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皇后
面對皇帝的滿腔怒火,林瑟瑟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打哈欠。
畢竟在前兩本書里,她也是不得善終的惡毒女配,別說皇帝只是質問指責她,往日那些男主揪著她的衣領子,隨時來個人體大擺錘一飛衝天也是常事。
只是這種低級的陷害手段,明眼人一瞧便知,但偏偏文中才智超群、可百步穿楊視力1.5的男主皇帝,愣是像被屎糊住了雙眼。
許是林瑟瑟的沉默,刺激到了皇帝,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越發陰沉,咬牙切齒道:「你怎麼不說話了?皇后莫不是以為,那閹人能護你一輩子?」
禁足期間,聽劉嫗來報,她已是消停了許多。
本想著她若是老實一些,之前的事便也作罷,大不了他往後一直冷著她,待到時機成熟再將她打入冷宮賜死,一雪往日被迫立后之恥。
不料那閹人今日剛回京城,她便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若不是仗著那閹人的勢,她怎敢對元嬪下此狠手?
皇帝倒是口舌痛快了,卻不知這『閹人』二字一出,立在院子里的侍衛和太監皆是心頭一顫。
誰都知道皇后是九千歲的人,皇帝必定是氣傻了,竟敢在皇後面前,如此口無遮攔的痛罵九千歲。
九千歲手握重權,先不說朝堂之上有一大半的官員都是他的人,就連那可以調動三十萬精兵虎將的虎符,都在九千歲的手中。
皇帝一向在九千歲面前隱忍不發,便是因為九千歲的勢力滲透前朝和戰場,若真與九千歲宣戰,那無疑是以卵擊石。
下人能想到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明白,只是他太過惱火,一時間便沒控制住情緒,將深埋心底的怨憤吐露了出來。
他話音一落,便有些後悔了,但話已經說了出來,面前纖弱美貌的女子看起來也不像是耳背。
一想到她會將此言轉告給那閹人,屆時那閹人還不知要如何報復他,他額間的青筋便突突的跳動,陰狠的眸光中隱約騰起幾分殺意。
林瑟瑟自然是看出來他想殺人封口了,她藏在袖間的手指緩緩握起,指甲用力刺進掌心的嫩肉里,不過轉瞬之間,她乾澀的眼眶已泛起了一圈微紅。
她貝齒輕咬著櫻紅的唇瓣,昏暗微橙的燭光打在她蒼白的面容上,沾著淚水的睫毛低垂著,嗓音輕顫道:「從初次與皇上相遇,臣妾便知皇上是臣妾要託付終身的男人。臣妾心中唯有皇上一人,可皇上卻從未信過臣妾一次,若是皇上已然篤定是臣妾指使劉廣縱火,何以再說些其他的折煞臣妾?」
『男人』兩字戳了皇帝的心窩子,一想到九千歲是個連子孫根兒都沒有的閹人,胸口頓時便舒暢了許多。
也不知有意無意,林瑟瑟挺直了脊背,燭光正好映照清楚她纖長的脖頸兒,火光襯的那道青紫的淤痕越發猙獰駭人。
皇帝剛吐出一口氣,望著她白皙的肌膚上突兀的勒痕,再看她梨花帶雨的面容,眼底莫名生出一絲心虛,剛剛竄上來的殺意卻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元嬪收到縫有藏紅花安神枕之事,雖當時怒不可歇懲處了皇后,可事後冷靜下來,他便察覺到此事有諸多疑點。
