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為避魔禍,早前已撤走門徒信眾的佛門聖地阿育寶幢之內,佛鄉審座手持菩提弓仔細端詳,卻是毫無頭緒。

「嗯……沙舟等人雖已告知使用之法,但仍難以發揮效果。昔日橫千秋以此射|出波旬靈佛心,如今苦境又有何人可操此弓呢?」

沉吟之間,一聲佛號隨風而來。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妙足乘風去,品禪復還來。」

矩業烽曇循聲望去,凝神肅目不怒而威問道:「為何連你也來了?」

「審座久見。」譴彌勒亦是一臉鄭重:「魔佛波旬以及苦境最新動向,佛鄉已接獲萬聖岩即導師告知。目前苦境深陷棄天帝之禍難以分神處理波旬之事,深闕憂心審座一人勢單力薄,吾便自行請纓前來襄助。」

「即導師……哼。」因反感所謂「魔佛抗魔神」之布局,矩業烽曇對苦境如今檯面上的佛門代表觀感不佳,聞言冷哼一聲:「不思應對波旬,卻口口聲聲『驅虎吞狼』,劍行偏鋒,甚是鄙陋。」

「審座暫息雷霆。」譴彌勒心內一嘆,對這位佛鄉怒尊的硬直個性深感無奈:「棄天帝乃浩世之劫,但欲界封印尚在佛鄉控制之中。退一步說,若定禪天與萬聖岩怠於波旬威脅,你吾兩人配合必能尋出方法。」

矩業烽曇不言,但面上仍是一片冷意,譴彌勒知曉他嫉惡如仇,定見已生便難以改變,也不好再在這個問題上多作勸解:「聽聞審座已取得菩提弓且對波旬出手,不知可有收穫?」

「吾之功體,或許不適宜使用此弓,要另尋弓箭高手。」

「嗯……」

譴彌勒不禁思忖,自玄真君身亡后,弓弧名家已然式微;據他進入苦境所打探消息,能夠操使混沌之弓與燭龍之箭的弓之月神也隨神女島封閉不知所蹤……目前又該去哪裡找尋一流高手呢?

這一難題擾人,譴彌勒便問起波旬近況:「此事暫且不談,審座可知□□旬最新動向?」

「他與棄天帝兩度交手,不知何故潛居無佛寺未有動靜,」說起無佛寺,矩業烽曇容色又是一冷:「無佛寺雅僧身為佛門之人,早已投靠波旬。苦境佛門妖祟之風,也是令人失望。」

「無佛寺,雅僧。」譴彌勒若有所思,轉念間已有想法:「審座且稍待,吾至定禪天探問一番。」

「他們無心理會此事,你何必再去?」

「終歸同屬佛門,即導師也專程將消息知會佛鄉,吾代表佛鄉走這一遭,即便尋不得援助,也不至傷了彼此和氣。」

「隨便你。」

「請。」

譴彌勒離開阿育寶幢,卻並未前往定禪天,而是一路探問,尋至無佛寺。

他的過去身份乃欲界第四天之主,潛伏期間雖已徹底皈依佛鄉,卻因欲界尚未衝破深闕封印,雙重身份僅有佛鑄等幾人清楚,離開佛鄉之前,更與佛鑄和天之佛議定好好利用這層身份籌謀誅滅波旬之計——只是此事卻絕不可教審座知曉。

