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斬妖密林中（三）

「我心裡自有分寸。」殷無執說，「你只需要告訴我那散修在哪，還是說這人需要休養，不能被打擾？」

「這倒不至於，老夫還沒講究到這種地步。只不過老夫並不覺得你能問出個子丑卯寅來。」孫長老說，「前幾天找他的散修多了去了，一個兩個都想從那小傢伙的嘴巴撬出那頭白臂山魈的行蹤。此人倒是硬氣，咬緊牙關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是否還對那頭山魈存了念想。興許是知道在做無用功，今日來滋擾的散修少了很多。也虧得雲月居隸屬於盪海關，還有老夫在此坐鎮，那些人不敢造次，不然估計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比如說攝神取憶。」殷無執瞥了馮景馳一眼，難得附和了別人一句。他還是對當初屏山湖旁馮景馳以此種術法窺視齊幽谷內心，拿捏住自己把柄一事耿耿於懷。

馮景馳乾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那可否勞煩孫長老代為引路？」

「可以。」孫長老起身，將裝有丹藥的瓷瓶揣入懷中，「正好是為那散修敷藥的時候，跟老夫來罷。」

齊幽谷幾人跟著孫長老穿過長廊，來到後園用於安置傷員的館舍區域。幾名南鼎山的弟子正在臨時開闢出來的葯圃中忙碌。殷無執隨意瞥了一眼，沒有什麼名貴到能被他這種門外漢一眼認出來的藥材，想來都是山野間隨處可見的凡品，不過受了豐沛靈氣滋養，成熟周期很短，免去了供不應求的尷尬。

「這裡便是，」孫長老來到一處位置相對偏僻的廂房，推開門，「吳小子，你又有訪客上門了。」

「你們這幫人還沒有死心嗎？」昏暗無光的廂房中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老子還是那句話，無可奉告。有能耐自己出城，漫山遍野地去找那頭白臂山魈，想撿漏也別來，別來問……咳！咳咳……」話語未盡，便開始劇烈地咳嗽，間或夾雜著痛苦的喘息。

孫長老搖了搖頭，走到床前，以手掌渡過去一道靈氣幫助那名吳姓散修調整吐息，又說道：「你的肺腑已經被震塌半邊，未痊癒前就不要說這麼多話。老夫好不容易保住你一條命，你若是因為一口氣上不來窒息而亡，不僅耽誤老夫大把的時間與好些丹藥，還會因死法成為笑柄——不過如今你跟另外三個沒能回來的倒霉蛋跟笑柄也沒啥區別就是了。你們四人因為爭搶功勞，讓本該勢在必得的白臂山魈反撲得手，以至於落到如此境地。以散修身份修行大道本就不易，就不能互相體諒一下么？」

「孫長老說得倒是輕巧，可您出身南鼎山這等正統仙家宗門，卻是不知道散修諸般難處苦處。」吳姓散修梗著脖子，有氣無力地回答，語速較先前有所和緩，「只怪吳旭輕信他人，不聽徐道友勸告，讓那兩個狼子野心的小人協同獵捕那白臂山魈，以至於功敗垂成。」

「個中緣由，你自己心裡明白就行，沒必要一天到晚翻來覆去就這番說辭，老夫都聽得厭了。」孫長老說，「反正你是唯一的生還者，想怎麼解釋都行。」

名為吳旭的散修張了張口，似乎是還想申辯什麼，但孫長老似乎並沒有理會的打算，只是把懷裡的瓷瓶掏出來，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是想先敷藥，還是先打發走門外杵著的那三人再敷藥？」

吳旭怔了怔，視線看向還站在門口的齊幽谷幾人：「你們怎麼還沒走？老子都說了無可奉告，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的？快走，快走！」

殷無執踏入房間，站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窩身在床上的吳旭：「在知道那頭白臂山魈的下落以後，我自然會走。所以我走不走，取決於你開不開口。」

「沒想到閣下還會唱幾句朗朗上口的戲文，莫不是在延州廝混過。」吳旭發出一聲微弱的冷笑，「那成啊，那閣下便留下來，與我解解悶，反正耽擱的是你們自己的時間。孫長老，您敷藥便是。」

「吳小子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孫長老看向殷無執，「還不死心？」

殷無執卻不理會孫長老，只是看著吳旭，同樣回以冷笑：「得了吧，大家都是散修，你心裡那點小九九我還不清楚嗎？不就是想等著自己傷勢痊癒、修為盡復，再去找那頭白臂山魈算賬么？你也不動動腦子，難道就你會療傷，那頭畜生便不會么？它既然還有餘力重傷你，說明受的也不過是皮肉傷而已，無非就是程度嚴重與否。可你卻是被一拳毀去丹田中的靈氣樓台，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重新修築？一個月？兩個月？」

吳旭閉上眼睛，充耳不聞。

「殷道友，」孫長老說，「你這番話，先前已經有散修重複過了，沒有用的。」

「師父，」齊幽谷上前一步，低聲說，「能否讓弟子來試著他一勸？」

「也好。」殷無執瞥了自己徒弟一眼，站到一旁，「反正要跟那畜生動手的不是為師，你從現在開始親力親為也未嘗不可。」

「你們師徒倆有完沒完，這也要齊上陣么？」孫長老抱怨道，「抓緊時間，莫要誤了老夫敷藥。」

「數言便可。吳呃——」齊幽谷倒是成竹在胸。他看向吳旭，卻意識到自己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得體地稱呼對方，直呼其名顯然有失禮數，像師父與孫長老那樣以道友稱呼，輩分上似乎又有些彆扭，最後還是決定稱為前輩，「吳前輩——那頭白臂山魈交由我來應付，但是功勞仍算到您頭上。若是這樣處理，前輩是否願意鬆口，將那白臂山魈的行蹤坦誠相告？」

吳旭終於有所反應，睜開眼睛：「前什麼輩，老子今年還不到四十歲，面相有這麼老？」他轉過頭，打量了齊幽谷片刻，「你這小毛孩，水平也就約莫練氣期，估計離著築基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就這點能耐也想著要跟白臂山魈碰一碰么？嘴裡說得倒好聽，把功勞算到老子頭上。可誰知道你是不是送上門給白臂山魈當下酒菜？就算你仗著有個師父，教了些了不得的攻伐神通，強殺了那頭畜生，可老子又如何信你？」

齊幽谷想了想，看向一直在門外作壁上觀的馮景馳：「兵仙前輩，晚生有一事請教：盪海關是否允許功勞轉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