皇后並非是無腦之人,即便是有那閹人撐腰,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殘害皇室血脈,做出這落人話柄之事。
且這安神枕並非是直接由皇后之手送出,期間經過多人之手,據內務府總管所言,皇后只是吩咐讓人隨便挑個物件兒送過去,真要說起來,坤寧宮的人從未經手過這安神枕。
別說經手了,若非是安神枕出問題了,大概連皇后自己都不知道送去的賀禮是個枕頭。
雖說皇后大概率是遭人陷害了,但皇帝本人並沒有因為自己差點勒死皇后,而生出絲毫的愧疚之心。
在他的認知里,皇后和九千歲是一丘之貉,他在皇後身上出氣,便猶如將氣撒在九千歲頭上。
好不容易有機會光明正大的出氣,便是他誤傷了皇后又如何,反正皇后平日里也沒少作惡,他到最後又沒真的勒死她。
抱著這種態度,皇帝心安理得的將此事拋在了腦後,若不是此刻看到她脖頸上那道駭人的淤痕,他都已經忘乾淨此事了。
皇帝方才來勢洶洶,大有要就地處決了林瑟瑟的意思,此時被她三言兩語一說,腹中滔天的怒火倒是消散的差不多了。
他的語氣緩和了三分,面色卻依舊冰冷:「不是朕不信皇后,而是景仁宮中人贓並獲,劉廣也承認縱火乃皇后授意,皇后讓朕如何信你?」
林瑟瑟見他終於冷靜下來,心底暗暗鬆了空氣,她穿書又不能讀檔重來,若真是死在了半途,能否重返天庭先不說,她只知道自己沒臉見司命神君。
雖有司命神君說情,但若是起先按照天帝的意思,便是讓她下凡輪迴七世,歷經千難萬苦,嘗遍人間疾痛。
但凡是歷劫,都要將記憶抹掉,林瑟瑟可沒有自虐的愛好。再者輪迴六道,天帝也沒說一定是人道,萬一投進了畜生道也是不無可能的。
多虧她平日愛去司命神君那裡看話本子,神君有心庇護她,便將她在書中代替惡毒女配走完劇情,算作是一世輪迴。
只要三世,她完成神君交給她的任務,她觸犯天規的事情便作罷了。
林瑟瑟吸了吸鼻子,這皇帝相比前兩本暴躁霸總型的男主,還算是比較好順毛的。
方才她所說的話,只是想探一探皇帝的底,自古帝王多疑心,當日那安神枕之事疑點重重,她不信皇帝私下沒有另查。
所以她故意露出脖頸上的勒痕,見皇帝面上一閃而過的心虛之色,她便知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她此舉也提醒了皇帝,安神枕之事她便是被人栽贓誣陷,今日景仁宮走水怕也另有蹊蹺。
有安神枕的陷害做鋪墊,想必此刻皇帝心中已經冷靜下來,也不敢再篤定劉廣縱火一定是受她指使了。
如今她只要證實劉廣有陷害她的動機,皇帝自然也不能對她如何了。
林瑟瑟沉下心來,細細回想原文中有關劉廣的劇情。
劉廣跟原主並不親近,又或者說,原主警惕心很強,就連從小貼身侍候的杏芽都不信任,更不會去相信什麼外人了。
兩人平日並無密切的往來,要非說劉廣和原主有過什麼過節,大概就是劉廣雖是個有心無力的閹人,卻酷愛與宮女對食。
後宮嚴禁太監和宮女私下對食,但劉廣將這事隱瞞的很好,且宮中偷著對食的男女並不算少,原主懶得多生事端,便一直對劉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有一日,原主發現與劉廣對食的宮女,竟是純妃殿中的三等宮女,當場便命人抓來劉廣,以酷刑將劉廣折磨致死。
不過這事是發生原主進冷宮之前,此時原主並不知曉劉廣與純妃的宮女對食,而除卻此事之外,劉廣也沒有其他和原主結怨之事了。