無佛寺中,迷達正在詢問雅僧追蹤嬰煞之事:「若如你所言,嬰煞出自紅樓,便由紅樓之人解決,但她們真能如你之願,消滅嬰煞?」

「嬰煞之所以存世,便是因其衝天怒怨被魔界伏嬰師察覺並加以煉化,支撐它的,正是這股怨氣,即便殺掉伏嬰師,它也難以消散,故唯有從本源著手。」

「嗯……」迷達心內認可雅僧的判斷,但對雅僧仍有防備,面上仍是不動聲色:「那吾便等候佳音了。」

「感謝魔佛信任。」

閻達看見雅僧這副不卑不亢老神在在的模樣就有些不順眼,涼涼地插了一句:「希望你的謝意是出自真心啊。」

——他之前早與迷達通過氣,很清楚雅僧效忠的原因,能全心信任這個半路出家滑不溜手的妖僧才怪。

迷達既不附和也不阻止,心下不太得勁。

欲界不解封,可用之人太少,仍是諸多不便。

正在沉思,冷不丁大門外便有似曾相似的僧侶不請而入。

「威凌萬佛,無界波答。」譴彌勒口誦欲界號旨,作虔誠狀深深俯低:「欲界第四天之主,拜見魔佛!」

「嗯?」迷達冷眼轉向,探究之中猶帶戒備:「第四天之主,你如今的狀態可是令吾訝異啊。」

「稟魔佛……」譴彌勒注意到長身玉立的佛公子,心想這位必是審座所言之雅僧,因不知底細,便流露幾分疑慮。

迷達開口為他解開顧忌:「他是吾新近收歸心腹,你且直言吧。」

譴彌勒深知波旬個性,聞言便直言道:「吾稟之事緊要,如今苦境佛界盡皆蟄伏情況不明,此人非是欲界舊人,是否迴避一二?」

迷達心下一松。

他之御下之法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譴彌勒不懼得罪新同僚直言厲害,倒是顯得忠心耿耿,便緩和了語氣:「雅僧你暫且迴避吧,今後你們自有時間加深了解信任。」

「是。」

雅僧從容退去,譴彌勒這才略帶激動地開口道:「魔佛衝破星雲河封印之後,吾在佛鄉之內早有感應,奈何深闕主事將訊息傳與天之佛,佛鄉封界難出,如今方才尋得機會離開,重歸吾主麾下。」

「多年來辛苦你了。玉海九□□眾人怎樣?」

「仍在蓄力破封,但魔佛脫困,極大鼓舞士氣,佛鄉因此不得不消耗更多人力加強封印。」譴彌勒半真半假地編著故事:「萬聖岩即導師不時向佛鄉傳遞消息,吾因而知曉魔佛處境,聽聞矩業烽曇取得菩提弓,甚是擔憂魔佛安危,故假意自請外出協助。」

「佛鄉未察覺你之身份嗎?」

「九□□破封乃欲界重臨關鍵,吾始終謹慎,取信於裳瓔珞,故他對吾深信不疑。」

「哈。」

迷達短笑一聲,心道「妙哉」,譴彌勒身份未破,正可讓他以佛鄉之人的身份蒙蔽正道,甚至可以設法奪走菩提弓……正是瞌睡來了有人塞枕頭,自己前番對決棄天帝因禍得福提升功體,眼下心腹大將更是重歸解憂,那名風千雪果真福將!

