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爸媽你們說吧。」
現在這個局面,周什一覺得自己身為橋樑,有必要在這種時候肩負打開話題的責任。
頂著頭頂的暖燈,周常德推了下眼鏡:「我們說了你們不要慌,放平心態。」
周什一咳嗽了一下:「我們不慌,你們也別慌。」
秋芸擺著手話趕話,說繞口令一樣:「只要你們不慌,我們就不慌。」
雙方的小心翼翼都肉眼可見。
一邊擔心著兩個孩子取向被他們知道引起恐慌。
一邊擔心著兩位長輩知道他們一直知道、還頂風作案,原地爆炸。
秋芸有點受不了現在僵持的氛圍,抬起胳膊懟了自己老公一下。
周常德點在桌面的指尖頓下:「我們知道你們兩個在談戀愛。」
他嗓音平和,落在沉寂客廳一點漣漪都沒有,秋芸緊張地動了下喉結。
周什一和謝初鴻卻只坐對面眨了下眼,姿勢都沒變,後知後覺發現身旁人沒給反應,才參差不齊「哦」出一聲,表示他們聽見了。
然後重歸死寂。
四人相對,秋芸和周常德盯著兩個孩子始終四平八穩的,似乎在等他們進一步發落,又似乎在發落他們。
有那麼一個瞬間讓秋芸覺得,現在不是孩子在給他們出櫃,而是他們在給孩子們出。
「你們怎麼一點都不慌?」秋芸終於忍不住了。
謝初鴻盡量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挑釁:「不是說好了不慌。」
秋芸:「......」
這是說不慌就能不慌的事?
周什一咳嗽了一下,同聲傳譯:「初鴻的意思是,我們知道你們知道。」
秋芸、周常德:「?」
謝初鴻總覺得直說自己聽了牆角不好,正猶豫措辭,秋芸已經恍然望向周什一:「所以那天我看你偷親初鴻,還是被你發現了吧。」
謝初鴻:「?」
周什一臉上騰一下就紅了,老底被揭得猝不及防。
當時秋芸沒發作,他下意識以為沒看見!
現在輪到謝初鴻反問他了:「什麼偷親?」
秋芸:「就你們環湖那天回來啊。」
周什一:「............」
謝初鴻匪夷所思:「環湖那天我不是發燒了?」
「對啊,他就是趁你發燒睡著親的,不然我好端端讓你爸給你們上課幹嘛,什一沒跟你說嗎?」秋芸驚訝看周什一。
謝初鴻也驚訝看他:「沒有啊?」
周什一尬得手心滾燙:「我不知道被看見了......」
意思就是確實親了。
謝初鴻瞪眼。
如果是環湖發燒那天,他記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夢見」自己對周什一幹壞事......
秋芸費解:「不是那個時候,又是怎麼知道的?」
周什一:「就你們在房間里說話,初鴻偶然聽見......」
沒人給秋芸解釋那個時候他們根本沒在一起,甚至其實現在,也才剛剛在一起四十八小時都不到。
謝初鴻還在周什一那麼早就主動親他的震撼里,原來先「動手」的人真的不是他......
秋芸在對面「哦」了一聲。
四人再次靜了。
一切攤牌都來得既突然,又順利,一時竟有些找不到詞。
依然是周常德推了下眼鏡,率先打破僵局:「這個信封里......」
謝初鴻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沒出軌。」
秋芸哽了一下:「沒出我們知道,照片......」
「我跟李迪真的沒關係,照片都是誤會。」謝初鴻坐直身子,撇清得飛快,「我跟周什一......感情穩定。」
鬼知道剛出完櫃,就給叔叔阿姨說他們倆感情好有多奇怪。
謝初鴻把相冊里他們的澄清擺拍,伸直了胳膊遞給兩位長輩。
秋芸跟周常德雙雙垂頭看了,抬起臉卻不置一詞。
謝初鴻沒看懂他們微妙的神情是什麼意思。
直到秋芸慢吞吞拿起桌上的信封拆開:「我們知道你們感情穩定,而且知道的人,好像不只我們。」
隨著話音落到謝初鴻跟周什一眼前的,是張相當「陌生」的照片。
推翻他們做好的所有準備。
根本不關李迪什麼事。
幾雙眼睛盯著照片里「感情穩定」某兩位在池澈家二樓后廳沙發親吻摟抱在一起的嘴,陷入了新一輪沉默。
謝初鴻清了下嗓子問周什一:「這也是伊銘拍的?」
周什一沉默。
顯然不是,他們根本沒見過這張照片。
那唐主任桌上......
