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無泠禁地
午後一抹陽光懶懶洒洒照在梨林上,正是三月底,滿林雪色梨花綻放,透出一股清幽香氣。
林下,一人翹起二郎腿,慵懶隨性地躺在草坪上,而臉上覆蓋了一本打開的書籍,藉此遮擋陽光。
一隻巴掌般大小,體型圓乎乎似球的小狐貂朝上露出肚皮,愜意地躺在他肚子上,一同眯眼睡覺。
過了一會,黑色裙擺搖動,靴子由遠及近,順著靴子再到褲腿往上看,是一年紀大約為十七八歲的的人。
面色頗為冷峻,神情淡漠,後背還背著一個籮筐。
淡淡打量躺在草地上的人一眼,隨後取下後背籮筐放下。
感到一陰影籠罩自身,小狐貂皺皺鼻子,一個翻身麻溜地爬起來,烏黑眼珠子轉動,視線落在來人身上,隨即麻利地滾下林稚身體,沿著褲腿爬到來者的肩膀上,親昵地蹭了蹭他脖子。
來人溫柔地摸了摸小狐貂順滑的皮毛,轉而和地上的人道:「師兄,師父找你。」
連續叫了幾聲,睡著人的耳朵自動屏蔽外界聲音,愣是沒反應。
文稻只好提高聲調大喊:「林師兄!」
然而該睡的繼續睡,一動不動。
文稻把狐貂放到背筐中后活動活動筋骨道:「對不起師兄,得罪了。」說罷,使足力氣對準林稚小腿準備來個帥氣飛踢。
一隻手擋住急速飛踢而來的腳,林稚移開書本,幽怨道:「你該不會想讓我下半輩子成殘廢嗎?」
文稻面無悔過之色,一臉平靜道:「此方法雖簡單粗暴了點,但效果甚好。」
好你個頭!
林稚不情願地起身拍拍衣服道:「師父找我能有什麼事,無事別叫我,有事更不用叫我。。」
近個月快被自己師父月禾折騰成瘋魔了,見著趕緊躲,沒事不要理他,有事更不要搭理他。
月禾有毛病,總喜歡輪流使喚自己兩個徒弟,隔段時間換一個,現在輪到林稚。
見二位徒弟看到他像見鬼一樣,良心發作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但也就是想想而已,行動上還是很誠實地遵從本意,該使喚的繼續時候,徒弟的作用就發揮在這裡,跑腿專用徒弟。
跑腿就跑腿,偏偏還忘性大,老遠去去了一趟回來不算什麼,最令人頭痛的是月禾一拍腦袋滿懷歉意說他忘了還有一樣東西,麻煩您再去趟幫取過來,還找個他太忙走不開的理由。
然而事實是他一邊喝茶一邊看雲,小日子過分的閒情逸緻。
文稻向林稚投來同情目光,難兄難弟。
林稚手一抬丟給文稻本書,埋怨道:「給回你,你的書也太能安神了。」
這書彷佛有靈性,一看就暈,一暈就困。
文稻接過書打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狗爪式字體,確實有令人眩暈功效,安神葯也沒此等厲害。
他一臉「不關我事」無辜道:「要怪就怪門人,我是被拖下水的。」
林稚不禁扶額,倍感頭疼。
上有極度不靠譜的師父月禾,下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師弟文稻。
文稻一身黑衣,不僅在眾多白衣飄飄弟子中獨樹一幟,其練的一手好蚯蚓字體更是聞名於無泠仙門,頗有神秘氣息,一般人還真看不懂。
總有人看完他的字帖后,發出驚嘆,這都是寫些什麼狗屁玩意!
