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顏

讓一個懦夫變成勇士的最好方法，就是奪走他最心愛的東西。

而我已經是第四次失去了我最心愛的東西。

我決定辭職。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

是離婚讓我下了決心，是同事們的風言風語讓我下了決心。

現在很時髦「活法」這個詞，我現在的這種活法顯然是不體面的活法。「活出個人樣」，很對，以前的那個我不是人，現在我要學會做個人。至於這個人是心狠手辣，還是心慈手軟並不重要。

人到了一無所有的時候，就會無所畏懼。既然已經一無所有，還要臉面和尊嚴幹什麼？很多以前不敢幹的事，現在已經不成問題。好象有一句話叫作「無產者無畏」，很有道理！

我工作的單位——宏德電器廠是一家有四十年歷史的國有企業。主營業務是生產各種家用電器。在興州市的國有企業中小有名氣。我大學畢業那年，還是託了不少熟人，找了不少關係才進的廠。

宏德電器廠的名氣是靠VCD賺來的。廠里原來的主打產品是收音機和三用機，但是因為產品沒有特色，銷路並不好。1996開始的那場席捲全國的VCD熱、卡拉OK熱讓廠長看到了商機，當即拍板上馬VCD項目。生產VCD影碟機不需要什麼技術，激光頭和解碼晶元都是從外國進口，我們頂多是做一個外殼。所以當年就形成生產能力，而且獲得了高額的利潤。有了甜頭，傻瓜都知道要咬住不放。我們的VCD產量由第一年的8千台，到了第二年的2萬台，最後一躍而至20萬台。

但是我們中國人有個老毛病，就是太勤勞了。勤勞一旦過了火，常常就是白忙活。當廠里決定將產量提升為20萬台的時候，全國的VCD廠商也由最初的五六家猛增至八百多家。我一看不對呀，這樣下去必然是惡性競爭，那時候還有活路嗎？我得去提意見。產品開發部何主任一向很照顧我，我找他說去。哪知道他回答：「小吳啊，這是廠領導決策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干好你的本職工作最重要。」

我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是接下來，為了完成這20萬台的任務，天天都要加班。這我可就急了。明知道前面是懸崖，是萬丈深淵，還要拼盡全力往前趕，好象擔心死得不夠快；不僅如此，還連累我連懶覺都沒得睡。不行，我得去找廠長。

終於逮著一個機會，我來到了廠長辦公室，陪著笑小心地說：「廠長，我想……」

還沒說完，廠長就嚴肅地打斷了我的話：「現在一律不準請假，誰請假就扣誰的工資！」

「廠長，我不是請假。」我解釋道。

「那有什麼事就快說，我待會兒還有個會。」他好象有些不耐煩。

我只好長話短說：「廠長，我們必須立刻壓縮產量，轉產其他產品。現在VCD影碟機又跌了一百塊，我們廠沒法跟人家大廠相比，我們打不起這個價格戰。」

「你懂什麼！這只是暫時現象。我們中國十幾億人口，每家買一台影碟機就差不多有一億台的市場容量。現在不是怕產品賣不出去，而是怕產品生產得不夠快。」

我被廠長這種愚蠢的算術氣得要哭。我不能跟他硬碰硬，換個旁敲側擊的方法吧。

「廠長，不如我們想辦法成為激光頭和解碼晶元的地區代理商，這樣不僅可以規避風險，還可以學習外國的先進技術，一旦時機成熟，我們就自立門戶……」

「這些東西不用你解釋，廠里會研究的。」廠長似乎有些慍怒了，「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我遲疑地說。