譴彌勒心念幾轉,有意試探波旬與雅僧的關係,遂道:「觀魔佛信重,那名僧者是何來歷?是否可信?」

「他乃雅僧佛公子,不屬佛門任一脈,目前……算得上可信。」

「魔佛語中大有文章,難道此僧有蹊蹺?」

「吾早前與他賭注,他願賭服輸,當然,作為賭注的籌碼,他、連同當時無佛寺內藏身的數萬百姓皆被吾種下欲界咒魔,一旦背叛,他們會一同喪命。」

……原來如此。

「如此一來即便雅僧有不臣之心,顧慮那數萬百姓,也不敢輕舉妄動,吾主一如既往滴水不漏。」

譴彌勒一邊表示恭敬一邊心忖,或許該找個機會與雅僧通氣。

「接下來你打算怎樣做?」

迷達反問譴彌勒。

「吾會為魔佛解除菩提弓之威脅,但九□□解封才是魔佛首要之事,如今正道關注焦點是異度魔界,吾認為是該趁虛而入,設法解開佛鄉結界。」

霽無瑕旁聽至此,心情甚是煩躁,取劍便欲離開,閻達冷聲道:「女琊,正是關鍵之時,你要去哪裡?」

「吾不會與你們一同行惡。」

「嘖嘖,悍勇的女琊滿腔正義,莫非你能融入正道之中?」迷達說著風涼話:「所謂善惡,也不過是立場,身為欲界之主,卻抱著正道那套是非觀念,女琊你這是作繭自縛。」

「隨你們怎樣說。吾再說一次,吾現在只是霽無瑕,今後只做霽無瑕。」霽無瑕語氣稍緩:「同修之情,吾以三次援助為限,今後各行其道吧!」

「冥頑不靈!」

閻達拳上隱隱運力,被迷達阻止:「無妨,三次就三次,女琊你要記住你的承諾!」

「告辭。」

霽無瑕毅然決然踏出無佛寺。

將赭杉軍與風千雪帶回定禪天,蒼和尹秋君才有時間詳細查看情況。

風千雪傷上加傷,赭杉軍早已斷氣,但天靈玉枕兩穴被長針貫入,輔以封魂邪術,卻使一口陽氣鎖在體內,魂魄不得離體。

凈琉璃因而微微變色。

「赦元封魂術,這……」

聽聞菩薩點破邪術之名,定禪天內眾人面色皆是微變,但礙於玄宗之人都在場,不知從何說起。

翠山行面色難看,過去他是覺得千雪長在罪惡坑,偶爾舉動出格也難免,但赦元封魂術非同小可,本是邪魔外道用以封魂閉魄煉製屍傀的方法,極為陰毒,也不知這丫頭從何處習得,更用在赭杉軍身上!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翠山行措辭嚴厲:「吾不知你怎樣習得此種邪術,但凡有一點疏漏,赭杉軍的魂魄便會永世不得超生,連你自己亦將遭受反噬!救人也不是這般救法,你如此行事,將墨塵音與赭杉軍的教誨置於何地?」

昔日萬聖岩與玄宗來往密切,互遣弟子交流學習也是常事,赭杉軍便曾在萬聖岩修鍊部分佛門武學,善法天子因此與赭杉軍交情不淺,早已心頭火起,如今翠山行開口,他方才儘力控制著語氣,道:「風千雪,如此邪術用在自己師尊身上,你此舉偏執了。」

風千雪哭了一路也后怕了一路,此刻只是悶不吭聲。

六弦之首看了她一眼,倒是未再多加指責,眼神默默示意翠山行勿再言語。

尹秋君搖了搖扇子:「事已至此,多說何益?請菩薩先行處置,稍後吾將人送至道靈一脈,穩定狀況,尋求解法。」

「好吧。」

凈琉璃手中蓮花綻放金芒,化去赭杉軍身遭已然隱隱溢出的陰煞之氣,佛諦環繞赭杉之身,與邪術之威平衡拉鋸,暫時緩解了赭杉軍入煞的危險。

慕少艾則為風千雪處理傷勢,又用內力緩和她體內魔源所造之傷。

一切處理妥當,風千雪突然開口:「我要殺伏嬰師。」

「輪不到你。」

尹秋君冷冷地斜了她一眼。

他覺得即便使用赦元封魂術也不算什麼,但這丫頭不管不顧險些入魔的樣子就很欠收拾。

話說回頭,風千雪修鍊儒學道法,即便情緒激蕩也不該出現這種特殊的入魔徵兆,難道是昔日被鎮壓在天魔像下受到影響?

——疑問。

風千雪抬眼直直地看向尹秋君,顯然不願意放棄親手殺掉伏嬰師的想法。

尹秋君便拿扇子在她頭頂連拍三下。

「長本事了?」

「犯下這種錯誤還想自行其是!」

「赭杉軍後續穩固魂體還需要你出力,給吾消停!」

最後一句話,風千雪聽進去了,總算乖乖閉上嘴巴。

翠山行:「……」

得了,正經長輩在此,他這個弦部的師伯管不過楚河漢界……也不知道墨塵音聽說這件事是什麼心情,他與赭杉軍皆是坦蕩心正之人,一手教導的徒弟劍走偏鋒起來卻活脫脫像是紫荊衣,真是天意難測。