下半身殺人事件。
周什一緩緩抱著腦袋低頭,想不通自己昨天到底被下了什麼蠱,就非湊著那麼點空隙「為非作歹」。
謝初鴻現在完全不想理某個十八歲就考慮少吃一頓晚飯會不會死的人,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既然池澈媽媽喜歡周什一,那乾脆用周什一把池澈從家裡換出來算了。
「所以是唐主任喊我們去辦公室的時候,還來得及沒打開看嗎?」這是謝初鴻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秋芸和周常德一愣:「唐主任是誰?」
謝、周:「我們年級主任。」
秋芸、周常德:「?」
兩個孩子再三向他們確認:「你們真的沒有收到任何電話,或者簡訊嗎?」
「沒有啊......」
-「我也沒,唐主任沒問過我任何問題」
這是白斯明在群里回復的。
局面再次撲朔迷離,幾人都蒙了。
就算早上沒來得及看,後來一整天的時間,總該打開看了,怎麼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怪徐何紳當時那麼肯定」
-「他不會直接把照片發出來吧......」
伊銘眼皮直跳,他連自己什麼時候穿幫露餡,被徐何紳套進去的都不知道。
-「不會的」
這一點謝初鴻倒是很自信。
雖然不知道瑤姐這兩年是怎麼跟徐何紳渲染的自己,但他絕不會就這麼亮底牌。
-「只要明天把唐主任穩住,就還有救」
賭就賭徐何紳足夠討厭自己。
想看他先被家裡剝一層皮,再被平時對他喜愛有加的年級主任剝一層,最後才在全校公開處刑,層層遞進。
-「這麼想想,池澈一直真誠待我真是個奇迹」
說到這,沉默了一整晚的夏晚黎才冒泡。
-「明天家長會池澈來嗎@白斯明」
白斯明也無奈。
-「問過了,只有他媽媽來,他不來,說是發燒了在家裡打針,出不了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群里頓時安靜下來,只剩白斯明一條接一條地發消息。
-「不用急,我了解唐主任,他看到這種照片如果沒有立刻暴跳如雷,那就是想大事化小,我明天先去試探」
-「池澈的事下午家長會,我也會爭取至少去他家看一眼@奶包」
-「都早點休息吧」
幾人雖然紛紛在底下回復,但大家心裡都知道。
今天晚上沒人能輕易睡著。
謝初鴻和周什一還是跟昨晚一樣,扒光了衣服並排躺在床上,心境卻和湊一起瘋狂糟蹋衛生紙的火熱,在兩個極端。
各自靜默地盯著天花板。
大概在凌晨十二點多的時候,有人在群里發了條消息。
-「如果我明天給池澈媽媽道歉,她有可能讓池澈提前回學校嗎」
「衝刺高考」一共六個人,去掉兩個當事人,剩下四個其實全看見了,卻遲遲沒人回應。
房間里很暗,所有光都被窗帘擋在外。謝初鴻和周什一背對背握著手機鬧心,剛想轉過身,就和背後同樣動作的人撞了個正著。
儘管今天照片一鬧,算徹底正大光明把櫃門踹開,秋芸還是禮節性地給他們分了兩床被子。
黑暗裡,兩人臉對著臉盯視片刻。
周什一主動掀開自己的被角,謝初鴻默不吭聲鑽過去,被他哥展臂裹在懷裡,隔絕冷空氣。
肌膚相親的歡愉彷彿還在上一秒,現在卻能純純摟在床上。
「其實有好幾次看伊銘他們費勁幫我,我都覺得自己不太害怕性取向被人知道這件事了。」謝初鴻聲音很低,胸前挨著他哥炙熱的身軀,「但我實在不想把你扯進來。」
周什一摸著他的肩背:「我被人有色眼鏡看習慣了,起碼我們班上自己的人肯定不會說什麼。現在我爸媽也知道了,其實沒什麼需要擔心。」
謝初鴻收緊摟在他腰間的胳膊:「真好。」
「什麼真好。」
「有男朋友真好。」
