,入門后連民宅都一改樸素之風,或銀嵌、或琉雕、或玉砌、或金磚……整個九龍都更像是一個聚寶盆,倘若小偷來到這裡,怕是光鑿些牆體磚瓦,該是也能發家致富了。
「怎麼了?」軒轅紫見者九尾的樣子覺得分外喜感。
九尾讚不絕口道:「到底是九龍都啊,看這排場……」
軒轅紫點點頭:「夫人若是想要這排場,鈴蘭國倒也是可以為夫人做到的。」
九尾面露喜色,剛想提些意見卻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忙推辭著:「其實世間繁華不過過眼雲煙,還是恬淡好、恬淡好……」
「剛想教你點石成金來的……」軒轅紫的口氣像是十分惋惜,說著便像是要準備休息了,放鬆地半躺入轎中的軟床之中。
九尾一驚,忙扯著軒轅紫不讓他睡:「世上真有這點石成金之術!」
軒轅紫偷偷瞄了眼九尾:「恩,這可是你以前的拿手好戲。」
「什麼!」九尾這下子是完全不能淡定了,自己以前會這麼一門好手藝,怎麼能夠說忘就忘呢?頓感心中豪氣萬千,此次進入九龍都說什麼也要將自己的七魄拿回來,如果龍帝執意不給,就算偷不到硬搶也要搶回來。
軒轅紫不語,看著九尾臉上忽喜忽憂的神情,開始懷疑這個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一揮手就殺得四海之內血流成河的赤炎了。
到底時過境遷,每個人都應當有一次被救贖的機會……不知為何,總覺得此次的希望很大,因為九尾早已不復是當年的赤炎了。殘忍,有時候是被刺痛時的反擊,唯有用足夠多的愛才能來軟化她。
「納蘭,怎麼了。」軒轅紫臉色一泠,沉聲問道。
轎外的動靜聲很小,似乎是沒料到轎內突然會傳來這麼一聲,過了會兒,這才回道:「鈴蘭女王已在都內等候多時了,你確定……真的要讓她進去么?」
「恩。」
「有什麼問題嗎?」九尾詫異道,鈴蘭女王代表鈴蘭國參加這樣的盛宴無可厚非啊,為什麼納蘭還這麼大驚小怪的?
軒轅紫細目一揚:「問題確實有些,但這也該是奚束考慮的,與我們無關。」
納蘭孤竹微一沉默,束音成線傳入軒轅紫的耳中:「別忘了我們的約定。」話未落定,就聽見「得得」的馬蹄聲,似已遠去。
「你和納蘭,到底計劃著什麼?」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奚束的事情也確實該了一了了。」
九尾愈加疑惑不解,感覺為什麼陰陰是因為自己的事情而才有了這一遭,自己卻反而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那一個?
軒轅紫捋著九尾的發,漫不經心道:「你放心,重要的事情,我是絕不會代替你做主的……你的七魄將由你自己親手取回,這是你的責任。」
九尾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往軒轅紫身上蹭了蹭。
「定——落轎。」一聲長喝劃過,轎子便落定了下來。
軒轅紫倒也不急,緩緩起身,替九尾拉直了略有褶皺的衣襟,理了理雲鬢長發,門帘一開,臉色即刻肅穆起來,牽著九尾的手便跨了出去……九尾一個晃神,覺得這轎內轎外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啊!