一事平復,眾人對魔界獲悉最後一處靈地所在的後果無不擔憂,蒼再度與鳳凰鳴探討排演天絕八佾陣;為防夜長夢多,尹秋君與翠山行當即帶上赭杉軍和風千雪前往登道岸。

風千雪知道自己行事不妥,一路上沒有吱聲,叩開登道岸大門,一股沛然清靈之氣迎面而來,翠山行報上玄宗名號,便有使者接引,面見登道岸現任掌事者不上道。

不上道拿起放大鏡圍著赭杉軍屍體繞了幾圈,查探情況,片刻之後似有感應,忽然湊到風千雪面前,眯著眼縫審視:「是你對他施展此術?」

風千雪老老實實道:「稟前輩,確實是晚輩所為。」

「小小年紀,手段歹毒。」不上道陰陽怪氣的看向翠山行:「心術不正,你們道境玄宗再怎樣落魄,也不該收這種門徒啊。」

風千雪額角一跳。

這人說話可真夠損的。

翠山行耐著性子與不上道周旋:「她犯下大錯,玄宗自會懲戒並嚴加管教,現在有勞仙耆先為赭杉軍穩固神魂。」

「嗯嗯,」不上道擦了擦放大鏡敷衍道:「人留下吧,吾會找人處理。」

翠山行見他這副態度,有些不放心:「仙耆。」

「同屬道門,就算對你們玄宗收徒的眼光難以苟同,吾不上道也不會袖手旁觀啦。請,送客。」

不上道不以為意的揮揮手,讓門人送客,尹秋君差點沒給他氣笑,風千雪不住地使眼神示意翠山行先走。

兩位師伯離開后,不上道瞥她一眼,冷哼一聲:「叫任雲蹤來一趟,他跟玄宗碰過頭,此事也交他處理。」

自有門人應是,不上道輕飄飄的丟下一句便邁步離開:「在這等吧。」

「感謝仙耆。」

心裡不爽,風千雪表面卻是愈發恭敬,眼看別人落魄就冷嘲熱諷的人她在罪惡坑見得多了,好歹對方願意幫忙,忍就忍吧。

等待期間,或許是那位「仙耆」不莊重的態度使然,竟無人過問一句,直到一名仙氣翩然的道者來到。

「嗯,是你?」甫一照面,任雲蹤便認出來者身份:「風姑娘,吾們又見面了。」

風千雪聽出他的聲音,疑惑道:「你是……任雲蹤前輩?」

「前輩談不上,論道門輩分你還高於吾。」任雲蹤微微一笑:「直呼吾名便可。」

發現自己果然成了玄宗的幺房長輩,風千雪囧囧有神,尷尬地笑了笑:「感謝你之前救我靈識脫離魔界。」

「不必客氣,是你自己意志足夠堅定,吾不過順勢而為。嗯……這位便是奇峰道眉赭杉軍?」任雲蹤上前查看赭杉軍狀況,略微訝異:「赦元封魂術?風姑娘……你是施術者?」

「是。」

「如此,吾知曉了。」任雲蹤並未對她使用邪術之事表達任何看法,直奔主題:「吾以道靈之術引導你與赭杉軍元神相通,先解開邪煞,穩固他之魂魄。」

「……有勞。」

風千雪還以為又會被盤問一番,見狀便放下心來——此人可以信任。

隨即她便盤腿坐下與赭杉軍相對,任雲蹤運使天地靈氣,引導她元神出竅進入赭杉軍屍體——

「定玄極.歸道真.九陰敕令。」

赭杉軍的元神定境,空曠開闊,風千雪步步邁向闔目盤坐的紅衣道者,手指緊張地蜷曲幾下:「赭杉軍,你會怪我嗎?」

赭杉元神睜開雙眼,向她伸出雙手,毫無猶豫;風千雪抿了抿嘴唇,心中愧疚更甚,抬掌與他雙掌相合,頓時進入奇峰道眉意識,記憶傾入識海,玄宗過往、秘術武學,傾囊而授,甚至引動她自身模糊記憶。

在無垠之界永恆荒蕪之中,離去已久的神明重新降臨,略帶趣味地盯著一縷飄渺神息,如同隨處漫遊的過客發現荒漠中生出的草芽。

「汝看,歷經億萬光年,此地竟能再生神識。」

「不過一縷元氣。」

「仍是難得。」

「汝要帶它離開?」

「踏入神境從無捷徑,吾無意為它破例。萬千輪迴,才是它的磨練,也是決定它歸宿的合理方式。」

「哈。」

「汝笑得敷衍。」

「神境如何,吾已無所謂。」

「武神,定心。」

「武神?也許終有一日,吾會捨棄這個名號。」

「捨棄神界,便唯有魔道了。」

……

「……呃。」

術法時限已至,風千雪猛然回神,卻見任雲蹤略帶憂色看著她:「赭杉軍元神已無恙,倒是你……為何你體內會有一絲魔氣?」

風千雪無言,努力回想著這段時日以來發生的事。

以前沒有魔氣,現在卻有了。

又會是在哪裡沾染到呢?

識界?魔界?

她想起自己元神被鎮壓於天魔像下那段時日,常被棄天帝毒打,但魔氣入體……似乎朱武曾經對她出過手?

具體情形……因當時同時承受棄天帝神威,實在太疼了,有些模糊了。

還有方才意識深境里似假還真、身為創世元力的記憶……原來太陽神和棄天帝是見過自己的嗎?

