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

老譚也驚呆了，臉上帶著和女人一樣的表情。

兩個人默默地注視著，此時心中的驚喜、喜悅和不敢相信只有兩個人能夠知道。

老譚怎麼也沒想到在這遇見艷華，這個已經十年沒見的朋友，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沒成想今天見到了。

世界很大，三檯子很小。

他站起身，和艷華說了同樣的話：「你——」

當老譚站起來的時候艷華知道自己沒認錯人，確實是老譚，雖然記憶中還是他二十多歲時的樣子，但那個光頭，那張標誌性的土匪臉，深斂的眼神和菱角分明的剛毅，都證明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回憶里的那個男孩，一點沒錯。

在剎那的失神后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帶著喜悅，帶著激動，不可控制的伸出雙臂，抱住了眼前的男人，並使勁拍打著他的後背。

老譚也激動地、不由自主的擁抱住了艷華。

兩個人的舉動把另外兩個人驚呆了，但是很快反應過來，知道這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今天在這裡重逢了。

久別重逢的激動過去之後，重新落座，艷華挨著老譚，劉哥挨著小燕。對艷華和老譚早就認識小燕充滿了女人的好奇，迫不及待的問：「你倆早就認識？」

艷華高興的看了老譚一眼，說：「嗯，早就認識，在一起干過，十多年沒見了，沒成想在這見著了。」然後也是好奇地問：「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小燕說：「我們也是今天剛認識，在麻將社了，和劉哥熟，一起出來喝點酒，正好你打電話，是不是得感謝感謝我，要不是我叫你來，你倆還不能見面。」

「感謝！必須感謝！」艷華笑著說：「今天這頓我請。」

老譚還沉浸在重逢后的喜悅中。看著坐在身邊的女人，思緒飄飛到十多年前在泰山路玫瑰飯店工作時的情形。那時候他是砧板，艷華在吊爐餅當服務員。和他一同當砧板的展澤和前台的一個傳菜生同時喜歡上了艷華，因為這個傳菜生找來幾個朋友要打展澤，是他出面擺平了這事，制止了一場流血事件的發生。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和艷華熟悉起來。當時正在和林燕處對象，拿艷華當知心朋友。艷華確實喜歡老譚，但也只能把這種喜歡壓在心底，不能表白。當時的艷華還處在極度自卑之中，對自己沒有任何信心，是在老譚的不斷鼓勵下逐漸找回自信，開始新的生活。

倆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十三年前，當時艷華已經離開弔爐餅，在一家當保姆，伺候一個老太太。老太太看艷華這孩子實在懂事，心地善良，就給她介紹個對象，是飛機廠內的一個工段長，歲數比艷華大八歲，離婚的，有一個兒子跟著女方。艷華和這個男的見面之後覺著男的還算忠厚老實，心想自己是個失去貞操的女人，已經三十了，能找一個有正式工作對自己好的男人就行，不求別的。

這個比她大八歲的男人確實不錯，對她愛護有加，倆人處了一年之後領證結婚，生活到現在。

當初選擇的是她而不是林燕，現在應該啥樣呢？老譚想著，馬上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抹殺掉，時光不能倒流，今天是見到艷華了有這個想法，要是沒見到呢？不還是過現在的日子，還能跟林燕離婚咋的。

艷華也沉浸在重逢后的喜悅中。她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這個男人了，已經把他深深的埋藏在內心深處，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把他拿出來，回味當初苦澀中帶著甜蜜的感情。

她知道和他並沒有發生愛情，但是這個男人在最需要的時候走進了她的世界，她的生活，讓她在自卑中找回自信，在最彷徨的時候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可以說對這個男人的感激之情大於愛情，如果沒有林燕的存在，會義無反顧的嫁給他。但是世事弄人，認識他的時候林燕就存在了，在嫉妒的同時也為林燕找到一個好男人高興。一個女人一輩子求什麼呢？不就是找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嗎？