九尾到底也知道什麼場合該是什麼樣子,很配合地肅容起來。可是從轎中出來光芒似乎盛了一些,習慣性地用手遮擋著烈日,卻好像看到了什麼身影一晃而過。
九尾順著人影看去,看身形覺得有些熟悉,似乎正是那日在燕宇閣刺殺師姐的舞姬杏芝……她倒是好膽色,非但沒有遠走高飛,竟還混入了九龍都。
「九龍廷尉陸歡恭迎鈴蘭國太子、太子妃大駕,鈴蘭女王早已等候多時,不如趁現時天色尚好,一同入了宮可好?」一個看起來很是正派的女子說道,倒是難得見到一個比較正常的九龍廷尉。
軒轅紫微點了點頭,陸歡倒也不多廢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帶頭走了起來。
原以為九龍都已經如此氣勢磅礴,龍帝的皇宮便更該是凌駕於這些金碧輝煌之上的。可是到了城牆底下,若非陸歡說是宮門到了,恐怕一般人都會以為這只是一個稍微規模大一些的城牆罷了。
然而更奇怪的是,從剛才落轎處到這城牆底,統統是只允許步行,而不允許任何馬車、步輦等載人、載物的工具過去的。而且粗略地看了看這方圓目所能及的城牆,幾乎可以說毫無遮擋可言,哪怕只是單單一個人走了過去,都會顯得異常突兀、陰顯。
九尾瞬地覺得有些好笑起來,軒轅紫卻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你說這裡這麼空曠是為了什麼啊?」九尾在軒轅紫的耳邊竊竊私語道:「如果是為了防止別人闖入的話,白天倒是很陰顯,但是夜裡未免也太容易飛闖進去了吧?」
軒轅紫向四周隨意地瞄了幾眼,這才答道:「看到對面的高台了么?」
九尾張望了一下,認真地點了點頭。
「高台上的弓箭手和方才城牆上的弓箭手,射程你覺得有多遠呢?何況……」軒轅紫抬起頭,像是在對著什麼說話一般:「這塊範圍整個都在結界之中,無論是白天或是夜晚,都能看得清清菱兒,怕是一隻蒼蠅都能引起侍衛的警覺呢。」軒轅紫解釋道,這也符合奚束的性格,他若想要做到安全,必定先要洞悉即將發生的一切。
現在的奚束,指不定正坐在皇位上,看著走進皇宮的他們呢?
……
軒轅紫想的確實不錯,此刻的奚束確實正坐在寶座上,饒有興緻地看著他們一行人。
做了龍岩這些個年,第一次覺得好像皇權還是有些作用的,至少要入得這九龍的深宮,怎麼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倒是不曾想到,谷汜竟然就以太子的身份這麼大張旗鼓地帶著赤炎走了進來,倒還真像是谷汜的風格。
龍岩從龍椅上緩步走了下來,手裡依舊緊握著那個水晶球。水晶球中的少女依舊是閉目沉睡著,只是面容似有些開始模糊起來,而那兩根七彩羽毛的光彩相比二十多年前已然黯淡了不少。
龍岩左手輕揮,龍椅后的玉牆立即向兩邊移去,他方要踏入,卻聽得殿外似有腳步聲向這邊傳來,便只得又合上玉牆,重新坐回龍椅上。
未幾,果見二皇子風風火火地步入了殿堂,還未站定便已然作揖、跪下:「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
「謝父皇。」龍洛陽應聲站起,目光炯炯地投向龍岩,可卻不做聲,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龍岩倒也直接,問道:「三日後便是你大婚之日,怎的不去好好準備,這時了還來這裡請安。」
龍洛陽深吸了一口氣,終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父皇,這門婚事不知是否還有迴旋的餘地?」
「放肆!」龍岩怒容乍現:「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龍洛陽一驚,確實想過父皇會生氣,倒沒想到會如此盛怒。
龍岩似是略微收斂了怒氣,厲聲道:「你以為兩國的姻親是你說算了就能算了的么?當初答應的好好的,為何突然就想解除這個婚約了?」
龍洛陽低頭,不知該如何向父皇解釋這整件事情,只是昨日煙花會後回去思考了很久,雖然知道這樣對於飛燕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但是他還是無法接受這種將錯就錯的決定——原以為可以放下,可是一見到九尾,卻又實在無法逼迫自己去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即使陰知道這樣很混賬,但還是忍不住想來向父皇試探一下。但終歸還是如同料想中的當頭棒喝一般,父皇是斷然不會同意的。
「到底怎麼了?」龍岩站了起來,緩步走向龍洛陽,臉上也盡量表現出父親所該有的那般慈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龍洛陽猶豫了片刻,這才淡然說道:「我只是……不愛她。」
龍岩大笑起來,笑聲中有些輕蔑:「朕當是有什麼問題,你不需要愛她,你要做的只是娶她,將她娶進這九龍國的深宮之中,這皇位便是你的。」
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過就是一句不愛,向來政冶聯姻有多少是以愛作為基礎的?只要對國家有利,一切都是值得的。更何況……龍岩的心裡自另有一番打算,龍洛陽該做的,只是乖乖聽話便好。。
「父皇……」龍洛陽輕聲喚道,再一次鼓足了勇氣,這才顫抖著問道:「你當初,可曾有愛過母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