獲取第四處靈地所在的伏嬰師當下便前往萬里狂沙查探詳情。

但萬里狂沙颶風怒卷,即便他以式神幽女也探不出端倪,只得迴轉魔界。

寰宇奇藏立於高處俯視伏嬰式神多番嘗試不得其法,搖扇冷睨,對身後彙報情況的部下問詢道:「早前讓你們散出的消息,傳播得如何?」

「按照主人吩咐,已小心放出,效果似乎也達到預期,秦假仙已經帶著他那班小弟開始調查。」

「秦假仙果真機敏,也幸虧他機敏。」寰宇奇藏眸光深沉:「真作假時假亦真,最上層的謊言,就是連自己人都騙過。」

「主人,接下來怎樣做?」

寰宇奇藏拋出一封信:「轉交秦假仙,適當的時機,他會知道該怎樣做。」

……

「大仔,我們到底要去哪裡找白蓮……唔唔唔!」

業途靈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假仙一把捂住嘴:「閉嘴!謹言慎行我是白教你們啰!」

「可是這件事本來就有風聲,要不我們為什麼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調查?」業途靈委委屈屈。

「就算有風聲,也要小心謹慎,萬一是魔界、邪靈或者什麼妖邪姦宄的陰謀,我們豈不是害了素還真與前線拚命的群俠!」

「……哦。」

「阿爸,」拜江山一身粉紅套裝抱住秦假仙大腿:「日頭毒辣,我們到底要調查到什麼時候?」

「既然叫我一聲阿爸,就別嫌苦嫌累!」秦假仙一腳踹開拜江山,看著幾隻不在狀態的小弟無比心累:「想我江湖第一秦厲害,若不是你們拖累,早就改作四境第一厲害了!走,繼續查!」

「是。」

秦假仙在前,老小們在後,繼續前行,忽然間,一封飛書射來,秦假仙接下拆開一看,面色微變:「啊啊啊……好你個寰宇奇藏!」

——告知魔界,素還真之心,在東北方厭火之隅。

素還真之心的下落暫且不提,這「告知魔界」之說,便頗有深意了——秦假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慢慢將目光轉到拜江山身上。

「乖兒子,來來,阿爸疼你。」

「嗯……阿爸?」

毫未察覺秦假仙惡意的拜江山搖頭晃腦地奔了過來,準備給他一個愛的抱抱,卻聽秦假仙「啊咂」一聲,一記斷子絕孫腿直攻下|盤,當即把他踹得昏了過去。

「大仔,你突然起肖!」蔭屍人嚇得望業途靈身旁一跳:「一定是又有壞主意了!」

「別廢話,快來幫我揍,揍到他連媽媽都認不出來~~」

蔭屍人好心提醒:「大仔,你上次已經把他整容整到媽媽認不出來了。」

「再幫他升級一下,揍到他自己都認不出來!」

「遵命!」

見慣了自家老大仔騷操作,蔭屍人和業途靈早就放棄思考,立刻上前對拜江山拳打腳踢,帝鵬揪著頭頂鳥毛看得一頭霧水。

等揍到差不多時,秦假仙大喝一聲「停」,便揪住帝鵬附耳如此這般交代一番,帝鵬點點頭示意了解:「荒野拋屍,我懂。」

「人還沒死,拋什麼屍,快去!」

帝鵬背起被揍成一團馬賽克的拜江山,扇著翅膀呼呼呼飛向無濤海百里之外一處樹林,一路追蹤外出探聽武林消息的算天河,找準時機加快速度,隨意將拜江山丟到算天河必經之路。

「咳……咳……可惡的……秦假……仙……」拜江山砸在地上,魂去了半條,掙扎一番無果,凄涼道:「吾……命休矣……」

不知過了多久,算天河穿林而來,見失去意識的拜江山「橫屍當場」,驚咦一聲。

「拜江山,竟還活著?」算天河走近一探他的鼻息,沉吟道:「嗯……帶回據點,稟報軍師。」

……

棄天帝追尋邪靈氣息無果,便自行返回魔界臨時據點。

魔龍亡,新城毀,魔界如今據點就在無濤海外孤島,以伏嬰師結界遮蔽風浪,島上儘是一片荒涼。

「魔皇。」伏嬰師恭敬迎駕,不忘分神留意棄天帝狀態:「魔皇此行難道撲空了?」

「真正高手並未出面。」

行未達意,棄天帝不願多談:「第四處靈地,查探得如何?」

「吾並未尋出風穴,想來是天時未至。」

「無妨,也不過是多留幾日苦境掙扎的時間。」棄天帝稍微期待了一下正道方面的準備:「人類想必在集結力量,下一次,會有驚喜嗎?」

「嗯……」伏嬰師看向回來報信的算天河:「哦,你此行竟然尋回拜江山。」

「吾以為他已死了,想不到一身狼狽躺在荒野。」算天河一腳踢在拜江山身上:「既然已醒,魔皇面前別再偽裝!」

拜江山心裡慌得一比,仍是假作才醒,迷迷糊糊瞪眼:「你是……算天河,還有軍師……啊……嗚嗚……」

伏嬰師靜靜看著他表演:「怎樣?重回魔界,感動得涕淚之下嗎?」

「軍師、軍師……」拜江山自知自己消失這段時間必然引起魔界懷疑,硬著頭皮編謊話,奮力爬到伏嬰師腳邊,扒住伏嬰師的腿:「鳩槃背叛魔界那日,我慘被秦假仙抓住,每日刑訊逼供,我堅決不肯透露魔界秘密,險些被他們打死……嗚嗚嗚……我苦……我苦啊……」