但老天偶爾有眼瞎的時候,某些無泠弟子不知怎麼想的,特來向文稻討教書法。
從未在書法方面得過誇獎的文稻一激動,盡心儘力地教他們。
後來才明白因為他字體難以解讀,有投機取巧之人想通過它進行作弊違規行為。
得知真相后的文稻為此還消沉了幾天,茶飯不思,好不容易得到認可,結果還不如沒得到呢。
看著日漸消瘦師弟,林稚於心不忍,安慰他:「不用擔心,雖然差,但進步空間廣闊。你再寫一個看看,說不定就邁出一大步,比昨天的好呢。」
文稻聽后滿懷信心地沾染墨汁,肆意揮灑毛筆,開心道:「怎麼樣?」自我感覺還是非常良好的。
林稚湊近一看,憂心地拍拍他肩膀,道:「稻子,我收回我剛才的話。」
然後文稻又回到角落,似乎更消沉了......
終有一天東窗事發,可門人非但沒懲罰犯規弟子,反而安撫快要嚇尿的他們,滿臉慈祥道:「既然你們喜歡這種字,趕明兒我就下令讓無泠修習。」
此言一處,額滴奶奶喲,比重罰更恐怖了好嗎?
他們只是學了些皮毛,夠應付就行了,要真正學起來還不得要了狗命?!
「怎麼?你們好像不是很開心?」
「沒有的事,我們太高興了。」幾人昧著良心感激涕零,謝過門人體貼諒解后麻利滾走。出門用袖子掩臉,怕被打。
從此,無泠上下一片哀聲怨道,恨不得把那幾個挑起事端的傢伙給生吞活剝了。
林稚自是討伐者一員,雖說本就能看懂文稻寫的字,但要成日面對學習,真心眼花繚亂,頭暈目眩。
門人很是看重文稻,認為他自創出一種新型文字,一度成為無泠專屬暗語文字,在執行任務中發揮極好保密作用。
一戰成名。
文稻把書塞回給林稚,尬色地乾咳幾聲,目光遊離不敢直視對方眼睛道:「師父還等著你呢,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一股煙溜走。
林稚轉眼發現樹下筐子靜靜地吹著微風,呼吸梨花香味,忙回頭喊道:「稻.......」子,你筐子沒拿......跑那麼快投胎嗎?
剩林稚和狐貂四目相對,摸下巴思索心道:怎麼又肥了一圈,跟豬搶食了嗎?
月禾果然沒正事,叫林稚回來只是讓他下山幫買幾個燒餅。
林稚放好葯框轉身對書桌前假正經裝忙的月禾道:「自己不會?幾步路程而已。」
月禾不語,走到門前指著門檻道:「這是幾步嗎?這都還沒出門就十幾步了。」
從沒見過那麼理歪氣壯的人。
林稚:「......師父您老人家直接御劍,我保證一步都不用。」
月禾立即彎腰駝背錘錘腰心酸道:「唉~上了年紀,腿腳不便,稍微站一會兒就變酸痛了。何況現在事務繁忙,如果不是忙不過來,就算只有一口氣在也會自己爬著去,絕不會勞煩別人。」
腿腳不便?昨天打破執明師叔茶壺子的是誰?打破之後跑的賊快,跟有條瘋狗追在屁股後面似的又是誰?是鬼嗎?
