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易
「你看看你。」
陳橋憐憫地看著沈呦呦:「又瘦又小的,謝知涯根本就養不起你。」
又瘦又小?
沈呦呦下意識看了眼自己圓滾滾的身子,又看了看陳橋壯碩的身材,合理懷疑他是拿自己當標杆了。
她小是挺小的,但和瘦只能說毫不相干。
陳橋極自信地拋出籌碼:「我別的不多,靈石卻多得很,你跟了我,保管吃香喝辣,不必過現在這種苦日子。」
說著,他伸出手,竟是想摸摸她。
沈呦呦抗拒地往後移,躲開他的手:「不要。」
她實在是太小一隻,身姿又敏捷,陳橋摸了個空,登時有些氣惱:「你莫要好酒不喝喝餿酒,這會不識相些,到時候我找謝知涯討了你,可就沒這麼好聲氣!」
「你以為,他能護得住你?我若找他討要,他肯定是雙手奉上……」
沈呦呦才不受他挑撥:「拉倒吧,若是謝小仙君真像你說的那樣願意把我送給你,你還至於現在說這些話來蠱惑我?」
「況且,宗門有規定,弟子間不得搶奪內鬥,你肯定不敢強搶。「
她閑閑地斜睨他一眼,冷哼:「我才不信你!」
陳橋:「……」
該死,這小妖獸也太通人性了吧。
他強忍著惱怒,等了一會,粗聲粗氣地道:「謝知涯不肯就算了,你為什麼不願意跟我?」
「我難道有哪裡比不上他?」
這會輪到沈呦呦沉默了。
她的目光從陳橋鬍子拉渣的糙臉,移至頭頂稀疏的幾撮頭髮,再移至他藏青色綉著大團金紋的華麗衣袍……
沈呦呦:「……」
不好意思,無論是長相、發量還是衣品,你都還差挺多的。
但最重要的是——
沈呦呦義正言辭:「你沒文化,我害怕。」
「是良禽擇木而棲,不是什麼好鳥爛木頭!」
「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是什麼好酒餿酒!」、
「是……」
陳橋:???
聽著眼前嫩黃小毛球絮絮的「教導」,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竟生出一種想要逃離的感覺。
不對啊!他明明是來威逼利誘這小妖獸的,怎麼變成了來聽她教訓的?
陳橋意識到不對,正想要叫停,卻被周圍傳出的呼叫聲打斷。
因為和陳橋交鋒,沈呦呦一時沒注意場上情況,這會重新看過去,卻發現景況大不一樣。
夜九……怎麼這麼狼狽?
場上完全是一面倒的局勢,在謝知涯不算凌厲的攻勢下,夜九手中劍完全只起到了格擋的作用。
只見他為了躲避劍鋒,左閃右避,前伏後仰,散亂的長發在空中亂晃,宛如一隻四處撲棱的大蛾子。
兩人一攻一躲,戰局也還勉強能繼續下去。
可誰知謝知涯突然一改先前的平和,攻勢猛烈起來,揮劍速度快得驚人,劍劍直指夜九薄弱處。
夜九本就應付得很費勁,攻勢再一轉烈,整個人便直接垮掉。
只聽「哐當」一聲,他手中長劍被擊落,而那雪白劍鋒一個沒剎住,徑直從他頭頂掃過。
一切發生得極為突然,沈呦呦只隱約看見一團黑黑的東西被雪白劍鋒挑起,呈拋物線飛向了遠處。
再一眨眼,場上的夜九頭髮沒了,錚亮的頭頂在日光照映下熠熠生輝。
沈呦呦仰著小腦袋看呆了,情不自禁感慨:「哇哦!」
這一聲「哇哦」極具感染力,周圍弟子緩過神來,亦隨之爆發出七零八落的大笑聲。
見那頭頂新粘上的髮絲被盡數挑落,露出光溜溜的頭頂,夜九目眥欲裂,一張冷若刀削的臉龐瞬時躁紅。
極致的羞怒之下,他只想揮劍砍向這人。
可手中劍早已被擊落在遠處,自己人也是卧跪於地,哪裡能傷得眼前這人分毫。