「那還不回去上班！」

就這樣，我被轟了出來。

何主任立刻就被廠長叫去了。回來后臉色很難看。

後來才知道他被廠長罵了一頓，聽說是責怪他管教不嚴，動搖軍心。

從此何主任再沒有給我好臉色看，我不經過他同意就越級提意見，傷了他的自尊心。

我也從此成了宏德電器廠出了名的多管閑事、自討苦吃的人。

合同簽了，原材料到位了，工人們也苦幹了一年，換來的是庫存積壓18萬台，工人發80%的工資回家休息兩個月的偉大成就。聽說要轉產DVD了，廠長要去日本考察，學習先進技術了。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我就是弄不明白。廠長生產VCD的決策失誤就算了，又想去生產沒有什麼前途的DVD，還要浪費寶貴的資金去日本考察。竹籃已經破了個大洞，還想再打一次水，希望挽回一點損失，他不累嗎？不說廠長，就說那上級主管部門，他們管著這幾百家虧損企業累不累？當初如果在全國範圍內只發幾張VCD生產許可證，讓資金、技術、人才集中在幾家企業里，不就沒有今天這事了嗎？說不定還可以造就出幾家國際級的大企業呢！還有我們市很有魄力的那個紀市長，開了無數次的會，動用了各個部門的力量，優惠政策出台了不少，貸款也撥了不少，重點抓本市的25家中型國有企業改革。兩年後這25家企業有10家倒閉，3家發不出工資，4家賣掉了所有資產，3家與外商合資，3家進行股份制改革（但廠長都被請進了檢察院），剩下2家勉強有贏利。後來這位紀市長因為政績不錯而升了官。我就是不明白，國有企業改革這麼簡單的事，他怎麼就不懂得偷偷懶呢？只要將那些廠長都換成懶漢，不就什麼事都迎刃而解了嗎？

算了，算了，我弄不明白的事還多呢！要是件件事都要弄個明白，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嗎？還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想想我的小雪吧。

如果不是因為失去小雪，我可能就不會在意丁楚雲的出現。她的臉型太像小雪了，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的秀氣，她的聰慧，她那雙柔潤如玉的小手已經深深地凝固在我的記憶中，永遠也抹不去。

那是初中時候的事了。

小學畢業后，我到母親執教的那所中學上初中。母親沒有親自教我，而是交待她的同事們對我嚴加管教。這一來，我的任何行動幾乎都在他們監視之下，稍有什麼不軌行徑，情報就會立刻傳到母親這位情報局長的耳朵里。所以我不得不大大收斂，努力做一個好孩子。

初中最糟糕的就是作業太多。陳志超每晚都要做到十點，再也沒時間幫我抄作業了。除了完成學校布置的作業，我回家還要做母親布置的額外作業，實在是不堪其苦。一咬牙，我悄悄找各科的老師談判，讓他們允許我少做一些作業。他們開始都不同意，直到我拿出了秘密武器。我們的對話就好象菜市場中尋常可見的討價還價——

「我保證每一次考試都在90分以上。」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低了，至少要97以上。」

「97分太多了！只要錯一個題目就達不到了。」

「那就95分，不能再少了。」

「92分怎麼樣，有的時候題目太難……」

「這怎麼行！你要是只考92分怎麼能保持在年段的排名？」

「那就93分，不能再加了。」

「93分……好吧，不過你要保證……」

「太好了！謝謝老師！千萬不要告訴我媽。」

幾場談判下來，我有時間看課外書了。

先是看四大古典名著，然後看名人傳記，後來又看二十四史，都是從市圖書館借來的。

我總是在卧室的書桌上悄悄地看，只要弟弟不出賣我，那就風平浪靜。

到後來，我的秘密還是被母親發現了。好在我看的不是武俠小說，而是連母親都看不懂的二十四史。她驚奇之下罵了我幾句，也就算了。

我開始喜歡上了歷史。因為我發現歷史上很多有成就的偉人，個個都是偷懶的能手。例如秦始皇統一度量衡及修長城真是替老百姓剩去了不少麻煩。這很合我的胃口，讓我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但是那位歷史老師總是讓我們背這背那，一點也不講懶惰的真理，因此我覺得他很沒有水平。

有一回，歷史老師在課堂上說了這麼一句話：「秦俑是世界上七大奇迹之一。」立刻引來了全班的竊笑。他慌慌張張地看課本，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最後迷惑不解地說了一句：「沒錯，是秦俑嘛。」全班同學又笑，笑的時候都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老師奇怪地叫了一位坐在前排的同學，問他為什麼笑。那位同學指著我說：「老師，你說的是這個勤勇，還是書上的秦俑？」這一回，連老師自己也笑了。

