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
第一一六章
高興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的。
簡直像是才一眨眼的功夫,齊茂行出征的日子,就已是明日。
城外的德音居內。蘇磬音滿心擔憂不舍,卻仍是在面上撐出了平靜的模樣,只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攤了滿滿一榻的各色零碎行禮上,神色認真:「這幾身綢子的裡衣,你明早出門就貼身穿著,也沒有多做,還有兩件,叫你替換。」
「這一副鞋底,是我這兩日和長夏一塊趕出來的,比尋常的都厚實許多,穿的舒服,又結實,就算在邊關,也幾年都磨不壞的,還有三幅鞋面,臟損了可以直接扔了換鞋面,簡單的很,奉書隨手就能幹。」
……
要按著蘇磬音自個的意思,那是恨不得衣食住行,將整個屋子都給齊二打包帶上去的。
但是蘇磬音到底還是理智的,並沒有想當然,剛聽齊二說了要領兵出征的當日,她就叫奉書私下裡去了一遭侯府,偷偷請了當初和老侯爺一路拼殺出來的親兵,向他打聽了戰場上的具體情形,也好根據實際情況,準備行囊。
而這樣結合了實際之後,最終蘇磬音在這三日里忙忙碌碌準備出的東西,單看起來,就並不算多,身上穿的就是鞋底與綢衣這麼兩樣,剩下的,就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瓶罐雜碎——
「這一瓶子里都是丸藥,外頭都包了蠟衣,驅蟲的、止癢的、治腹瀉的,退高熱的……一樣五顆,我都在上頭寫了名字兒,我特意找了苗太醫過來,有的是南人的蟲草,都是立時就能見效的,你一份,奉書帶一份,哪樣用的快些,哪樣用不著,你都記著,下回往家裡送信時說一聲,我再給你送去。」
她聽奉書請回來的老親兵細細說了,到了戰場上,當真能遇著敵軍,死在真刀真槍的拼殺里,都算是好的,更多運氣不好的,其實都是折在了路上。
像是喝了髒水拉肚子,蚊蟲咬的厲害發了熱,毒蛇毒蟲咬破了口子爛了起來,夏日中暑、冬日受寒,甚至單純行軍路上栽個跟頭扭了腳,夜裡睡迷了沒及時起來叫同袍失足踩踏……聽著都是些壓根都不值一提的憋屈小事,但在一刻耽擱不得的沙場中,就是這麼一點點堆積起來的小事,便能折去士卒里近三成的性命。
齊茂行的身份,不同於尋常軍漢,待遇已然比尋常的士卒好了許多,但類似的境地,卻照樣會遇著。
這些藥丸子,就是蘇磬音為了預防類似的情形準備,想著多少能有些用處。
至於剩下的,衣食住行,最重要的,就是吃了,齊二出去,應當不至於短了吃喝,只是邊關征戰,入口的東西不必問,也知道定然不會太好的,可偏偏吃食這東西,卻是沒法兒帶的。
蘇磬音最後將小案上扎的結結實實的,一方半臂來長的小包裹拿了起來:「這裡頭,是些吃的,乾乾的臘肉放了兩條,我特意找了用的料多,滋味足的,又麻又咸,你口味重,在外頭,切上兩片泡在湯飯里,立時就能有味兒有油水,軍中的飯也好多吃兩碗。」
說著,她又有些懊惱:「時間太緊了,若不然,我還能想想法子,試試能不能給你做些旁的……」
按照她原本的設想,是想叫廚子試著熬出類似火鍋底料一樣調料,熬的乾乾的,做的鮮香麻辣,用牛皮盡量隔絕空氣包起來,用她上輩子聽過的話,是這樣的料撒下去,溜磚頭都香死人。
只可惜,三天的時間還是太少了些……
可即便只是如此,齊茂行的面上,也已經是十分的感激動容。
他的眸子閃亮亮的,幾乎帶了水光,張張口,又有些愧疚似的模樣:「是,時間太緊,留你一個人在京城,我都沒來得及好好安置你。」
蘇磬音不放心他離京,他又何嘗放心將磬音一個人留在京城?
