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神魔戰 第346、絕頂草擬引蛇計,半空徘徊苦熬艱
孟冬點了點頭,嘖嘖嘆了幾聲,又笑了幾聲,那樣子似讚賞又似不屑。她看了一眼那些忙碌的士兵,默哀道:「如果他們的家人能拿到你的百倍賞金,估計眼睛都要哭瞎了。但比起你的妻兒,他們的家人還是幸運許多。」
永瑆聽得出孟冬的弦外之音,但他看孟冬的目光,與孟冬看他一樣不屑。
懿澤回頭喊道:「這裡好了,要不要來看看?」
孟冬和永瑆都圍了過來,讓士兵們把帶著神符的整張網完全拉開,平鋪在地面上,然後抓來些許土灰,撒在網上,稀稀疏疏的掩埋住。琅孉就在這層薄薄的土上蹦著玩,踩出了許多小小的腳印。
孟冬看著琅孉,對懿澤說:「一會兒,你再帶著她飛幾圈,在凡人能適應的高度內,能飛多高就飛多高,然後用你的傳音術告知如蛟,讓她知道女兒在半空中。到了不能再高的高度,你就鬆手,叫如蛟來救她,明白了嗎?」
懿澤抬頭仰望著天空,又開始焦慮起來,她當然認為如蛟十有八九會出面救女兒,但萬一如蛟沒來,那樣的高度,琅孉必死無疑。她又看著琅孉蹦蹦跳跳的天真模樣,不知為何,她在一剎那間產生了幻覺,她覺得她看到了被自己摔死的琅孉,那模樣凄慘極了,她心中驟然一驚,差點昏倒。
永瑆忙扶住懿澤,問:「你怎麼了?」
懿澤臉色蒼白,忽然抽筋一樣的抓住永瑆,問:「如果……如果她娘沒來救,你和你的人,能不能接住她?」
永瑆也抬頭看了看天,道:「那得看具體有多高。」
孟冬挽住懿澤的胳膊,笑道:「瞧你嚇得!你以為我們準備這麼大的網做什麼?我正要跟十一弟說呢!現在這網只是被土虛掩著的,一拉就出來了。十一弟和各位弟兄就圍著這張網,站成一個圈,萬一如蛟沒出現,大家就趕緊把網拉出來,接住公主,然後收工回家。這是計劃一。」
懿澤慢慢平復了心緒,又站穩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帶著她飛的時候,最後一定會在這張網正上方。」
孟冬笑了笑,又說:「但實際上,計劃一實施的可能性不大,我們也不是來玩遊戲的。正常的情況應該是,如蛟出現了,並且救了女兒,然後落在地面上。但公主已經太久沒見過如蛟,早就不認識了,她怕生,在害怕的情緒中一定會擺脫她,跑向我。到時候,我就站在這個位置。」
說著,孟冬走到離網半遠不近的一個位置,又說:「在那一剎那間,如蛟的注意力會在我和小公主身上,也就會背對你們,你們趁機將網拉出,套住她,這是計劃二。在計劃二中,網是為如蛟準備的,但我們的目的其實不是為了網住如蛟,而是為了把神符貼到她身上,以鑒別她到底是真的如蛟,還是一片龍鱗。我們不能用手去貼神符,那太危險了,你們都知道陳公公是怎麼死的!如果她只是一片龍鱗,見了神符就會現出原形,像我和懿澤之前見過的那樣,那麼我們也就只能收工回家了。計劃一和計劃二,其實都是無功而返。」
永瑆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孟冬繼續說:「最後,計劃三,如果如蛟接觸了神符絲毫不動,那她多半就是真的如蛟。那麼,十一弟,你就抱起公主,帶著兄弟們立刻逃跑,什麼都不要管,就一個勁的跑,跑的離如蛟遠遠的,然後護送公主回宮。接下來的事,與你們無關,千萬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懿澤看著孟冬,像命令一般:「你也走,和他們一起走!離如蛟越遠越好!一旦真的引出如蛟,就只是我們神族的事,與你們這些凡人都沒有關係!」
孟冬搖了搖頭,道:「可是,你比較傻,如果我不在這,我怕你會再一次被如蛟欺騙和戲弄。」
「我在決定這次行動的時候,就已經下了十二萬分的決心,不然我也不允許讓你們這麼多人陪我冒險。如果我能敵過她,我發誓我絕不心軟,也絕不再相信如蛟說的任何一句話;如果我不能敵過她,你們在這兒也都沒用,反而會分我的心,成為我的累贅!」懿澤看看孟冬,看看永瑆,也看了看所有不知名、不熟悉的士兵的面孔,又看了一眼正在玩土的琅孉,道:「我要你們活著,我要你們每一個人都好好的活著!」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懿澤的眼淚淌了下來。山上風大,颳起每個人的頭髮和衣衫,懿澤的頭髮飄到臉上,黏住眼淚停留在那裡。