拋開對食這一點,劉廣這人還算老實本分,且劉廣十分重情義,當初進宮做太監,也是為了給長姐添一房嫁妝,怕長姐出嫁到婆家受委屈。
若不是被人拿捏住把柄,便是打死劉廣,他也做不出自殺式損人不利己的叛主行為。
林瑟瑟朝著皇帝走了兩步,輕跪在了他的腿邊,她微抬下頜,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布著兩道濕潤的淚痕:「皇上可容臣妾辯上兩句?」
皇帝本是不想聽的,在他眼中皇后便如九千歲一般,是個滿嘴胡言謊話的狡詐小人,他骨子裡厭極了九千歲,自然也恨屋及烏,一併將皇後記恨上了。
可望著她削瘦清減的面容,對上那一雙亮而清明的雙眸,拒絕的話便卡在喉嚨里,有些道不出來了。
見皇帝頷首,林瑟瑟才開口:「皇上有所不知,劉廣與純妃殿中的月蘭對食已久,臣妾無意撞破此事後,念在劉廣平日盡心侍候,便只罰了劉廣三個月的月俸,讓劉廣與月蘭斷了關係。」
「誰料劉廣卻因此事記恨上臣妾,竟作出如此混賬之事,火燒景仁宮嫁禍給臣妾……」
說著,林瑟瑟的眼角已是滑下一行清淚,她像是認命一般,緩緩閉上雙眸:「劉廣對食之事,皇上一查便知,若皇上依舊認定是臣妾所為,臣妾甘願一死以證清白。」
原主渾身上下最大的優點,便是貌可傾城、冰肌玉骨,若不然選秀之時,她也不能被皇帝一眼相中。
可惜原主不懂利用自己的優勢,每次遇事都是求助九千歲出面,這也導致她將皇帝越推越遠,致死都不得皇帝正眼相待。
果然不出她所料,皇帝盯著她看了許久,終是長嘆了口氣:「起來吧。朕並非不明事理之人,此事尚有諸多疑點,待朕查清事情原委,若真如皇后所言,朕又怎會平白讓皇后蒙受冤屈。」
林瑟瑟忍不住心中嗤笑,托這狗皇帝的福氣,原主已經蒙冤而死。若非是她機靈些,怕也要步入黃泉,如今卻說得如此深明大義,真是虛偽至極。
她心底吐槽,面上卻不動聲色,皇帝讓她起身,她也充耳未聞,只是望著衣櫃旁疼暈過去又悠悠轉醒的劉嫗,朝著皇帝腳下深深一拜。
皇帝不知她此舉何意,正要開口詢問,黑暗中便竄出一淚眼老婦,將他嚇得膽顫心驚,連著向後退了三步。
待他看清來人是劉嫗,眸底閃過一絲不悅:「阿嬤莫非是魘著了,怎地此時還在皇后寢殿之中?」
劉嫗並不知曉自己已經惹得皇帝不快,她握住被銀箸刺穿的右手,自顧自的嚎啕哭訴著:「皇上要為老奴做主啊!這小賤蹄子不忿老奴的管教,用銀箸射傷了老奴的右掌,老奴的手是要廢了啊!」
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劉嫗竟忘了身處何處,口不擇言的將自己在元嬪面前對皇后的稱呼,順口喚了出來。
皇帝劍眉緊皺,剛剛緩和的面色,又陰沉了下去。
雖然皇帝不喜皇后,但劉嫗這一聲『小賤蹄子』,卻是觸犯到了皇室的顏面。
劉嫗是元嬪之母,又曾給皇帝當過乳母,所以皇帝厚待劉嫗。
此次劉嫗請求來坤寧宮照料皇后,他知道劉嫗愛女心切,到了坤寧宮后定會苛責皇后,但他還是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他可以對劉嫗欺辱皇后之事縱容姑息,也不管劉嫗在心底如何謾罵皇后,可只要皇后在位一日,便容不得劉嫗如此以下犯上,開口便用這種污言穢語辱罵皇室。
劉嫗眼中可還有他這個皇帝?
