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202我的星星

莫寒抓緊了桌子的沿邊，頭腦瞬時間天昏地暗，他說：「知道死的人是誰嗎？」

「還沒通知下來，他們只說是一男一女。」

可莫寒的心情卻沒有因此松下來，他感覺所有的事情都彷彿在推著自己往前走，他沒有任何對策，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結果。

莫寒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不讓它發抖地太過明顯：「什麼時候人員能確定下來？」

「最晚明天吧。負責搜救的小組已經把要把屍體往這邊運了，負責登記信息的人員也很快會查到的。」

「屍體會運到哪？」

「D市的第二人民醫院。暫時會放在那邊的太平間，等待親人認領。」

辦事人員看莫寒的身體一直在抖，他撐著桌子幾乎也要站不住，特地給他遞過來一張凳子，讓他坐下：「不要太悲觀，萬一死亡的那一個女的不是你女朋友呢？抱著一點希望，你女朋友會平安回來的。」

莫寒隔了很久低聲問：「她真的會……回來嗎？」

這次沙塵暴災難很大，那個旅遊團又處於風暴的中心，其實生還的幾率不會很大，但是辦事人員看到莫寒這個樣子，有些不忍心，還是說：「會回來的……肯定會回來的……」

莫寒一坐在凳子上低頭沉默不語，辦事人員看到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正微微顫抖，說：「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會，在我這留一個聯繫方式，等到明天屍體運過來的時候我會通知你過來的。」

他拿來一張表格，讓莫寒登記一下自己的基本信息，莫寒結果辦事人員給出來的筆和表格，竟然有些拿不住，拿著筆的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他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筆和紙：「我等一會再寫吧。」

莫寒做律師的時候一向有個習慣，先思考事情最壞的結果。他習慣把事情的結果從最壞到最好排列出來，他會先解決預想的那個最壞的結果。

可是，她的事情，他卻不敢想最壞的結果。

他只要一想到，夏清漪有可能會離開他自己，就感覺身體所有能支撐自己活動的精力全都被抽空了。他整個人就會像一個卸了氣的玩偶一樣，沒有了靈魂，沒有了一切可以支撐他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你的生命里有沒有那種人？

那種，在獨自前行的黑夜裡，遠遠地存在著的，安靜地散發著溫暖而閃亮的光芒的人。寂靜的夜裡，你無論什麼時候往天上看，她總是在那裡，看著你，陪著你，走完每一段漆黑的夜路。

她是個像星星一樣的人。無邊的夜幕里，有無數比她還要閃耀的星星。只是，只有她那顆星星屬於你，你的眼裡只有那個散發出微弱光芒的星星。

她在對你笑，你也對她笑。

你的世界的存在，因為那顆星星，而變得無比簡單。

對於莫寒來說，夏清漪就是那顆星星。

只可惜，現在的莫寒看不到那顆只屬於他的那顆星星了，他不小心把那顆星星弄丟了。

莫寒什麼都不了，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無盡的等待。

等待他的星星回來。

夏清漪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依舊是一片黑暗。

這差點讓夏清漪以為，她的眼睛看不見了。可隨後，她聽到了周圍微微的風聲，皮膚上能感覺到獨屬於沙漠里的冷空氣，她才明白現在大概已經是夜裡了。

她渾身的知覺慢慢地開始恢復，只是感覺到有些麻木，好像沒有太多疼痛。她嘗試性地動了動身體，用手撐著下面的沙地爬了起來。

在周圍微微的風吹聲中，夏清漪看到了沙漠深處那浩瀚無垠的星空，滿天繁星，鋪展在夜幕之上。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星空。

只是，她現在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去欣賞天上美麗的星空，她坐在沙地上方，呼喊著跟她同在一車裡人的名字。

夏清漪喊了幾聲，卻沒有一個人回應她。空曠的沙漠深處傳來的只有她自己嘶啞的聲音。

光裸的手臂已經因為冰冷的空氣起了小小的雞皮疙瘩，她感覺冷意，抱起自己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現在已經是夜裡了，除了天上的星空夏清漪什麼也看不到，她決定暫時休息一會，等待明天天亮了之後再說。