尤其侯府又是那般模樣,蘇家大哥先前又略微鬧了些不痛快,這麼一走,身後連個倚靠都無。
可惜他要忙的差事太多了,便是心中再是記掛,短短三日,也只來得及去宮中娘娘去求了一回,又在陛下面前求了恩典,請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料他的夫人日後,言語之間,甚至都透了些安排後事的意思。
可要如蘇磬音一般,這般在細節瑣碎處都考慮準備的這般周到,他卻是實在沒有這個空閑。
蘇磬音聽著,卻只是一笑:「有什麼安置的,我在這兒好好開的我的學堂,說不得等你回來,我都名滿京城了!」
齊茂行便也一本正經的點頭贊同,瞧那模樣,顯然是當真這麼想的,一點玩笑的模樣都沒有。
蘇磬音見狀,便也忍不住又笑起來,兩個又說了些話,她瞧著天色不早,操心著齊二明日一早便要動身,便不再耽擱,開口叫了水來,打算早些休息洗漱。
雖是說著早些休息。一會兒安置他在外頭自個小心,不要擔憂家裡,一會兒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似的,叮囑他外頭不要喝生水、吃生食……種種瑣碎,總是難以真正安心。
齊茂行看出照著這麼下去,這一晚上,磬音都是別想睡了。
想了想,他便轉身與長夏吩咐幾句。
果然,長夏一會兒便靜靜的回來在小案上擺了一隻酒壺,一套酒盞,這才悄沒聲西的從外頭合上了門。
「是些果酒,放心,誤不了事,只是略微喝幾杯,夜裡好眠的。」不待蘇磬音開口,齊茂行便早已看出了她的顧慮一般立即開口解釋了。
明日便要領兵動身,飲酒誤事這樣的低級錯處,他是不會犯的。
蘇磬音聞言,便也沒再多說什麼,想了想,起身行到了齊茂行的對面,屈膝跪坐下來,親自動手添了兩盞透著些嫩粉顏色的果酒,微微抿一口——
果然,一股子花果的香氣,酒氣只是淡淡的一絲,回味起來,還是滿嘴的甜。
嘗過之後,她便也徹底放心了下來,正色舉杯,杏眸閃亮:「這一杯,祝君一路順風,早日凱旋!」
齊茂行也認真回看著她,眸光澄澈,一併抬了酒杯:「借夫人吉言。」
蘇磬音將琉璃盞中的果酒一口飲盡,便又添了一盞:「這一杯,是希望你要身康體健,全須全尾的好好回來,你身上的傷處已夠多了,最好全身上下,一道口子都不要不要再添!」
齊茂行抬著嘴角,輕輕與她一碰:「遵夫人命,我一定小心。」
吃了之前床榻間的「教導」,他現在不會再說回不來的不吉利話,更不會一口保證自己一點事沒有,等回來如何如何了。
蘇磬音對這樣的回答,果然滿意,收回琉璃盞,便又是乾脆利落的幹了。
雖然這點果酒對齊茂行來說與白水也不差什麼,但是為了叫夫人多喝些好好休息,他卻有心控制著,有意無意的拖延,蘇磬音三杯果酒都送下去了,他自個手裡的一盞都沒完。
就這般,一壺下肚,蘇磬音的酒量,雖還未醉,也已然有了些陶陶然的微醺。
而在齊茂行的眼裡,飲酒後的夫人,面上便是紅撲撲的,眸光濕潤,整個人都透出幾分小姑娘的嬌憨,格外的可憐可愛。
齊茂行將酒盞放心,親自轉身去捧了溫水來,叫她漱了口。
「齊二,不早了,咱們啊——+」
沒待蘇磬音說完,齊茂行便忽的一個彎腰伸手,乾脆利落的將他的小姑娘結結實實的抱了起來。
一個標準的公主抱姿勢。
蘇磬音詫異過後,便也忍不住的彎了眉眼,只笑眯眯道:「你的力氣好大呀。」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什麼莫大的鼓舞,只叫齊二孩子氣的忽的將她往上拋了去,在她因為失重又忍不住的一聲驚呼之後,又穩穩噹噹的接在手上:「這算什麼,是你太輕了些!」
沒有一個女孩子,會不喜歡旁人誇自己身輕如燕的。
蘇磬音面上的笑容都更甜了些,忍不住的,便巴著他的脖頸湊上去,在齊二面上送了一個滿是花果甜香的吻。
今夜的月色這樣的美,齊茂行又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如何能禁得住這樣的挑撥?
