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風千雪一直覺得,羽人梟獍的指導思想有問題。

大概是跟出身和罪惡坑整體氛圍有關係吧。

出生沒多久他爹就東窗事發丟了命,從此一直被阿娘視為克父掃把星,自幼不知道母愛倆字兒怎麼寫。

罪惡坑又是一個人心詭詐的地方,信任是一種奢侈品。

自打那多嘴的算命先生判定羽人梟獍將擁有一個悲催的前途無亮的以剋死親朋好友為特色的天煞孤星命格,除開風千雪及身為母親無法迴避的嬈女霏霏,根本沒幾個人樂意和他走近;或者,就用一種歧視和侮辱的態度圍觀嘲諷。

即便有孤獨缺給他撐腰,即便他已經學有所成,不少人仍敢大刺刺進行羞辱——因為他們發現羽人梟獍很能忍。

忍耐的緣故未必是不放在心上,而是對自我的存在感到懷疑、不確定,以至於沉默。

毫無疑問,他其實一直很渴望母愛,與風千雪交流儘管不多,但很關注,對孤獨缺也很是感激,甚至是懷有一點濡慕之情。

然而每次聽到嬈女霏霏破口大罵「掃把星」「克父」,或是孤獨缺不管不顧張口就來直戳痛處,風千雪都能隱隱約約感受到籠罩在羽人梟獍身上的瑟縮及怯弱。

所以說,教育真是很關鍵呢。

有時風千雪也會看不下去,也會恨鐵不成鋼地揪著他叫他罵回去打回去,反正現在罪惡坑一般的妖道角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偶爾還背著羽人梟獍惡整那些不長眼色沒完沒了糾纏他的無聊人士。

這麼多年兄妹做下來,她倒覺得自己像個姐姐……但她能做的事情畢竟很有限。

她是以一個成熟的成年人身份穿越過來的,上輩子她的生活雖普通卻也平平順順;她自問如果自己也成長在這樣一個家庭、這樣一種環境里,完全無法預料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有些痛苦,並不能完全感同身受;有些障礙,註定要自己去跨越。

就像風千雪也必須勤學苦練讓自己能在罪惡坑獲得最基本的自保能力。

隨著年齡長大,風千雪的臉蛋越來越引人注意,畢竟是嬈女霏霏的女兒,據說她那早已死得渣都不剩的爹也人模人樣,充分遺傳的後果反倒讓她覺得麻煩。

罪惡坑惡人云集,偶爾有幾個像樣的女人都被狂龍霸佔著。現在大家欣慰的發現著名盪|婦嬈女霏霏家的小女越發水靈,歪腦筋也就慢慢開始往她身上轉。

嬈女霏霏自然不樂意被眾人遺忘,換著花樣擋走各種登徒子,倒是幫了忙;羽人梟獍在這件事上總算有些積極舉措,出手教訓了幾個人。然而罪惡坑什麼事兒都有可能發生,一個不小心甚至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還是只能靠自己。

這種狀況下,逼命的緊迫感愈發沉重,風千雪不得不將大半精力轉移到自保上來。

不知不覺間,兄妹二人在各自的糾結與掙扎中走到了少年與青年的分界點。

進入酷暑,罪惡坑的惡人們彷彿中暑一般,懶洋洋地沒了之前的興奮勁兒。

這個世界的武學雖然牛,但不可能更改人之本能,何況這幫缺少耐性的惡人。

過了午飯時間,大部分人便躲在陰涼地避暑,連罪首都宣布六月七月不準申請決鬥,私鬥的直接淹死在綠豆湯里——噢,今年夏天狂龍很有創意的造了一個消暑池,外圍冰塊堆成牆,裡頭全是一桶又一桶冰鎮綠豆湯。每到氣溫最高時,就招呼幾位罪首和元老前去,一群臭老爺們果著上身灌綠豆湯,順便鬥鬥嘴,小打小鬧。