孟冬抿去了懿澤的眼淚,笑道:「好,我聽你的,我們都聽你的。」
懿澤嘴角微揚,勉強一笑。
孟冬看著懿澤,溫柔的說:「你知道嗎?你變得不像你了。」
懿澤問:「那像誰?」
「像永琪!」孟冬又笑了一下,道:「我以前認識那個你,也是個挺好的人,正義,果敢,但就是冷若冰霜。你的不愛說話、不願解釋,曾給你和永琪之間帶來一次又一次的誤會,你的冷漠也深深傷透了他的心,使得你們越來越不像夫妻。他死了,你反而慢慢活成了他的樣子,總覺得自己有責任去當『救世主』,把每個人的安危都掛在心上,相信世上沒有真正的壞人,只有需要感化的人。」
懿澤聽了,也微微一笑,道:「你不說,我還真沒留心,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也許,就是這樣,你深愛著一個人,一直想著一個人,不知不覺中,你就變成了這個人。世人總說,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可是永琪走了十幾年,我都沒有覺得淡過,那種思念、那些深入骨髓的記憶,只會日久彌新。」
孟冬和懿澤互相笑著對視,忽然聽到東西落地的聲音,一起扭頭看,只見永瑆撿起了地上的寶劍,尷尬的笑著,說:「沒……沒拿好,就……掉了……」
說著,永瑆又忙把寶劍掛在腰間。
孟冬笑著搖了搖頭,道:「十一弟,你還是把你那劍給扔了吧!如蛟要是站的離你近,根本不會讓你有拔劍的機會,她要是站的離你遠,你的劍也砍不到!掛在你腰上那麼重,反而會影響你逃跑的速度!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們人人背著弓箭嗎?她們神仙都會飛,但我們不會,危難時刻,只有放箭或許可用於自衛,增加逃生的希望,明白嗎?」
「明……明白!」永瑆把劍給扔了,又向所有士兵說:「都把劍扔了吧!背好弓箭就行!」
孟冬長嘆一聲,又對懿澤玩笑起來:「小時候,我可想當神仙了!我以為神仙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要什麼有什麼!如果沒人攔著,我一準出家修行當女道士去了!認識了你之後,看到你做神仙做的這麼辛苦,還動不動就徘徊在生死一線,我再也不想當神仙了!」
懿澤笑問:「嫌神仙不好,那你想當什麼?」
孟冬吐了吐舌頭,用一根手指挑起懿澤的下巴,壞壞的笑著,道:「又不能像神仙一般容顏永駐,我這張老臉,還能當什麼?老實回家當孩兒他娘唄!」
說罷,兩人都笑起來。
懿澤心裡很感動,她知道,孟冬說這些玩笑話,不過是為了緩解此刻的氛圍,讓自己的心裡能稍微輕鬆一些。
孟冬走到琅孉身邊,看著琅孉玩的臉上、身上都是土,稍稍拍打了一下,問:「公主,想不想再飛一回?」
「好呀好呀!」琅孉忙從土堆里爬起來,跑到懿澤身邊,繞著懿澤轉圈,歡呼道:「飛了飛了,我是一隻小鳥!」
懿澤看著琅孉,又慎重的看了永瑆,不敢說的太明白,只簡練的囑託著:「如果……一定要接住……」
永瑆會意,笑道:「放心吧,我們這麼多人呢!」
懿澤於是攜手琅孉,再次往上慢慢飛去,與燕子比翼齊飛、俯瞰人間美景。琅孉又開心的笑了起來。永瑆讓士兵們把剛才被琅孉弄亂的土又重新堆好,將繩網完全掩埋住。
孟冬見懿澤和琅孉漸漸遠去,對永瑆說:「一會兒懿澤鬆手后,你們誰都不要拉網,也不能用手接公主,更不能站在公主墜落的正下方,聽明白了嗎?」
「什麼意思?」永瑆一頭霧水,問:「計劃不都說好了嗎?都已經開始執行了,哪裡還能隨便改動?」