伏嬰師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那真是辛苦了。」

「軍師!」察覺到伏嬰師森然之氣,拜江山求生欲極強的一秒叛變:「我、我最近聽說秦假仙在暗中調查素還真之心的下落……」

「是嗎?查到了嗎?」

「啊啊啊,還沒,還沒呢……」

「要怎樣才能相信你未曾背叛魔界呢?」伏嬰師歪了歪頭,彷彿有些傷腦經,下一瞬便以式神鏡嬰口器刺穿拜江山眉心,獲取腦中記憶:「嗯……素還真之心,果然有此事啊。」

算天河請示道:「軍師,要調查嗎?」

「當然。」伏嬰師盤算道:「素還真之心對苦境而言意義重大,必然是最可信之人護持至安全之處。」

察覺伏嬰師動了殺機,棄天帝饒有趣味道:「汝想起了誰?」

「當然是……葉小釵啊。」伏嬰師露出一個輕柔而冷酷的笑容:「蓮葉相隨,這段時日葉小釵不見蹤跡,想必是在檯面下進行此事。」

「一名葉小釵,汝倒是念念不忘。」

「魔皇明鑒,吾厭惡失控。」伏嬰師對算天河囑咐道:「追蹤秦假仙,跟著他,必能尋得葉小釵與素還真之心!」

「是。」

「萬里狂沙風停尚有一段時間,正好料理此事。」伏嬰師運化咒令:「魔皇也需要短暫休息備戰,在那之前,不可讓波旬清閑。」

「汝去吧。」

棄天帝無所謂地劃開空間,進入神之境地休憩。

嬰煞得到伏嬰咒令,即刻化形,奔向無佛寺!

無佛寺內,迷達與閻達正在談話,忽感濃烈煞氣逼近,同時瞭然。

「又來了。」

「雅僧,你所說的因果,真能了結此煞嗎?」

雅僧仍在閉目撫|弄無弦之箏,口言佛讖:「煩惱業障本空寂,一切因果皆夢幻,三界無可出,菩提無可求。萬物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

隨著佛誦,樓無痕一手持劍,來到無佛寺外。

嬰煞猛然停止前行,對劍閣二宮主露出邪戾兇相。

「嬰煞……」樓無痕一挽劍花,面上已是毅然決然:「來吧,結束這一切!」

「啊……」

嬰煞無聲允戰,樓無痕掉轉方向,將其引至遠方。

前行的腳步不再猶豫,卻仍然凝重。

她想起來之前,霏嬰正在學習做肉餅,兩手不沾陽春水的她,為了讓任劍誰嘗到自己的手藝,弄得自己一臉麵粉十分狼藉,見她獨自離開,以為她要出門散步,還說了一句:「二姐,早點回來,嘗我做的餅哦!」

——吾,確實想嘗一嘗。

——但為未來安寧,吾必須要來。

行至空曠處,樓無痕忽然頓住腳步,閉目感應。

「叮」,金石鏘越之聲,第一招交鋒,嬰煞快不見蹤,鬼魅兇悍,樓無痕沉心靜氣,劍挽梅花,紛紛揚揚。

詭悍,冷清,怨煞凶逼,風凌波影,紅樓劍法驚艷揮灑,融百家之長,力與巧、速與度,同樣的傳承,不同的決意!

「紅印山痕劍色微!」

劍無痕,煞無聲,劍氣交織一片冰天雪地,相似的劍招,無從尋得破綻,魔力煞能加持之下,樓無痕承受著無休無止的絕妙劍招攻擊。

驀然嬰煞一停,背後如同打開地獄之門,無數張嬰孩面孔顯露,猙獰張口,齊嘯鬼唱,魔音入耳,樓無痕頭痛欲裂,頓時想起久遠前的回憶。

——大姐,這些男嬰無辜,是否……

——哎,二宮主心慈,不忍見她們母子分離,那便這樣吧,將他的母親一起帶下,黃泉路上作伴。

——大姐!

