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清雨
「你……」
楚言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被墨刃這一下子弄的整個人愣在雨中,只覺得進退兩為難。
緊攀著他袖口的手指蒼白而骨節分明,墨刃素來守禮到近乎刻板的程度,楚言就沒見過他有幾次這樣過激的舉動。
也因此殿主更失措,猶豫道:「你……聽話,先起來。這件事,等日後回了九重殿,孤再慢慢與你說。」
「主上……」墨刃仰起臉來,被雨水打濕的黑髮黏在臉側,多少有些狼狽。
淅瀝瀝的雨聲落在近處的巷地石磚上,落在遠處的飛檐灰瓦上,像是給他的嗓音遮了一層霧。
他其實也不知自己剛剛怎麼就一時腦熱,說得這般放肆話語出來,還敢抓著主上衣袖不放。
只是有那麼一刻,他恍惚覺得彷彿近在咫尺的主上正在遠離他,好像如果再不抓住點什麼,他就要永遠地失去心底守護了兩世的光了……
他咬咬牙跪著不起來,也扯著楚言衣袖不放:
「屬下此生只想陪侍主上身邊,無論是做主上的刀劍,亦或是別的什麼,墨刃都願。求您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楚言驀地一怔。
他皺眉張口了半晌,沒發出聲音來。
像是從心底一片死灰中扒拉出那麼點兒可以復燃的火星,他從墨刃那一段話里揪出一句「屬下此生只想陪侍主上身邊」,茫然地暗想:
這……這可以姑且算作是,「屬下想和主上在一起」的意思么?
楚言撩了一下大氅,面對侍衛蹲下來。
他定定看著墨刃那雙深黑的眼睛,忽然道:「好,那孤只教你一次。」
墨刃一怔。楚言伸出雙手,用力捧住他的臉頰,一字一句咬得滾燙灼熱:
「阿刃……孤的心思,孤想要的,今生今世只有你一個。」
「主……」墨刃心中巨震,好像被鎚子重重砸了一下,又激起好一陣酥麻。
心裡早就有所準備是一回事,親耳聽得主上說想要他,卻又是一回事。
主上當真……
當真與他有這番垂青……
放在以前,他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墨刃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眼底亮起驚喜的光亮,只受寵若驚地小聲道:「那,那屬下……屬下,待此番事了,歸殿之後便……」
楚言巋然不動,語調沉了三分:「阿刃,知道什麼叫今生今世只有你一個么?」
墨刃不解抬頭,「?」
顯然,這些東西都被侍衛下意識當做「無用的修飾詞」給忽略掉了。
楚言道:「按規矩,殿主后室之人不可有武功傍身;按規矩,殿主后室之人不得插手殿內事務;按規矩,男子最高的名分也不過侍君,做不得殿主夫人;且一旦殿主厭倦,后室不得糾纏,若敢有所失儀,責罰必不留情。」
墨刃以為楚言是怕他不願受這些,可是也不知怎麼,這一刻,就連曾經最在意的武功都像是成了小事。如今他全幅心神只用來緊張會被主上拒絕,連忙道:「屬下心甘情……」
楚言打斷他:「——孤知道你心甘情願,可是孤不願,孤捨不得糟蹋你,你懂么?」
雨又大了些,楚言索性脫了大氅往墨刃身上一披,不顧後者驚忙惶恐,繼續說道:「孤要你地位與殿主正妻等同,尊榮與孤比肩,這些破規矩統統與你無關。」
「主上?這豈能……」墨刃茫然聽著,那修長好看的眉峰正一點點蹙起來。
他開始……聽不太懂了。
楚言:「孤還要廢除后室,從此往後百年,能與孤肌膚相親、兩心相悅之人只有你一個,你不許去其他人處尋歡,孤也一樣。」
不,不對。
不是聽不懂,是無法理解。
「你既要做孤的心上人,便不許再自罰自傷、自輕自賤。如若不然,你就是在傷孤的心,孤會心疼得要死。」
楚言的聲音不停,都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怕破罐破摔了,「孤會一生珍視照顧你,夫君疼愛妻子乃是天經地義,所以你也不許推拒。如若不然,你就是讓孤蒙羞,連個天經地義的事也做不好。」
「主……主上!」墨刃終於慌亂地打斷了殿主,他罕見能慌成這麼個樣子,眸子里一片碎片似的散亂,「主上您……您……」
您在說什麼?
他險些就要脫口而出,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對誰說什麼?
楚言卻平靜地接道:「不錯,孤心悅你。」
轟……
耳畔驚雷炸響。
墨刃一時神志飛天,甚至辨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遠處的雨中真的響了雷。
他怔怔看著楚言,唇瓣劇烈發抖,然後渾身都開始發抖,宛如瓢潑冷雨中一片枯草。
楚言俯下身來。
再次親了親面前那人發抖的唇。
這回很溫柔很溫柔,如蜻蜓點水的一掠。
可墨刃卻抖得更厲害。漸漸地,他凝望著楚言的那雙眼底,竟似乎浮現出几絲哀求之色,彷彿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錯了,錯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做世上唯一的一個,能與主上肌膚相親、兩心相悅之人;做一輩子受主上真心喜愛,得主上珍視照顧,尊榮比肩主上的殿主夫人……
他從未想過,竟會是這樣!
主上竟會是這樣的心思……!?
「這句話,孤本覺著已經無顏說了。」
楚言苦笑了一聲,眷戀地蹭了蹭墨刃的臉頰,嘆道,「可孤實在是……實在喜歡你喜歡得忍不住了。你就當孤不要臉吧。」
這一刻,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驚惶,在霎那間擊中了他。
墨刃茫然想:
——他怎麼配?怎麼可以?
他……他自幼在暗堂廝殺,落下的沉痾與暗傷數也數不清,這副殘破之身,趁年輕時新鮮幾個春秋便也罷了,哪裡值得把玩百年?
更何況他又兩世磋磨,連心境都沉的如一口死井,早不復真正青春恣意的少年。至於能叫主人歡樂的甜蜜嘴玲瓏心,他更是一樣沒有,又如何能受主上百年情深?
他的殿主是怎樣絕世尊貴的人,應當享有的是琳琅珠寶和傳世美玉,怎麼可以一生抱著一把又冷又硬、處處殘痕的劍!?
「不……」
恍惚間,微弱聲音已經自他喉中擠出。
那個字才出口,墨刃就驟然間醒了神。他心裡漏跳一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可是已經晚了,他聽見楚言嘆了口氣。
「罷了。」
殿主揉了揉他的頭髮,笑道,「不願意就算了。那……按說好的,還做主僕。」
手臂上傳來一股力道,墨刃踉蹌著,他被楚言從地上攙了起來。
不知何時,驟雨漸歇。烏雲被風吹散了些,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楚言道:「走,快回客棧換身衣服,凍壞了可怎麼好。」
墨刃一時失語,心如刀絞。
他讓……讓主上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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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短但就是要專門開一章給楚殿主慶祝告白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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