夏清漪按照書上學來的，在下面的沙地上憑著手上的感覺，挖了一個長長的坑，讓自己躺進去，把沙子埋在自己的身上，盡量不留一絲縫隙。這樣可以讓自己的身體保暖，在沙漠的夜裡不至於被凍死。

夏清漪再次躺在了沙地中間，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頭有點暈，她很快就再次入睡了，沒有時間再去看一眼天上美麗的夜空。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太陽高高地懸在空中。夏清漪睜開眼，一時間有些適應不了這強烈的陽光，從沙地里抽出手臂蓋在自己的眼睛上面一小會，才再次睜開眼睛。

夏清漪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一瞬間就愣住了。

視野所能觸及的地方，遙遠無邊的沙漠里，滿眼都是黃色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除了沙子，她根本見不到任何東西，沒有她們乘坐的越野車，沒有車裡的任何一個乘客，沒有任何人走過的痕迹，只有她一個人坐在這浩瀚的沙漠里。

好像根本沒有任何災難發生過，只是有人把她偷偷地丟在了沙漠。

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錯亂了。

夏清漪慢慢地站了起來，看著無邊無際廣大的沙漠，心裡的恐懼感越來越大，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這個地方了。

莫寒沒有回去，他一直坐在D市災難預防與救援中心的椅子上又是一夜未眠，什麼都不敢想，只是靜靜地等著辦事人員通知他這幾天搜救行動的消息。

第二天的中午，那個昨天跟他說話的那個辦事人員走到了他的身邊，告訴他從沙漠里那輛越野車拉過來的兩具屍體已經被運送到了第二人民醫院。那輛在沙塵暴被摔裂變形的越野車也被運送到了一家修理廠里，等待具體的工作安排。

莫寒跟著他們一起來到了第二人民醫院，走向地下一樓的停屍房，沉重的腳步聲在醫院的走廊中顯得特別讓人恐懼。

眼前是一扇門，門裡面就躺著那一具女屍。工作人員已經走到了裡面，莫寒停在了門前，不敢走進去。

怕走進去，等著他的就是另一個世界。

莫寒最終還是邁著步子，走了進去，工作人員幫他把那具女屍身子上蓋的白布揭了下來，他看到了躺在上面的那個人完整的模樣。

是眼淚先掉了下來，莫寒嗤笑了一聲，嘴角扯出了一個微笑，眼淚繼續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打濕了她身上蓋著的白布。

「是你……女朋友嗎？」工作人員問。

莫寒擦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又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不是她……不是她……」

真好，躺在冰冷的這個停屍間的人，不是夏清漪。

真好，那只是一個陌生的女子面色蒼白地躺在自己的面前。

真好，還有希望存在。

真好，還可以繼續等下去。

莫寒親手把那個白布重新蓋在那個陌生女子的臉上，隨後轉身離開了停屍房，走到外面的走廊，腿就撐不住軟了下來，他靠著牆慢慢地滑下來蹲在了地上，臉深深地埋在雙手之中，久久沒有抬起來。

莫寒那天離開了災難預防與救援中心，他回到了那個夏清漪之前住過的那個旅店。那個老闆還守在店裡，莫寒在那個旅店裡訂下了夏清漪之前睡過的那個房間。

他已經三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剛剛從醫院停屍房出來幾乎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需要讓自己休息一下，才能繼續更好地等待夏清漪。

莫寒連澡都沒有洗，一回到房間就簡單地脫下了外衣，躺在了那個夏清漪之前睡過的床鋪。他深吸了一口被子上的味道，上面還遺留著一點夏清漪的味道，這是幾天內最讓他感到安心的時刻了。

莫寒緊緊地抱了一下被子，閉上了眼睛，好像此刻的她就躺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睡著。

夏清漪啊，你一定要好好地堅持下去，我哪也不回去，就在這裡等你，等你回來了，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了。

這是，入睡之前的莫寒腦海里唯一里的一個念頭。

夏清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沒有方向地走了多久，頭頂依然是燦烈的太陽，遠處依然是黃色的沙漠。她看不到任何可以讓她加快腳步的事物。

嘴唇已經脫了皮，嗓子眼乾澀地說不出任何話來。夏清漪拖著疲憊的腳步繼續往前走，頭越來越暈，夏清漪停了下來，搖了搖頭，眨了一下眼睛，感覺周邊的世界都在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