從此以後，我的外號就成了「秦俑」。能夠成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也不算壞，反正他們喊我「勤勇」或者「秦俑」都一個樣，不知情的人是不會分辨出其中的差異的。討厭的是每當我值日的時候，他們在黑板上不寫我的本名，而是用彩色粉筆寫一個大大的「秦俑」。尤其糟糕的是後來我們學了生物進化，有一位好事的傢伙就在黑板上寫道：「生物進化：秦俑→秦桶→飯桶」——還真有想象力！他大概還不知道我在小學時是個霸王吧？好，我得把他找出來，然後客客氣氣請他到偏僻的地方，用拳頭熱情地招待他。

「喂，秦俑，我的字寫得不錯吧？」還沒有等我出馬，肇事者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一看，這拳頭就軟了。我的拳頭再硬也不能用來對付女孩子吧？背上一個「欺負女孩子」的罪名可不妙。但我也不能便宜了她。我寫了張紙條遞給她，上面是：「醜女＋舌頭＝潑婦」。我看到她的臉色一沉，知道大事不好，撒腿就跑，她立刻氣勢洶洶地追來。我們兩個人就在教室的桌椅間上竄下跳，直到上課鈴聲響了為止。圍觀的同學個個都拍手叫好。從此我又得了個「膽小鬼」的名聲。這次的教訓讓我下決心對女孩子們敬而遠之。

——直到丁楚雲走進了我的生活。

她是在初二上學期轉學到我們班的。當她站在講台上對著全班同學羞澀地一笑時，我驚呆了。我以為小雪又回來了。當班主任宣布她的名字是丁楚雲時，我才回過神來。仔細看她，是一個很清秀的女孩子，臉型和小雪相似，但眼睛比小雪少了些活潑，多了份文靜。如果班主任能讓她和我同桌……我看了一眼身邊的陳志超——雖然他是我的死黨，我也情願忍痛割愛。

但是班主任沒有讓我如願，讓她和另一位女同學坐在了一塊。

奇怪的是，從她來后，我每節課都要悄悄看看她的側影才安心。有時侯我命令自己不準看，要認真聽課，但眼睛總是不聽我的。

因為經常觀察她，我發現她不怎麼說話。我們班那群無法無天的女孩子一下課就嘰嘰喳喳，而她則從書包里掏出一本詩集靜靜地看。

她的到來還使我們的班級發生了一些變化。本來我的學習成績在班上是一枝獨秀，她才來沒幾天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那一次，我的英語考了95分——這是我進中學以來最好的成績——可是她偏偏比我還多了3分！

那個拿我外號開玩笑的女孩子興高采烈地說：「終於有人收拾你了！我看你還敢不敢狂妄自大！」

——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狂妄自大了？

但對我打擊最大的還是那個重色輕友的陳志超，他在英語上有什麼疑難居然都跑去問丁楚雲。就算我平時對他的問題不耐心指導，他也不用做得這麼絕嘛，至少也得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問嘛！——什麼朋友！

反正我不爭回這口氣絕不罷休！

幾場考試下來，我對她的實力已經一清二楚了。我的數學比她好，她的英語比我好，其他各科我們旗鼓相當。

不知是什麼原因，我不敢和她說話。但是老天似乎要有意羞辱我。她居然主動找我說話了。

她那天拿了一道數學題來問我，就站在我的身邊，很近很近。她一隻手扶在課桌上，一隻手指著那道題，讓我能夠仔細地觀察她那雙手。她的手柔潤修長，皮膚細膩白皙，隱約可見皮膚下細細的血管。我真想拿起那雙手覆在臉上，那一定很溫暖吧。——當然我只敢這麼想想，而不敢採取行動。因為一時衝動而惹惱了小雪那件事我還記憶猶新，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我假裝思考題目，先不動聲色地欣賞完她的手，再去看那道題目——連我自己也覺得這麼做很卑鄙。好在我是個數學天才，這樣的題目用不了我多少時間。

然而我錯了——我居然做不出來！

看著她失望地走開，我的心都涼了。

我必須冷靜冷靜，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幾分鐘后，解題方案從我的腦海里蹦了出來。——它好象本來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裡，可關鍵時刻卻又不見蹤影。害得我又要急急忙忙走到她身邊，補救我的過失。

後來又發生了幾次同樣的事，每次都讓我窘態百出。我心裡也納悶：為什麼她一站在我身邊，我的大腦就不靈光，她一走我又恢復正常？聽說電視機受到干擾，圖像就會不清晰，難道我也碰到了同樣的事？真邪門！不過老實說，我還真享受那種大腦失靈的感覺！