林稚不為所動,淡聲道:「師父,我幫你處理信件,你自己下去。」
月禾爆出殺豬般哭喊:「不行,不能走,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就差沒抱住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往林稚身上抹了。
林稚:「......」那些說無泠門人個個飄然遠塵的人怕是瞎子吧。
月禾軟磨硬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林稚心道:怎麼就攤上了這種師父。
穿過梨園,梨花正開,宛若薄雪,此等美景是踏上燒餅鋪子的必經之路。
飛著飛著,忽然感到一絲異樣,隱約有股不同尋常的能量波動。
林稚立即停下來,環視一周,目光向下,微微蹙眉。
腳下位置正是留邪山,無泠禁地。
正想回去通報,然而那股異動卻越來越明顯,連同御劍都不太安穩,身子輕微搖晃,隨後穩住身子。
掏出一支信號彈,拉扯細線。
頓時,天空綻放一朵明艷圖案。
無邪山作為無泠禁地,沒有門人允許,任何人不得私自踏足於里。
留邪山,顧名思義就是困住邪靈的地方。無泠歷年禁地,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據說裡面關押著罪孽深重的邪靈。
修為低者進入裡面稍有不慎便會被迷住心智,掉入無底深淵。
不過也僅是無泠子弟之間日常流傳的故事罷,至於裡面有什麼,除了門人們外恐怕誰也不知。
到達地面,喬若槿從劍面上跳下來,白色靴子及地。
前方一塊光滑石頭上刻寫了「禁止入內」幾個大字。
陰森氣息從里源源不斷湧出來,莫名升起一股怪風吹動他耳鬢髮絲。
留邪山寸草不生,荒涼寂靜,宛若步入一個無人區域。
翁嗡嗡。
輕細雜音灌耳,喬若槿輕腳輕步走進去,握緊手中長劍,同時敏感地豎起耳朵,時刻留意周身情況。
原本洞口外還有個陣法抵擋外人進入,如今已經毀壞,根本起不到阻擋作用。
一步步逼近,偌大空間唯有中間一石台,上面擺放檯燈盞。
花骨朵狀,淡藍色,通身晶瑩剔透,發出微光,很是好看。
不斷搖晃,氣流圍繞在它身邊產生強風,吹刮他臉面。
突然燈盞脫離石台,上升漂浮於空中,風力瞬間狂漲,吹動砂礫石子。
幾秒過後,大風停止,燈盞變得黯淡,失去浮力掉落。
不好!
條件反射地急忙接住它,可燈盞碰到手時便化作藍沙從林稚指尖流落,流到地面堆成小型山錐。
同時林稚感覺眼前一陣模糊,他一把把住石台,費力地支撐身體,可惜沒用,四肢漸漸無力並且失去意識,最後癱軟暈倒在地上。
徹底昏迷過去之前,好像聽到有人趕過來了......
意識恢復時周圍已是漫無邊際黑暗,大概是瞎子的世界吧,眼裡完全透不進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四肢被冰冷鐵鏈困鎖,似冰灼燒皮膚,難以忍受。
莫名而來的恐懼大石般壓在心頭,令人神經緊繃喘不過氣來。
寂靜到只能聽到自己心跳,這到底是哪?
怎麼會在這?
記得自己是幫師父買燒餅......然後......然後留邪山出事,再然後就是碰到藍色燈盞,燈盞成沙后自己也就暈倒了,難道是燈盞搞的貓膩?!
腦袋急劇作痛,頭骨快要裂開一般。
喉嚨似火燒碾過滾燙,張嘴嘶啞半天發不出聲。
口乾舌燥時好巧不巧地聽到水聲滴答滴答。對於一個極渴望水的人來說,近在咫尺,遠在天邊無疑是一種心理折磨。
隨時間變化,身體時而寒冰刺骨,時而熱如火燒,時而萬螞蝕骨,時而奇癢無比。
每一種狀態都是極度酷刑。
一輪輪反覆替換,度日如年。
形同支架上鴨子,逃脫不了,無法動彈,無法抗拒。
親身體驗一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
難道真要死在這裡?
想想都不太甘心。
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脫離這個鬼地方?
手腳使不上半點力氣,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掙脫鎖鏈了。
折磨一重一重緊跟而來,一次次撞擊撕裂身子。
說是地獄也不為過。
窒息絕望感籠罩,如黑霧一般環繞,叫人看不見光明。
有沒有誰在?
能不能幫幫我。
就在林稚以為自己熬不過去時候,額頭忽然碰上一股冰冷,似乎有人在觸摸自己額頭。
一股溫流悄然而至,滋養他身體,緩解折磨。
眼前黑暗散去,變成白茫一片。
隱約看到對面有個人影,蕭音裊裊起,音律隔絕壓抑。
天籟之音入耳,去除恐懼和不安,同時壓在身上的酷刑消失,換來的是一種別樣的舒心感。
神差鬼使地移動腳步,慢慢走向影子,然而就在快要看清容貌時樂聲嘎然而止。
眼前瞬間恢復寂靜黑暗,這時,從安靜漆黑世界里傳來一道道熟悉聲音,伴隨搖鈴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