謝知涯……他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看向他的眼神幾乎要吃人。
而謝知涯神情卻很是輕鬆,連衣衫都未有絲毫凌亂。
面對夜九兇狠的眼神,他露出個如沐春風的淺笑。
「承讓了,夜師弟。」
見此,弟子們的笑聲收了些,看向謝知涯的眼神不斷閃爍。
就連站在沈呦呦身旁的陳橋,看向謝知涯的眼神也極為複雜。
方才夜九的表現,他也是看在眼裡的。
這小子的修為大有精進,只怕已有鞏基中期,而那手劍術更是進步神速,哪怕換了他上場,也未必能輕鬆取勝。
可謝知涯,卻贏得這般輕易……
更令他心驚的是,他能看出夜九身法和招數上的妙處,甚至還能尋出幾個破綻,卻完全窺探不出謝知涯劍法上的奧妙。
只覺得他劍極快、力極穩、身極正,使的劍法明明只是最尋常的,卻逼得人節節敗退,著實是詭妙。
此刻,夜九卻不知何時撿了劍,重新爬起身來,艱難地揮出一劍,喝道:「再來……」
鋒銳劍尖直衝胸膛,謝知涯反應迅速,抬劍一檔。
劍尖被抵住,發出「滋——」的研磨聲。
一旁做裁決的弟子急忙喝止:「勝負已分,戰局已休,夜九,你這是做什麼!」
夜九睜著布滿紅絲的眼,咬著牙,將劍更往前推了一截:「我還能戰……」
他話音未落,只聽嘩啦一聲,謝知涯用于格擋的劍便碎成了數段。
沒了劍身阻擋,夜九手中劍幾乎直接抵上了謝知涯衣襟。
只要再進半寸,便能插入他的胸膛。
即便是在這樣危急的關頭,謝知涯仍是極鎮定的神情。
「夜師弟。」
他的語氣甚至帶一點風輕雲淡的意味。
「難不成……你真想殺了我?」
這一語順時將夜九從愣怔中點醒。
他像是被戳中心思般,慌忙收回劍,口中結結巴巴地辯解:「當……當然不是!」
面對著謝知涯噙笑的眼眸,他心中莫名悚然,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既然如此,那今日比試,便到這裡。」
謝知涯頗為惋惜地看了眼手中劍柄,語調慢悠悠的:「夜師弟好好修習,不定,我們還能在大選再比一次。」
先前用力過度,夜九此時虎口震得生疼。
他將手收回身後,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猶豫再三,沒有搭話。
謝知涯也沒等他回復,輕笑了一下,便離了場。
望著踏風而來的清俊少年,眾弟子吞咽了下唾沫,看向他的眼神不自覺帶上了點恐懼。
他平日里慣常帶笑,眾人只覺得他溫弱好欺。
可在那樣命懸一線的時刻,他還能露出那般溫和的淺笑……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望著立在沈呦呦身旁的陳橋,謝知涯並未露出多驚訝的神情,而是微笑著頷首:「勞煩陳師兄費心。」
顧忌他方才展現出的劍術,陳橋沒敢多說什麼,點一點頭,便退到一邊去了。
謝知涯沒有多分給他眼神,而是直接走至小床邊,溫柔地看著上邊的嫩黃小毛球。
他原本想摸摸她,可似乎又擔心手上沾有灰漬,於是手掌只是克制停留在她頭頂上方一寸處。
」呦呦,我厲不厲害?」
他笑意燦爛,語氣帶一點孩童般的天真,像是某個得了第一名后求表揚的小朋友。
真可愛啊……沈呦呦心裡默默地想。
她仰起小腦袋,斬釘截鐵地回答:「厲害!你最最最最最厲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