有一陣子，女孩子們很熱衷於玩摺紙。她們折的幾乎都是紙鶴、紙船、寶塔、青蛙，這些東西我在小學早就玩過了，所以我大力嘲笑她們沒有水平。而她們也毫不客氣地給我白眼，甚至拳腳相加，用指甲掐，用圓規扎——她們還真下得了手！

相信很多同齡人都有與我類似的經歷。正是因為我們在中學時代忍辱負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才培養出了中國新一代有作為的女性。

丁楚雲是班上唯一沒有打過我，也沒有玩摺紙的女孩子。

我想，她是那麼與眾不同，打起人來也一定別出心裁吧？所以就無事生非，找她說話。

「丁楚雲，你不會摺紙吧？我教教你好不好？」

她優雅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不要我教？那你一定是高手嘍，不如你教我吧。」我放肆地盯著她看。

她抵擋不住我灼灼的目光，垂下了頭，將手伸進了書包。

哈，她開始生氣了！

我的心狂跳不已。她會拿出什麼武器呢？

她拿出兩張紙，將其中一張放在我面前。

「三分鐘，看誰先折好。」她挑戰似地看著我。

我吃了一驚，難道她是真人不露相？看到有好事的同學圍了過來，我當即不甘示弱地說：「沒問題，不過我們要折別人沒有折過的東西。」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比她快5秒完成了作品，我折的是一隻大公雞，周圍的同學看了嘖嘖稱奇。

我得意地向她的作品望去，表情立刻變成了驚愕，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枝玫瑰，一枝有枝有葉惟妙惟肖的玫瑰！

「你是怎麼折的？快教教我！」那一刻我已經將輸贏忘到了九霄雲外。

就這樣，我學會了摺紙玫瑰，而且天天纏著她，要她教我新的樣式，她居然也不嫌煩，還送了我一隻大菠蘿和一艘大帆船——這兩樣東西折起來挺費事，我雖然學會了，但懶得自己動手，我寧願看著她折好一個個部件，然後再組裝成成品。她那雙巧手就像一對白玉的蝴蝶上下翻飛，光這麼看著都是一種享受。漸漸地，同學們開始嘲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才不和他們一般見識！直到我發現老師的眼中也有了異樣，這才收斂了不少，不敢這麼明目張胆了。

丁楚雲雖然很大方地教我摺紙，但也不忘提醒我：「下次數學考試我要超過你。」

我雖然嘴上也嘲笑她好勝心太強，但心裡充滿了危機感——我現在能讓她佩服的就剩下數學了，萬一哪一天她超過了我，會不會瞧不起我呢？

學校舉行的「小發明、小製作」比賽給了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陳志超建議我做一艘電動模型船，我沒同意。做一個很多人都會做的玩具，怎麼能體現我的水平呢？

我為這件事情犯愁，周末回到家裡還在苦思苦想。

「勤勇，你在那裡發什麼愣？還不幫忙擦玻璃！」正在做衛生的媽媽叫道。

我欣喜若狂，就是它了——擦玻璃！

我是擦玻璃的能手，在學校周末衛生大掃除時，我是擦得最快最乾淨的一個，為此老師經常表揚我。在家裡，擦玻璃也常常是我的重要工作。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擦玻璃。我為什麼擦玻璃這麼快，那是因為我想早一點結束痛苦。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城市裡有那麼多的灰塵！——襯衣兩天就要換一件，皮鞋每天要刷兩次。我倒不是怕換襯衣，關鍵的是那襯衣要我自己洗；至於皮鞋，我很慶幸自己還沒有到穿皮鞋的年齡，但有時侯我得幫爸爸媽媽刷皮鞋。難怪古人要將這個世界稱為「紅塵」了，真是既科學又形象。至於為什麼不用「灰塵」，那大概是因為黃土的顏色罷——我不是考據癖，所以懶得深究。

聽地理老師說，外國人的襯衣一兩周不換，皮鞋一兩周不刷都沒關係，因為空氣里的灰塵很少。瑞士的某一條大街，甚至專門僱人跪在地上用清水一寸一寸地擦——可見其乾淨的程度。我立刻神往了。後來聽說辦護照之類的手續要一年多，出了國還要沒日沒夜地打工，我立刻打消了這種念頭。