廢儒曾經進去參觀過,閑閑丟下一句「酒池肉林」。

……總之,在如此令人煩躁的氣候條件下,風千雪頂著炎炎烈日按時來到廢儒居所。

「拿去。」

剛踏進院里,幾本厚厚的書砸過來。

風千雪眼疾手快一把撈住,隨便一翻。

《論語》、《大學》、《中庸》、《儒門術法編年》、《儒門名劍錄》。

忍不住低聲嘟囔:「關關雎鳩能當招使嗎……只有後面兩本有用吧。」

廢儒鄙視地瞥了她一眼:「無知。儒門武學自成體系,最重要的修鍊方式之一便是博覽群書。你可知儒門四大名鋒之武學正是由四書衍生提煉而來?千萬不要小看這一項,若無相當理論基礎,終究徘徊於二三流。」

簡言之就是沒文化學不來儒門絕學對吧,那你這個文化人流落到罪惡坑算什麼事兒……風千雪木著臉點點頭:「師尊所言甚是,我會爭取做一個有文化有修養脫離低級趣味的人。」

「廢話少講,自己下去好好研究吧。」

這就是師徒倆授課模式:廢儒不定期扔一大堆書給風千雪,讓她自行研究修鍊,不定期突擊抽查,文試武試不定。

風千雪不止一次吐槽這根本是帶研究生的方法,就算看著她走彎路甚至走火入魔也不會特意來提醒,除非她開口虛心求教。

不過,漸漸地這種教學模式的好處就顯現出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經歷無數次失敗失格把自己折騰得要死不活的血淚試驗,絕對比手把手傳授來得深刻,也更靈活。

交代完新一期課業任務后,師徒照老規矩切磋。

風千雪依然敗得很慘,虎口震裂,血流不止,卻是連眉毛都沒跳一下,包紮包紮就蹲一邊兒自個兒琢磨問題出在哪兒了。

廢儒饒有興味地看著好像打了雞血的風千雪。

這丫頭一向很刻苦,這些年更加不要命地練功,不管自己怎麼折騰她都不叫一聲苦。

年紀輕輕能有這種程度的憂患意識和意志力,很不錯。

收徒至今,廢儒第一次承認風千雪是棵好苗子。

既能讓自己感覺到一點久違的興味,這師長的角色,繼續擔當下去也挺好;不過這樣還是不夠。

如若她將來能做到自己滿意的程度,傾囊相授也未必不可……

呵,值得期待。

羽人梟獍有點垂頭喪氣地回到家。

如果風千雪在場,一定能看出他其實很糾結。

今日,他開口叫了孤獨缺一聲「師傅」。

其實他從不打算叫師傅,因為他很介意,介意那位算命先生說的話。

克父害母絕六親,損師折友斷恩義,一生無愛。

每每想起,都心驚肉跳,然後在恐懼中默默麻木,近乎窒息。

如果說親緣關係無法斬斷逃避,那麼只要保持一定距離,不讓孤獨缺成為自己的師傅,也許就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吧……

羽人梟獍如此盤算和實踐著,但他還是不小心著了孤獨缺的道——那老頭竟然裝死騙他叫師傅!