她非常珍惜、懷念在玫瑰飯店的那段時光，感覺是自己過的最充實的一段日子。雖然比老譚大三歲，更願意像個小姑娘一樣跟在他身邊，把他當成哥哥。想到老譚陪她走過的路，還有他說過的話，心裡的那份柔情被觸動。那時他還是個臉上帶著過早成熟的青澀大男孩，現在，已經是個真正成熟的男人。但還是叫人心動，想不由自主的靠近。

當然，這只是內心的一個衝動，現在已經是有家有業的人了，一個四十歲的家庭主婦。無情的歲月讓人不情願的步入中年，有些衝動只能是心中的一個幻想，或者是個閃念，寫在臉上的生活不允許再有什麼年輕的浪漫，能夠見到十多年前的老友已經心滿意足了。

老譚問艷華：「你現在幹啥呢？」

艷華說：「沒幹啥，在家待著。你呢，還是干廚師？」

「嗯，廚師，給人家炒菜。」老譚說。

「你家孩子多大了？」艷華問。

「六歲。」

「男孩女孩？」

「男孩。」

「你可夠累的，給你兒子奮鬥吧。」艷華說完笑了，然後問：「林燕幹啥呢？」

「上班，在一家冷鏈公司。」老譚回答。

「那挺好，你們兩口子都掙錢，買房子了嗎？」

「還沒，準備這兩年買一個。」

劉哥心情挺好。在麻將社他是唯一一個心無雜念的人，按理說他的眼睛不應該再玩麻將，看都看不太清，總把六條當九條，三萬當二萬，有時候打出去了還得別人提醒，打錯了再拿回來。但是由於人好，都拿他當老大哥，也沒人在意這些。

他在家也沒啥事，一輩子就兩大愛好，喝酒、打麻將。年輕的時候就玩，媳婦也沒管住，現在老了就更不管了，只是有一條到晚上必須回家，不是怕他在麻將社玩到啥時候，是怕他眼神不好，晚上過馬路的時候別被車撞了。

看到老譚和老友重逢，老大哥十分高興，端起酒杯說：「今天譚老弟和這個妹子是故友重逢，高興的事，應該慶祝一下，來，咱們姊妹四個喝一個，熱鬧熱鬧。」

老大哥提議，大夥響應，尤其老譚更是高興，第一個帶頭幹了。

故友重逢，推杯換盞，把酒言歡過後相互留了電話，相約下次再聚。

和艷華相聚之後老譚又在家待了三天，這三天待的挺不自在，每天都要接受林燕的白眼和言語打擊，搞得很鬱悶。老譚說找活也不是馬上就能找到的，在家也沒閑著，不是天天收拾屋做飯嗎。林燕對這些視而不見，只是覺著老譚天天在家待著她看著難受，不自在，甚至懷念起老譚不在家的日子來。

那時候多好，就兒子和她兩個人，沒人打擾，每天下班給兒子做飯，吃完飯之後輔導兒子學會兒習，然後開始看電視。先是陪兒子看動畫片，然後是兒子陪她看韓劇，沒看一會兒兒子呼呼睡著了，自己也就摟著兒子睡了。

現在這個叫丈夫的男人回來了，怎麼就感覺家裡一下子多出許多事來，以前的生活節奏徹底被打亂，怎麼都是不得勁兒。以前屋裡沒人抽煙，沒人喝酒，現在每天都能聞到煙味，隔兩天還能聞到酒味，一聞就噁心，恨不得把這個男人扔出去。不知道兒子怕煙味嗎？明知道還在屋裡抽煙，真不知咋想的。

還有，不找活干也就算了，竟然還去麻將社。麻將社有啥好人，你看看那些女的，長得不咋地打扮的倒挺漂亮，成天的不上班就在麻將社待著，除了勾搭男人之外沒別的能耐。你老譚要是去麻將社就別回來，在那找個女的過吧。我和兒子在家還挺好，清凈，眼不見心不煩。

林燕這樣想著，愈加氣憤起來，對坐在小床上的老譚問道：「老譚，你就想這樣在家待著了？」

老譚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妻子，知道這是又要干架的節奏，不甘示弱的說：「沒有。」