言歸正傳，正因為我討厭灰塵，所以我很有必要發明一樣東西來對抗它。經過一周的努力，我成功了。我管這個小發明叫「玻璃除塵器」。它的外形有點像豬八戒的釘耙，長長的柄可以自由伸縮，站在地上就可以擦到很高的地方，不必搬凳子、爬窗檯那麼辛苦。最頂端是一大塊長方形的橡膠加一層海綿，外面再包一層布，布擦髒了可隨時更換。除塵塊與柄之間的角度還可以自由調節，把玻璃的邊邊角角擦得一乾二淨，而且站在一個位置就可以擦完整扇窗戶，連走路的力氣都剩了。有時侯我們要擦的玻璃在好幾層樓之上，裡面的這一面好擦，但向外的那一面常常要爬到外面去擦，這豈不是太危險了？有了除塵器，只要站在室內就可以把向外的那一面擦得一乾二淨。我自己試用了之後，發現工作久了手臂很累，於是又加上了一個微型電動機，讓它變成了「電動除塵器」。

我的發明參加了學校的「小發明、小製作」比賽，得了一等獎。在學校的推薦下，又參加了全市中學生「小發明、小製作」比賽，得了二等獎。我一下子成了學校的名人。我發現丁楚雲看我的眼神也和以前不同了。

老師同學們都很熱心地建議我去申請發明專利。爸爸幫我去專利局打聽了一下，說是光審查就要一年多的時間，這還必須是在專利請求書、說明書、權利要求書、摘要及其附圖的填寫準確無誤的前提下。我一聽就蔫了，直到現在還害怕和專利局打交道。

雖然專利沒有申請成，但從那以後，我和丁楚雲的關係更親密了。

有一天，我趁沒人在意，悄悄對她說：「我們星期天去溜冰好不好？」

她問：「幾個人去？」

我回答：「七個人。」

她同意了。

星期天那天我很早就到了溜冰場，丁楚雲隨後也來了。我對她說：「其他人還沒到，我們先坐一會兒吧。」

她點點頭。

我拿出一個長長的紙包對她說：「送給你的。」

「是什麼？」她好奇地接過紙包。

「你打開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是我為她特製的「玻璃除塵器」。粉紅色的除塵塊，不鏽鋼的長柄，長柄的末端還墜著一個魚形的金屬飾物，比我參加比賽用的那個更小巧別緻。

她看了很喜歡，道了聲謝，然後拿起我的雙手仔細端詳起來。

「真奇怪，為什麼你的手會做這麼多東西？」

我謙虛了一番，也趁機捉著她的手欣賞起來，還裝模作樣地和她比了比手掌的大小。

坐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向四周望了望，奇怪地說：「怎麼這些人還不來。」

我也罵道：「就是嘛，說好了的，這時候還不來，真不象話！」然後建議道：「我們再等一會兒吧。」

於是我們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

又過了幾分鐘，她問我：「他們是不是把時間記錯了？」

「不會呀，我跟他們說得好好的。不如我們先喝一罐可樂再等等看吧？」我說。

一罐可樂喝完，人還是沒有來。

她生氣了，說道：「明天到學校我一定要狠狠罵他們一頓。」

我支支吾吾地說：「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要答應我不生氣。」

「什麼事？」她問。

「你先答應我不生氣。」

「你先說吧。」

「那我說了……其實……其實我根本沒有讓他們來」我戰戰兢兢地看著她。

她的臉一下子羞紅了。

「你騙人！」她用力推了我一下，站起來轉身就走，連我送她的禮物也不拿。

我急忙追了上去，向她賠禮道歉，但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她那種又嬌又羞的模樣真是美極了，我真想在她的臉上親一下。

丁楚雲生了三天的氣，終於還是收下了我的禮物。

我們又和好了。

眼看中考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們互相鼓勵，互相幫助，還約好了在填中考志願時選擇同一所高中。

我當時心裡計劃著，我們考進同一所高中，再一起考相同的大學，大學一畢業，我就要她成為我的新娘。我們一定會幸福——直到永遠。

可我又怎能想到，溜冰場上她第一次打我，竟然就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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