皇帝雖惱,面上卻不動聲色,他眯起雙眸望向劉嫗舉起的手掌,只見掌心中鮮血淋漓,傷口處有一細小的血窟窿,的確像是被什麼尖細之物刺傷的。
不等皇帝開口,林瑟瑟已是叩身不起:「皇上明鑒,臣妾一介女流之輩,又不曾習武,怎能用銀箸射穿劉嬤嬤的右掌?劉嬤嬤受傷實則並非臣妾所為,而是劉嬤嬤自己親手為之。」
皇帝一怔,卻聽她繼續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禁足期間,劉嬤嬤擅自剋扣臣妾衣食用度,每日送來的膳食是殘羹剩飯,更是將殿中禦寒之物全部搬走,道是讓臣妾自生自滅。」
林瑟瑟當然知道,此事是皇帝默許的,若不然給劉嬤嬤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虐待皇后。
可心裡明白是一回事,將此事擺在明面上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林瑟瑟緩緩抬首,與皇帝晦暗的眸光相對,她眸中淚水盈盈,死死咬住唇瓣:「臣妾知曉劉嬤嬤與臣妾之間有誤會,今日特意煮茶備膳,想要給劉嬤嬤陪個不是。」
「誰料嬤嬤用過膳后卻突然翻臉,不光用熱茶潑了臣妾一身,還自傷其掌,道是皇上看見此傷后,定然會廢了臣妾,屆時元嬪誕下皇子,便能取代臣妾之位……」
她的衣襟是濕透的,矮几上安靜的躺著一隻歪倒的瓷杯,茶水沿著桌面蜿蜒流淌,任是誰來看,也瞧不出端倪來。
劉嫗自是沒想到林瑟瑟會惡人先告狀,不光如此,還將自己的女兒元嬪也扯了進去。
見皇帝似乎有幾分相信她的鬼話,愛女心切的劉嫗像是瘋了一般朝她撲去,面上滿是猙獰之色:「不是的,不是這樣,是這個賤蹄子胡編亂造,老奴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林瑟瑟早有防備,見劉嫗撲上來,連忙佯裝出一副驚恐的模樣,連跪帶爬的朝著皇帝的身後躲去。
劉嫗撲了個空,自然不願善罷甘休,剛要上前去扯拽林瑟瑟,卻聽皇帝低吼一聲:「夠了!」
劉嫗被震的神情獃滯,皇帝捏了捏眉心,面色不耐道:「劉嬤嬤以下犯上,念在初犯,帶去慎刑司掌嘴三十。」
說罷,他似是不願再多做糾纏,大袖一甩便負手離去。
劉嫗一被侍衛拖走,整個坤寧宮又恢復了如初的寂靜,只是那殿門被踹壞了一扇,寒風簌簌的朝著殿內灌來。
杏芽被寒風一吹,才堪堪回過神來,她正想說些什麼,卻聽林瑟瑟懶聲道:「去將劉嬤嬤房中的紅蘿炭搬至偏殿,記得將偏殿燒的暖和些,本宮這兩日便宿在偏殿。」
她怔了怔,猶豫半晌:「若是劉嬤嬤回來……」
林瑟瑟抿唇一笑:「回不來了。」
不管皇帝信不信她方才說的話,元嬪是否想借皇子登上皇后之位並不重要,劉嫗是否想為女兒剷除障礙也不重要,總之她已經成功在皇帝心裡埋了個質疑的引子。
短時間內,她是見不到煩人的劉嫗了。
果然如林瑟瑟所言,接下來的三日,劉嫗都沒再出現在坤寧宮內,而林瑟瑟的衣食用度,也恢復了皇后原本的規格。
第四日夜裡,林瑟瑟的禁足令被取消了。
她邁出坤寧宮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東六宮的齋宮之所。
齋宮是九千歲在皇城中的居所,雖名為齋宮,內里卻奢華之至,比之皇帝居住的乾清宮還奢靡百倍不止。
林瑟瑟候在齋宮殿外,等著九千歲身邊的大太監劉袤進去通報,心中卻總有些惴惴不安,像是揣了一隻小鹿在胸口。
雖說皇帝並沒有再來為難她,可安神枕和景仁宮走水之事卻給她敲了一個警鐘。
有人想置她於死地,可她在明,那人在暗,若不趁早將那人揪出來,往後必定還會滋生事端。
她並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揪出幕後黑手,可她名義上的哥哥有能力。
林瑟瑟覺得九千歲不會見她,但她猶豫了幾日,還是想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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