——二妹,怎樣了?

——沒,沒什麼。

看不清未來的過去,她顧忌姐妹性命,不敢再去挑戰劍閣傳統,但到最後,紅樓劍閣還是一夕之間毀於一旦。

她難道不知曉原因嗎?

她難道真正想不到後果嗎?

為什麼當年總是無法鼓起勇氣?

她又想起雅僧告知的事實。

——嬰煞,乃伏嬰師以紅樓棄嬰骨骸與怨氣煉煞而成,煞氣不消,永世不絕。

——怎樣才能消弭他們的怨氣?

——昨日因,今日果。怎樣解怨?殺之,施主,下定決心了嗎?但他分明記得任劍誰曾對著漫山骨骸起誓還他公道,他雖邪煞,卻性如嬰孩,恩怨分明。

「呃……」

嬰煞似已化消紅樓武學精粹,劍氣揮灑隨心所欲,無處不有劍,無可不為劍,掌心凝力,憑空出現十字劍刃,狠狠劃過樓無痕前胸!

一片鬼嘯聲中,樓無痕彷彿聽見萬嬰泣問——為什麼,憑什麼,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為什麼……」樓無痕勉強以劍身撐住自己,再運絕式:「一夜春風凌波影.劍挽梅花不許謝!」

嬰煞收勢沉凝,再起式,竟是紅樓大宮主嫡傳之招——藍關雪擁千層起,便看冰魂白上紗!

「……啊!!!」

樓無痕手中劍落,連連後退,再度想起雅僧之言。

——他被伏嬰師煉煞,不死不傷,且不入輪迴,無葬身之地更無葬魂之處。

——女施主可能殺除?

——女施主可能讓他棄仇?

棄仇,怎樣棄。

樓無痕自問難解。

但倖存的紅樓姐妹,她多麼希望她們能活下去啊。

她太貪心,太貪心了。

樓無痕強行從地上站起,一手召回佩劍,另一手再以劍鞘為刃,運使紅樓護閣絕招,頓時軀體難堪重負,血爆氣穴——

「雪擁冰梅!」

本是二人同使之招,嬰煞一時難敵,稍一退後,魂魄動搖,再挺身攻擊,邪刃刺穿樓無痕胸口,樓無痕卻抬起鮮血淋漓的雙手,將他抱緊,體內湧出無窮劍氣,劍氣凝作風旋,將一人一煞包裹其中,血肉被片片帶起,雪地之上染出一片紅梅。

「抱歉……」

嬰煞兇狠掙扎,同樣以邪力化作萬千利刃不分方向地刺入樓無痕體內;樓無痕半睜著眼,手勁未有鬆弛。

若今世贖不了罪換不了你們的原諒,讓吾一人生生世世贖罪,可好?

「抱歉……」

人倫天性,渴求親人。

一如她當年猜到魚紋老鋏才是自己生母,她也渴望。

她看到老鋏照料其他姐妹,照料劍閣初生嬰兒,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得到如此對待啊。

可你們卻被吾等剝奪一切。

恨吧。

吾也恨,恨自己不夠堅定。

想起魚紋老鋏,樓無痕目中晶瑩一片,在生命最後時刻,下意識唱起昔日魚紋老鋏哼唱的搖籃曲——

「嬰仔嬰嬰睏,一暝大一寸;嬰仔嬰嬰惜,一暝大一尺。搖子日落山,抱子金金看,阮是吾心肝,驚你受風寒……」

吾知曉你們恨,但吾想求你們別恨,恨太累太沉重,不是你們該選擇的結果……進入輪迴吧,你們今生何辜,下一世一定會有好父母好人生,會有人疼你們、愛你們。

「啊……啊……啊……!」

嬰煞仰天尖嘯。

無休止的劍氣如同風暴震裂四周,劍聖與妙凌菲急急趕來,但他們趕到之時,卻只見漫天紅雪飄舞,煞氣化作黑霧鋪開,漸漸的,鬼嘯消失,雪落,雪白。

「二宮主……二宮主。」妙凌菲脫力地坐倒在雪地之中。

耳畔,彷彿還有劍閣久遠流傳的搖籃曲低唱輕吟。

嬰仔嬰嬰睏,一暝大一寸。

嬰仔嬰嬰惜,一暝大一尺。

搖子日落山,抱子金金看。

阮是吾心肝,驚你受風寒……

「為什麼……」劍聖攥緊了拳:「舍吾而去。」

樓無痕殘魂站在他面前,面紗不見了,露出殘缺的臉頰,但她卻是滿不在乎的輕笑著,一手緩緩指向斷壁上一朵花。

「你看那朵花,開得真好。」

「花開花落,竟是如此簡單的世界。」

一陣飄渺琴音傳來,樓無痕凝神聽著,臉上儘是喜悅滿足。

「你知道嗎?吾之一生,從未如此歡喜。」

「你聽見了?」

——聽見那脫離五毒之人方能聽見的琴音了?