「沒有你倒是找活呀，我看你一點沒有找活的樣。」

「這兩天找著呢。」

「我看你這活找到啥時候？告訴你，要是再找不著活就到我們單位冷庫當裝卸工去，一個月也三千多呢。」林燕說道。

老譚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林燕，他有點琢磨不透妻子咋想的，竟然叫他去當裝卸工。

林燕根本不在乎他的眼神，又說道：「在家待著也行，一個月給我三千塊錢，每天在家接送孩子，把飯做好，屋收拾好，衣服全洗了。」

「還幹啥？」老譚氣得不知道說啥好。

「幹啥？在自己家不知道幹啥？問我呢？你不是這家人呀！」

看妻子把調門升高，老譚怕一會兒隔壁李哥過來，把剛要大聲說的話咽了下去，忍了忍，平靜一下自己，然後用正常的語氣說：「林燕，咱倆能不能好好談談？」

林燕看了老譚一眼，直接道：「談啥？咱倆現在沒啥好談的，談就離婚，不離婚就別談，你過你的我過我的，誰也別干涉誰，我就一個要求，每個月給我和孩子三千塊錢，要是上班的話給四千，剩下你幹啥我不管。還有，不許在屋裡抽煙，不許把你那些狐朋狗友領到家裡喝酒。就這些，我說完了，睡覺了，不許打擾我。」

看著已經躺在床上的妻子老譚真想上去把她揪起來暴打一頓，他感覺現在的林燕有些蠻不講理和不可理喻。自己在阜新兩年，濱海三年，拚命掙錢，每個月都把工資交回家裡，過年的時候都不能回來，拼死拼活的為了啥？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現在下崗回來了，想在家跟前兒找個活干，天天能回來看到孩子老婆，享受一下一家三口的溫馨生活。說實話他一個大男人累了，在外面工作一天，回到家希望得到妻子溫柔體貼的關心。可是他不但得不到，還被妻子嫌棄，這叫他很是惱火。

他知道妻子想要看到的是一個整天在外掙錢養家的丈夫，而不是一個成天在家喝酒打牌的老公。他也不願意整天在家待著，給自己的理由是現在沒找到活干，在家待著很正常，一旦找到活，將又是一年馬不停蹄的工作。並不喜歡打牌，那只是一種消遣，媳婦不在家，孩子也不在家，對一個成年累月閑不著的人來說，一個人在家待著的日子很難熬，並且不適應。

看著熟睡中的妻子他怎麼也睡不著，心裡合計著。不能再在家待著了，從濱海回來到現在一個月時間，歇的差不多了。楊志軍現在在老四那上班，李爽去了張麗乾的關東人家。聽說關東人家現在還行，每天三萬多塊錢。當初老憨山莊的時候自己在那當廚師長，最多的時候賣過六萬。但那是八年前的事，那時候是啥時候，現在是啥時候，不能同日而語。

老憨山莊時老譚是廚師長，張麗是經理，李爽和鄭佳琪是樓面部長，把山莊打理的井井有條，在整個三檯子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飯店。可惜，碰上了非典，一切塵歸塵土歸土，老闆不做了，成了幼兒園。如今幼兒園不做了，又改成了飯店。這上哪說理去，滄海桑田，一個輪迴。

跟著自己在濱海乾的兄弟們現在都上班了，就剩下自己還沒找活，不能再待著了。能夠在濱海把餐飲做得風生水起，回到省城也一樣。現在差個機會，或者說是差個飯店，如果一個有發展潛力的飯店和自己合作，不出三年，照樣把它做成全省城出名的，和濱海的青花閣一樣。

老譚這樣想著，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但是相信有能力不行呀，沒聽說哪有現成的飯店等著自己，得主動出擊去找飯店。自己還不是胸懷韜略的卧龍先生，居草廬而賢君至。要是那樣還說啥了，不用出去找活，老闆主動找自己，掙錢還不容易。

明天出去走走，四處看看，了解一下省城的餐飲形式，菜品走向，營銷模式和運營模式。見見幾位老朋友，和他們聊聊天，讓他們幫著聯繫聯繫活，最好是大點的飯店，太小了不好談價錢，再說也不好做。

想好這些之後老譚開始計劃明天先去哪後去哪，第一站定在老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