謝初鴻承認自己獨,可能也就是越獨越想要男朋友。
他把自己往周什一身上拱了拱:「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囂張了,出櫃第一個晚上就睡一起。」
「這就囂張了,我還打算明天早上直接告訴我爸,書房窗帘不用換了。」
謝初鴻氣笑:「別學了別學了,再跟我瞎學真的要學壞了。」
「是嗎。」周什一抱著人認真沉吟,「還行,只要最後別像白斯明這麼慘,我都能接受。」
謝初鴻嘎嘎一通樂。
「談個戀愛而已,罪不至此。」
臨睡前,兩人又隨便聊了會天。
謝初鴻躲在周什一懷裡半闔著眼問:「有人回晚黎消息了嗎?」
周什一:「有。」
「白斯明?」
「嗯,讓晚黎不用道歉,他會做通池澈媽媽的工作。」
謝初鴻靜了兩秒,含含糊糊吐出四個字:「大人真苦。」
總得被「逼」著做未知的承諾。
第二天一早,周常德在早餐桌上向他們再次確認了下午家長會的時間。
「六點整,你們在教室開家長會,我們在操場開動員大會。」
「動員大會是什麼,離高考只有一百天了嗎?」秋芸咬著麵包很蒙。
「沒,其實就是發一下獎學金。」謝初鴻幫忙解答,「我們每學期期中考試以後,都會把全年級搞到操場上發錢。」
「哎呀那一中真是不錯。」秋芸養周什一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過跟「獎學金」沾邊的一星半點消息,「都發多少啊,初鴻你肯定年年拿吧?」
謝初鴻:「文理年級第一一人五百,下面我就不記得了,沒關注過。」
「噗......」
秋芸和周常德齊齊被逗笑。
要換以前,謝初鴻肯定不會在他們面前隨口說「沒關注過」。
經過一夜男友療法,謝初鴻跟周什一明顯都放鬆下來。
進了校門撞見唐主任,也能心無芥蒂打招呼。
唐主任頂著頭上稀疏的地中海,還是那副笑眼吟吟的模樣,若無其事得讓兩人忍不住犯嘀咕。
要不是昨天親眼看到照片,他們肯定不信徐何紳拍到了。
周什一:「你說他為什麼這麼討厭你?」
做到這個地步,沒點說得過去的理由就很離譜。
類似的問題,謝初鴻早在心裡問了自己無數次,最後得出的結論卻是:「我猜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哈?」
「我曾經因為吃午餐肉的時候,聽說了一件讓我心情很不好、但其實早就忘了具體是什麼事的事,反正從那以後,我再沒吃過午餐肉了。」
「……你是想說可能從頭到尾跟你都沒什麼關係?」
「那也不是,必然是有的,我只是合理做出一些假設。」
「............你有時候喜歡說胡話你知道吧?」
「『你知道吧』這個口頭禪到底是誰最先說的。討厭就討厭了,哪那麼多理由,單單這一點我還是能理解他的。」
「理解誰,我聽說徐何紳今天不來學校了。」伊銘背著包旋風從教室外,衝到兩人課桌跟前站好,「唐主任昨天晚上親自給他媽媽打的電話,絕密。」
謝、周:「?」
兩人關注點很一致:「絕密能讓你知道?」
「因為是我告訴他的。」
白斯明緊跟著從門口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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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銘:消息倒手第一名
初鴻今日迷思:『你知道吧』這個口頭禪到底是誰最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