大步上前,將懷中的溫香軟玉扔到了內間的長炕,齊茂行便也毫不耽擱一個用力,翻身滾了上去,沒嘗夠似的,繼續起了方才的濃郁馨甜。
自打打從嘗到了甜頭之後,她們兩個食髓知味,沒一個都是乾柴烈火,恨不得將滿腔的熱情都燃個乾淨,一次比一次激烈的。
但是現在,或許是沉浸在即將離別的愁緒中,這一次,兩個人都動作都是十分的細緻溫柔,兩兩相貼,四目相對,誰都不肯移開眼睛。
彷彿要將今夜裡的一切都深深的刻在眼中心裡,用來當作離別後的慰藉。
不知道鬧了多久,最終,蘇磬音便是在這種如在雲端一般迷醉里睡了過去,直到夢裡,她似乎都還沉浸在一種,軟綿綿、輕飄飄,遍布著花果香氣的美妙滋味里。
但美夢的滋味,就在於它的短暫易逝,彷彿才剛剛睡著沒多久,沉浸在睡夢中的蘇磬音便像是忽的察覺到了什麼,忽的睜了眼睛,猛然坐起身來,
外頭的天色還半亮不亮的暈暈發沉,但是昨夜裡,與她共赴美夢的身邊人,卻已是一派空蕩。
月白開了口:「姑爺天不亮就去了,說是不想叫您再送著傷心,沒叫鬧出動靜來,自個悄悄的就去了,還是剛走。」
蘇磬音愣愣的眨眨眼,朝著窗外的方向看去。
窗外昏沉晦暗,並看不到齊二的絲毫蹤跡,倒是剛剛醒來,眼睛像是有些發澀一樣,隱隱透出些濕意。
月白屈膝坐下來,聲音格外的溫柔:「姑娘,姑爺是去辦正事,不用多久就要回來的……」
月白的神色格外的小心,像是唯恐蘇磬音會哭泣出聲似的。
但是蘇磬音愣了許久之後,卻並沒有崩潰哭泣,漸漸的,甚至連方才的低落都一點點了淡了下來。
她點點頭,聲音溫和且沉靜:「嗯,去幫我打盆水吧,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這三日里,為了準備齊二領兵離京,她將旁的事兒都暫且撂下了,甚至連存茂堂都沒有再去,蘇林才剛剛從嬤嬤那出師送去了學堂里,她卻是連一日,都沒顧得上好好教導。
還有宮中的兩位公主,上次回來時,說好了下次見面,她要與她們說些新鮮有趣的事兒。
全都停在原地,耽擱了這麼久,到了現在,她要抓緊時間,好好準備。
蘇磬音緩緩的吸了一口氣,緊緊的攥了手心,借著這個動作,垂下眸子,將滿心的空蕩與思念都死死的壓了下去。
不成,她是要與齊茂行,堂堂正正的站在一處,相互扶持的。
齊二,已然領兵出征,去掙他的前程。
她留在京城,也要努里走自己的前路。
最起碼,不能落他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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