「是呀。」樓無痕深深看著柳生劍影的雙眼:「或許這就是「朝聞道,夕可死」的真意。」

「但你放棄吾。」

樓無痕搖搖頭:「吾愛你,一如你之愛吾,但吾們皆是彼此的過程,有拿起才有放下。如今吾終於尋得吾道、更證得吾道,而你行這一路,走過一切風景,終點也該來臨。」

雪融梅落,殘魂消隕。

柳生劍影握住一片飄然而落的花瓣。

——去吧,回到你的路。

「稟報軍師,已探得秦假仙一行人之行蹤。」有拜江山記憶指引,算天河很快跟上秦假仙,一路尾隨至東北方厭火之隅,立刻將傳訊式神放回魔界。

伏嬰師得信,輕笑一聲:「葉小釵,真會是你嗎?」

式神引路,將他送至目的地。

秦假仙正一臉焦急地對葉小釵連比帶划。

伏嬰師手一舉,魔兵奔襲而出,葉小釵驀然凝神防守!

「葉小釵,吾講過,吾們還會再見。」

「啊……」

葉小釵運出刀劍,示意秦假仙等人退後。

伏嬰師輕捻咒訣,刀狂劍痴手上魔戒殘力啟動,試圖影響其心智。

「曾入魔道,便難逃心魔。」葉小釵輕拉大氅,十分閑適:「你逃避得了江湖,逃避不了你的心。」

魔兵掩殺而上,秦假仙一群人屁滾尿流往前跑,跑著跑著,忽有細微破空之聲,轉瞬便是魔兵人頭落地。

「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呼、呼、呼,得救了得救了。」

秦假仙幾步躥到寰宇奇藏身邊,焦急的指著被伏嬰師邪咒影響陷入心魔困境的葉小釵:「我講大軍師啊,趕緊想辦法救一下葉小釵!」

寰宇奇藏氣定神閑:「葉小釵要克服心魔,必須突破伏嬰師。」

「哎唷,我都看出葉小釵暫時動彈不得,你還有心情在這做心理分析,想一下辦法啦!」

「休急,葉小釵突破之前,吾自不會讓伏嬰師清閑。」

「啥?」

伴隨著秦假仙莫名其妙的疑問,一道魁梧身影踏入厭火之隅,□□曳地,拖出死亡之聲——

「颯風沾,問途寒,誰與共飲?誰敢擋關?燕戟歸命人不還!」

「嗯?」伏嬰師回首看向沉穩而來的中原戰神,瞬間頓悟:「這樣的局,想來是出自翳流軍師,但他竟願放下宿怨使用燕歸人,倒是出乎意料。」

寰宇奇藏看著戰局:「伏嬰師之智慧吾等皆不會小看,但喜好掌控一切,正是你之弱點,葉小釵必然是引你入瓮的最好誘餌。」

「算得精準。」

伏嬰師拋出咒牌,準備迎敵。

秦假仙張著嘴巴「啊啊啊」幾聲:「啥會?燕歸人?」

他心念急轉,思索道:「伏嬰師是術法高手,你派一個燕歸人去跟他打,有一點殺雞用牛刀……欺負人的感覺。」

寰宇奇藏將羽扇扣在背後,施施然道:「無妨,殺雞用牛刀,效率更高。」

業途靈從秦假仙背後冒頭疑問:「什麼雞,什麼牛?誰是雞誰是牛?」

「哈——哈哈哈,」秦假仙陰陽怪氣地笑了幾聲:「不愧是做軍師的,講話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啊。」

「伏嬰師,你隨心所欲得太久,就在此功成身退吧。」

寰宇奇藏淡然一聲,毫無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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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途靈:什麼雞什麼牛?

風千雪:弱雞和血牛。

伏嬰師的便當我就不詳細寫了,你們想想葉小釵的武力值,再想想燕歸歸把六禍蒼龍拍到土裡去的場面就腦補出來了,絕對拍成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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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阿姨已回老家,正月初六之前大概無法更新。

順說最近幾章留言超級少是我寫得太羅嗦了嘛【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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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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