一聲師傅,確屬真心;此刻卻懊惱不安。

他低著頭回來,聽到屋內傳來的淫|靡聲響,頭垂得更低了,靜靜站在院里那株妹妹親手種下的桃樹邊。

片刻之後,屋內恢復平靜;再過一會兒,羽人梟獍小心翼翼地喚道:「阿娘?」

內室響起一陣咒罵。

不多時房門打開,嬈女霏霏明顯帶著火氣的聲音傳出:「給我倒一壺茶進來!」

羽人梟獍乖乖去倒了一壺茶,拿在手裡有些燙,又折回去加了涼水,這才敲門進屋。

嬈女霏霏一襲艷麗紅衣,髮鬢還有些凌亂,旁邊坐著一個男人。這男人是她最近才勾搭上的相好,倆人正處於如膠似漆階段,整日糾纏。

「倒茶倒這麼長時間,沒用的東西!」

嬈女霏霏沒好氣地從他手裡奪過茶壺,往桌上用力一擱。

羽人梟獍條件反射地低下頭。

男人看著他這副模樣,惡毒地笑著開口進行一番羞辱,言辭之間也絲毫未顧及嬈女霏霏的面子。

嬈女霏霏心中又氣又恨,心道自己這些年所受的苦全是這死小子帶來的,害得她既不能改嫁又遭人嘲笑,一時憤憤難平,也開始了辱罵。

大概因為羞恥心發作,此刻的辱罵惡毒程度遠勝平常。

羽人梟獍默不作聲的聽著,承受著,手腳卻漸漸冰涼,並不受控制的發抖。

空白的大腦中,忽然有一條脆弱的弦,因為某句話而被徹底斬斷,多年壓抑,多年自卑忽然如洪水猛獸般爆發了。

不知如何拔出刀,不知如何使出六翼刀法,不知如何向前不顧一切衝過去。

鮮血順著刀身慢慢滑落,瀝瀝地滴在地上,染紅雙手。

當他回過神,才發現那鋒利的刀竟然深深插在母親胸前。

純熟的六翼刀法。

致命的一擊。

眼前的世界,瞬間崩塌。

風千雪剛靠近自家院子就發現氣氛不對。

有淡淡的血腥味。

一片死寂,忽然被一聲尖叫打破。

「殺……殺人啦!!!羽人梟獍弒母啦!!!」

被嚇得魂飛魄散的男人一把推開被自己當做擋箭牌的嬈女霏霏,發瘋似地衝出房門,胡亂朝某個方向飛奔。

風千雪大驚,本能地讓過通路讓那男人離開,尖利的叫嚷令她一瞬回神,迅速沖入家中,飛快上前探了探嬈女霏霏的呼吸,確定死亡。

羽人梟獍還握著刀,眼睛空洞地看著嬈女霏霏:「阿……阿娘……」

風千雪看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做點什麼,這人恐怕真的要完了。

當即起身,卯足全身力氣往他臉上甩去一耳光。

「阿雪?」暫時被打醒的羽人梟獍用一種完全無措的眼神看著她:「阿雪,我……我……」

「愣著做什麼?!快逃!」

「阿雪?!」

羽人此刻的表現就像一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嬰兒。

風千雪知道他很混亂,也許已經崩潰,但他必須逃。

以罪惡坑一貫的做法,很快會有人來處理。

她凝氣聚掌,一掌把羽人梟獍推出屋外老遠:「快走,不要回頭!你要是死了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羽人聽到這句話,神情一凜,混亂的思緒彷彿有了一點指引,展開六翼直直撲向罪惡坑唯一的出口。

走吧,永遠不要回來了。

風千雪目送那潔白羽翼快速拔高遠離,一種難以言說的孤寂倏然充斥胸腔。

即便只是個穿越的靈魂,多年相處,情分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重。

走了也好,在外面,總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許能碰上改變你的人吧……

保重,羽人。

追兵掩殺聲遠遠傳來,風千雪立刻壓下心中千頭萬緒,抽出嬈女霏霏身上的刀,咬牙在自己肩頭用力劃出一道血口子。

「羽人梟獍呢?!」

剛做完這一切,滿江紅興奮地跨進來。

風千雪捂著肩頭,刻意壓低了聲音,有氣無力道:「我不是他的對手,他已經逃了。」

滿江紅狐疑地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哦,逃了啊……先把她關起來!」

清楚滿江紅行事風格,風千雪沒有抵抗,乖乖讓人押走。

滿江紅抓了抓腦袋,手指指指點點下達命令:「你!彙報罪首!你,去通知孤獨缺,他的徒弟他也不能袖手不管!其他人,隨我一起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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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妹子的蝴蝶效應,羽人弒母時間推遲了~嗯哪,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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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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