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河神
婁氏的都城在坤州，名為留江城，或許是因為他們的都城建在貫穿整個帝國的泉江的邊上。
那是一條如同巨龍一般的江河。有奔騰不息的滔滔江水，其中生存著延續生命的食物。他們靠江水來生存，婁氏的百姓認它做母親，即便它在潮汛期會大發雷霆。可人們依然熱愛它，認為可恨的人觸發了它的法則，觸犯了河裡的神明，他們開始祭祀，希望神靈接受由巫婆牽引過去的美麗的少女，祈求神靈原諒無知的人。他們在岸上用希望的眼神看著捆綁著絕望的一葉扁舟。
近年來，被送過去的少女越來越多，巫婆的日子過得更加滋潤。
家家戶戶的漁民都希望自己的女兒慢些長大，又都希望來年可以風調雨順。多少從逃過了災難的女子做了母親，她們只希望自己即將到來的孩子不是女孩。然而，當生命降臨時，誰又忍心去傷害，即使知道了可能降臨的命運。
城裡的幫派又在打鬥了。
稚嫩的男孩蜷縮在角落裡，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被踩過來踢過去的麵餅。他貓著腰，一手護著懷裡的三張餅，一手伸出去幾次，試圖拿回那張已經裹滿了灰土的餅。
這時候，翩翩的公子出現了，孩童的眼裡泛出了希望的光。在他看來那般穿著的一般都是街角說書人嘴巴里的主角兒——義薄雲天，遊歷江湖的少俠。
頭戴精美的冠，剔透的玉佩在腰間晃悠，與腰佩的寶劍的劍穗兒相得益彰。
孩童想：他應該可以幫我，或許想書里說的一樣收我為徒。如果他要報酬，就把藏在屋外頭的大蛐蛐兒給他，即使後天斗蛐蛐贏不了隔壁的二蛋，往年的每一次都輸給他，這一隻一定可以贏他……可是，如果是為了救命恩人，再輸一次也無所謂。但是如果他要餅的話，我拔腿就跑。一定不能錯過姐姐的笄禮。
他的姐姐被巫婆選為今年給神明的供品。
肖游和煦的笑著走過去，他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尤其是那個可憐巴巴的俊秀少年看起來還挺有趣。肖游的舉動出於好玩，喜歡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即使作為『卜』的首領位居幕後，他還是希望有人可以知道他的存在，讓那個足智多謀的人知道他有實力。
幫派的兩幫人打的不可開交，他們的領頭人看著肖遊走過來都覺得奇怪，想著是那家初生的牛犢。要知道，雖說是在都城，可是皇帝初即位，朝廷里亂成一鍋粥，兩個幫派都是在朝廷里有大靠山撐腰的。旁人看見躲開還來不及。
「小子，你混那頭的？」那人扛著一把九環大刀，滿下巴黝黑粗硬的鬍子。
「大鬍子，你問我？」肖游打開摺扇，笑眯眯的看著大漢「我，混上頭的。」
那大漢又問對面站著的擠眉弄眼，面部抽搐提著劍的消瘦男子：「狗老鼠，這人你們那邊的？」
肖游搶著接過話茬：「滿臉的褶子還抽抽怎麼做頭兒，要是和我一夥，那輪得到他做頭兒。我是上頭的就是上頭的。」
兩方頭頭氣呼呼的抬頭看向頭頂萬里無雲的天空。
「真笨，本公子是上天派來，打，你，們的」沒人看見肖游是怎麼打了左右相隔數尺的人，速度實在是快。
那二人徹底生氣了，暫時統一了戰線，招呼來嘍啰開始包圍肖游。
少年終於拿到了麵餅，拍拍灰土，在衣服上蹭了蹭，三兩口都吞到嘴裡，有蜷縮到一旁看著肖游。
看著那群人圍著肖游轉圈，他想：會沒事的吧！哥哥看起來挺厲害的。說書人都說少俠可以打十個。
小孩伸出手指，心裡默數著，從一到十二。
他又想：這十二個人都拿著長刀，哥哥只有一把扇子。
小孩子左右看著，目光搜尋著周圍可以用來作武器的東西。
肖游已經和那幫人開始纏鬥，那些人來勢洶洶，有好幾次，長刀都從肖游的身邊劃過。
小男孩終於看見了，角落裡有一支木棍。他鼓起了勇氣，一溜煙跑到那個角落裡，拿起了木棍。
「小孩，你不會和他們是一夥兒的吧！準備拿棍子敲我嗎？」肖游已經站到了小男孩的身後，冷不丁的說了這句話。小男孩抖了一激靈，轉身掄起了棍子。
肖游豎起扇子，棍子發出一聲悶響。
小男孩鬆開棍子，低著頭，雙手死死的抱住懷裡的麵餅。偷偷看著肖游，支支吾吾的說：「哥哥，對不起，我是想……幫你。」
「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了！你一定是個小壞蛋。」
「我是好孩子，不會撒謊，母親和姐姐都說童童是好孩子，童童不是壞蛋。」叫童童的小孩子抬起頭，爭辯著，眼角都快擠出眼淚來。
「真無趣，不逗你了。你沒事吧！小傢伙。」
童童有些生氣，斜著眼不再看肖游，嘴裡嘟噥著：「才不是小傢伙。」他看到那群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忍不住說道：「哥哥真厲害呀！十二個，比說書的說的少俠還要厲害的多。」
「廢話，本公子那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
「大哥哥，作為報答，我……可以把我在山裡找了五天的蛐蛐兒給你。」
「我救了你的命誒！你就打算用蛐蛐兒報答我？」肖游看到了童童懷裡的麵餅，心裡打起了主意「要不給我個餅？」
童童把餅抱的更緊了，小眼睛左右瞄著準備撒丫子。
「好了，好了。看你那小氣樣兒。不用了。真是無趣的救人體驗。」肖游起身抖抖衣裳準備離開。
「哥哥，你不能走。母親說做人要知恩圖報的。那蛐蛐兒個頭很大，我看它都可以輕鬆的打贏二蛋的蛐蛐兒，你也可以用它贏好多人的。這麵餅是姐姐最愛吃的，今天是姐姐的笄禮。母親說，姐姐明天就要去陪河神了，她以後都吃不到了。父親用新鮮的魚貨換來的錢買的，整整十條肥美的鯉魚的錢才買了四個。」童童抓住肖游的袖口，一口氣說完了所有。
肖游改變了主意：「好啊！帶我去你家看蛐蛐兒吧！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厲害。我再帶你去買幾個餅。」
「不用了哥哥，貴的很。父親打魚很辛苦的。」
「這個是哥哥送給你的謝禮，謝謝你讓哥哥開心。」肖游看著沒有木棍高的童童：這孩子雖然家境貧寒，教養還不錯。
童童拉著肖游的手，問：「哥哥，你說這河神得多有錢，每年大家都要把姐姐們送過去。我猜他一定是個大壞蛋。有很多錢的大壞蛋。」
看著天真的孩子，肖游無奈又覺得好笑，現實又覺得譏諷：「對，它是個壞蛋，還不是個東西。」
童童小眼一瞪，左右轉著，手指放在嘴巴前做了噤聲的動作：「噓……母親說河神就在偷偷看著我們，不能讓他聽見。」
肖游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著童童雙手合十給河神道歉的姿勢又可氣又好笑：「童童，我問你？你說姐姐喜歡吃麵餅，但又覺得父親打魚辛苦。你到底更喜歡誰多一點？」
肖游拉著童童的手，童童專心的盤算著是姐姐好的多一點還是父親好的多一點，甚至掐算著手指。一路上再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