孟冬道:「我那樣說,是為了促使懿澤敢於在高空丟下公主。但實際上,你仔細想想,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網根本就沒用!伸手去接也很難接的准,就算他們中有人接的准,也就是給公主當墊背,不過一命換一命,難道他們的命就不如公主的命值錢嗎?最重要的是,公主從高空落到地面,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如蛟不太可能早早的就飛出來接住女兒,她一定會觀察我們是不是打算救公主、能否成功救公主,如果我們中有人捨命救公主,她大概就不會出來了!畢竟,有一大堆天神都等著殺她,她哪能輕易出來冒險?只有到了最後的生死關頭,仍然沒人救公主,如蛟害怕女兒真的摔死,才會挺身而出!也只有神仙,才有本領在這樣的高度救人時能毫髮無損!也只有這樣,我們所有人才有機會全部活著!你懂嗎?」
「懂是懂,可是……萬一蛟龍在乎自己超過在乎孩子,沒出來!我們又沒救,要是小妹真的被咱們摔死了,皇阿瑪還不把我們全都剝了皮?」永瑆很是為難,有些手足無措。
孟冬問:「是皇上更可怕?還是蛟龍更可怕?」
「肯定是蛟龍啊!」
「那就少廢話,聽我的!公主要真是在這兒出了事,你還會回去等皇上剝皮?你肯定早跑了!」
永瑆沒得好說,他都已經被孟冬看透了。他抬頭看著琅孉,那小小的身軀在他的視野中已更顯得渺小,那個高度足以讓凡人膽寒,他卻看得出她樂得自在,不禁嘆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要是我……」
「早嚇尿了,對吧?」孟冬戲謔的搶了話。
「我真是懶得跟你這種人說話!」永瑆走得離孟冬遠了些,走到士兵們身邊,叮囑這個人如何做、叮囑那個如何做,又一再強調待會不能用手或網去接公主,交待了一大堆。
懿澤帶著琅孉飛到一定高度后,她便如約向龍城方向使出傳音術,傳話給如蛟:「如蛟,你的女兒在這裡!」
琅孉聽到了,眨巴著眼睛往上看懿澤,傻傻的問:「五嫂在跟誰說話?我叫琅孉,不叫如蛟!」
懿澤對著琅孉輕輕一笑。
如蛟正在龍城內練功,忽然聽到了懿澤的聲音,半信半疑的站了起來。透過若隱若現的城牆,她看到了守在牆外的眾天神,整整圍繞了龍城一圈,每一位天神手裡都拿著兵器,都虎視眈眈的緊盯城牆。
思慮之間,如蛟又一次聽到了懿澤的聲音:「你若不出來,我可要鬆手了!」
如蛟將一片龍鱗拋出龍城,替自己窺探實情,果然看到懿澤正拉著琅孉在高空飛翔。她心中一驚,立刻驅使這片龍鱗飛往紫禁城。
守在城牆外的風神恍惚看到上方有個極小的東西穿出了龍城,飛往人間,大喊道:「是龍鱗!如蛟有一片龍鱗去了人間!」
雨神疑惑的說:「我聽不少龍族之神說過,龍鱗做幻象雖逼真,但實際法力甚微,會能救得了一個大活人嗎?」
天神們彼此搖頭,都不能確定,忙將此事傳報天帝。
天帝泰一就在龍城附近,用他的第三隻眼看著人間霧靈山上的一切,聽說如此,立刻以傳音術傳向懿澤所在的方向:「如蛟的龍鱗去了人間!」
懿澤聽到,愣了一下,因為她並沒有看到如蛟,也沒有看到任何新事物出現,琅孉也還在她的手中。
霧靈山上的凡人們與懿澤同在一個方向,也聽到了天帝的聲音,感到好神奇。永瑆看看周圍,道:「好奇怪,龍鱗下來了嗎?難道龍鱗也會隱身?所以我們看不到?」
「不……不管會不會,龍鱗都沒有必要隱身。」孟冬輕輕的搖著頭,揣著著如蛟可能的心思,忽然明白,道:「不好,龍鱗一定是去了紫禁城,向皇上通風報信去了!」
果然,龍鱗飛入紫禁城,飛到了養心殿,幻化做一個聲音飄到了乾隆的耳邊:「皇上,琅孉在霧靈山,懿澤要摔死她,你快去救她。」
乾隆正翻閱奏摺,聽見這聲音嚇了一跳,抬頭看看,屋裡並沒有人,更加心驚,但卻辨識得出那是惇妃的聲音,不由得不信,忙向門外喊:「毛團,去鍾粹宮看看,小公主在不在!」
毛團跑進來,向乾隆道:「啟稟皇上,奴才早上就聽說,四福晉入宮來看小公主,公主高興,非要跟著出去玩。容妃娘娘拗不過,就准了,吩咐太陽落山之前必須給送回來。」
「一早就出去了?」乾隆又一次感到震驚,原來琅孉已經出宮幾個時辰了,接走的人還是孟冬,而他剛才聽到的是「琅孉在霧靈山,懿澤要摔死她」,想來懿澤和孟冬還不是一氣的?他大概已經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不敢久待,立即吩咐毛團:「傳札蘭泰,召集禁軍侍衛,備馬,朕要去霧靈山!」
