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劍震群峰(二)
似乎是讀懂了齊幽谷的想法,殷無執揚手將野兔屍身丟到火光照耀不到的暗處。「尋常小動物怎麼能夠滿足修行進境所需的龐大靈氣?人乃萬物靈長,先天便能比飛禽走獸在體內沉積更多的靈氣。江湖武人所謂的內功心法,其實也不過就是調動這些靈氣積澱,溫養自身,其中區別無非就是效率各有差距。那些血修抓個大活人,以秘法將一身血肉在體內煉化,效果大概比得上吃一千隻雞。」
「這種傷天害理的功法,為何會被開創出來?」齊幽谷喃喃地說。
「我記得最初這玩意是由一位久困神盈境門檻、大限將至的修士所開創的。」殷無執把腿盤起來,一副談興正濃的模樣,「他一心想去更高處看看,也因此被執念所迷,於是便琢磨出了這門煉化血肉以獲取靈氣的法門。不過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比姬軒轅一統九州還要早。此人早已隕落,不過這門秘法卻是他留在九州的無窮遺毒。如今的血修習練的應該是殘缺版本。鑒於此種秘法的特殊性質,比起其他外道邪修而言,血修更容易對世俗生活造成威脅,因此盪海關那幫兵仙向來不敢對這些人放鬆警惕。」
「難怪兵仙前輩聽見是血修,臉色便如此難看。」
「對。」殷無執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但會如此不遺餘力地追捕外道血修的,其實只有軒轅王朝以及為姬氏效命的盪海關兵仙而已。仙家宗門一般對這些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血修如果只是拿凡人或練功的話,跟那些高來高去,自詡為『仙人』的修士其實並無半點干係。不過當血修的境界越來越高,凡人血肉已經不足以滿足修鍊需求,開始伏擊修士時,宗門才開始有些危機意識——從凡人體內煉化出來的靈氣不能說不多,但又怎麼可能與常年吞吐天地靈氣的正經修士相比較?當初那名開創秘法的修士,為了突破神盈境,可是不惜殘殺自己的道侶,又接連暗算自己的多位好友,事情敗露之後才被群起而攻之。」
「只是師父,弟子不解,那位修士既然已經伏誅,可為何這種惡毒的功法能夠在九州大地上流傳千年至今?」
「確實很惡毒,但是不妨礙這門秘法確實可以在短期內提高自己的實力,甚至能夠讓開創者連破兩個天塹般的門檻,從神盈境一躍到扶搖境。這種誘惑沒幾個人——或者是修士——能夠抵擋。那傢伙雖然被各路大能修士的術法神通挫骨揚灰,死得很是徹底,但他留下的這門手段想來引起了不少人的興趣或者是覬覦。雖然未必會習練,但試圖鑽研其中竅門,舉一反三者大有人在。大概是出於這個原因才得以流傳。」殷無執說,「而且齊幽谷,我問你,若當初在鏡庭山,你沒有氣感,無法感念天地,難道要以肉體凡胎與惡蛟抗衡、收服漳州么?血修中身世處境與你相似者大有人在,只是你既有在屏山湖及時碰到馮景馳與我的運氣,又有能在一夜間凝練氣感踏上修行之路的天賦;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盪海關兵仙雖然是出了名的速成,但多少門檻還在,若無氣感也修不成他們的功法。不過血修卻能直截了當地抹去門檻。不過卻不知道當中多少人在茹毛飲血后是否還會記得自己的初衷。」
「師父言之有理,」齊幽谷問,「但為何您會如此了解?」
「很簡單,以前差點被人拐走去練這鳥秘法,聽裡面一個人天天吹噓來歷,耳朵都起繭了。只是吃生食的修鍊方式對我而言太噁心,實在受不了就找個機會溜了。」殷無執輕描淡寫地說,「順便還宰了他們幾個人,算是結下了梁子。」
「照師父如此描述,」齊幽谷想了想,「那妖獸豈不是也能被此種秘法煉化,比如說惡蛟之類。」
「腦筋倒是挺活泛的。」殷無執看了自己徒弟一眼,「但這種秘法煉化出來的靈氣,可不像你平時打坐吐納吸入體內的天地靈氣那般中正平和。好好想想,一個大活人被殘忍煉化,死前該會產生何等強烈的怨念?種種情緒皆會成為靈氣當中難以去除的雜質,將這種靈氣吸納入體,可是有得受的。若是煉化妖獸,還得承受妖念侵蝕。一個不小心,輕則性情大變,重則一命嗚呼。不過就算副作用如此惡劣,對這種秘法趨之若鶩的凡人大有人在,猶以東海受惡蛟侵擾多年的漳、洪二州為最。因為門檻最低,修鍊也快,比之盪海關的速成功法尤快上不少,當然也普遍弱到讓人髮指。不然你以為就你這半吊子練氣水平,就算有為師在一旁暗中相助,就能把一名築基境的修士按在地上暴打了么?」
「師父教訓得是,不過弟子每聽您說起修道之境界,總覺得一頭霧水。」齊幽谷撓了撓頭,「跟隨師父修行已經有一段時日,但還是沒搞清楚所謂『練氣築基』,『靈始分光』,『玄識丹嬰』究竟所指為何,還請師父明示。」
「哦對,為師都忘記跟你說這些了。」殷無執一拍腦袋,修行九境已經是修士間公認的常識,因此他從來沒覺得有對齊幽谷具體說明的必要,卻忘了自己這個凡俗出身的徒弟對這些是一竅不通。若是正兒八經的仙家宗門,早在新弟子入門時便有專人講解,可殷無執散修出身,哪裡有心思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齊幽谷若是不問,殷無執還未必會意識到這點。
「稍等,」殷無執抬起頭,目光沿著黑暗的天穹徐徐巡視,似乎在找尋什麼,「時間應該還夠,那倒是還來得及跟你普及一下這修行九境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手指微微勾動,幾道淺淡的劍意徐徐蕩滌過山林,火光里樹影搖動,齊幽谷面前落葉紛紛。卻沒立時墜地,而是在殷無執刻意地引導下短暫地在劍意形成的渦流中盤旋,被切割成若干細小的碎片,最後被嚴嚴實實地壓平在地面,排列成整齊的方塊字。
齊幽谷仔細一看,赫然是一首七言律詩。
「念。」殷無執拍了拍手,很是滿意自己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