霧靈山上,永瑆問孟冬:「龍鱗去紫禁城,宮裡不會有血光之災吧?」
孟冬搖了搖頭,道:「她的龍鱗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厲害,我曾親手拿過。她應該是不敢出來,又擔心女兒出事,所以想讓皇上來阻止我們!這麼看來,如蛟一定是自認為打不過懿澤,那麼我們今天就有勝算!」
「勝算什麼呀?皇阿瑪要是來了,就亂了套了!」永瑆特別怕乾隆,一聽說乾隆要來,他就緊張的心跳加速了。
「皇上又不會飛,只能騎馬,就算是千里馬,從紫禁城過來,一個時辰之內也到不了!我們只要抓緊時間,就沒問題!」孟冬仰頭向懿澤高喊道:「懿澤,快放手,皇上正在趕來!」
話音落,他們看到懿澤並沒有鬆手。
永瑆遠望著特別渺小的懿澤,問:「她飛的那麼高,會不會聽不到?」
孟冬道:「既然我們還能看得見她,就不能算足夠高。而且就算聽不到,她已經在同一個高度盤旋好一會兒了,按照我們的約定,不能再繼續往上飛時,她也該放手了。」
懿澤所在的高度,的確還是不足夠高,因為她必須保證自己看得到霧靈山山頂上的永瑆等人,這樣放手時,她才能確認她們是在網的正上方。雖沒聽清孟冬的話,但看到孟冬朝上喊的姿勢,她也明白,已經到了該放手的時候,可是心裡卻不能不糾結,她還是很擔心,這樣一放手,琅孉究竟能不能得救。
在這個時候,琅孉對懿澤說:「五嫂,我有點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再飛吧!」
懿澤聽了琅孉這句話,惻隱之心更加強烈,她看著小小的琅孉,是那麼的天真、那麼的可憐。
琅孉的肚子響了一聲,她精神倦怠的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忽然露出害怕的神色,說:「怎麼這麼高啊……我有點頭暈……」
高?頭暈?
懿澤忽然想起了她把綿億懸在萬丈深淵上的那一幕,她依稀又一次看到了胡嬙跪下、哭著哀求的模樣:「求你把他放下來!他會恐高的!求你不要嚇著他!我求求你!」
她更記得長大后的綿億在受了刺激后昏倒,永璘解說的「綿億他就是這樣,每次只要一站的居高臨下,哪怕不是很高的高度,他往下一看就暈了」。她是那樣懊惱自己的一時衝動,導致了綿億多年都在恐高中度過。這樣的事,她怎麼可以再做一次?
底下觀望的士兵們圍著網,已經原地站了太久了,免不得感到疲倦,都不自覺的聳肩、捏脖子。永瑆一直急躁的走來走去,也出了汗,看著懸於半空中的懿澤,不耐煩的牢騷道:「她就這麼不上不下的,停在那兒,是什麼意思?」
孟冬搖了搖頭,向永瑆道:「不能再等了!你射一支箭,射在懿澤拉公主的那隻手上!」
「啊?射……射箭?」永瑆表現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孟冬道:「你不要心疼她,射在手上又死不了!」
「不是……我……」永瑆抓耳撓腮,尷尬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又不是五哥,這種高度,哪能射的那麼准?萬一射到的不是手,是胸口怎麼辦?懿澤是神仙或許沒事,可萬一射到了小妹,那一準死翹翹啊!」
「你這手,就只能用來寫字?」孟冬無奈又無語,向士兵們問:「諸位兄弟,有誰能射的准?」
有一士兵舉手道:「回福晉,屬下可以!」
孟冬欣喜萬分,道:「那就有勞了!射在她手臂上!」
士兵點點頭,就去拔箭。
孟冬又對其他士兵說:「一會兒公主落下,你們都看著,把箭不斷的射在懿澤和公主之間,以阻止懿澤去救公主,明白嗎?」
士兵們都齊聲回答:「明白!」
懿澤想著綿億,出了神,不知何時突然一支箭射在了她手臂上,痛感和吃驚讓她在一瞬間不知怎麼就鬆了手。
琅孉開始下墜,並大叫著,叫聲讓懿澤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