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4
「飛天……這是敦煌舞啊?你有童子功?」董喬一聽這舞蹈名就說。
沈嬌寧點點頭,不管她還是原主,都是從小就學跳舞的。
「哎,董喬,我還是覺得很奇怪,甄雪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呀,她今天怎麼突然哭了。」
「她呀,其實她本性不壞,就是不太能區分誰好誰壞,容易被人當槍使。」見沈嬌寧不以為然,他又道,「這麼說吧,你來得晚不知道,咱們這本來是個戲班子,甄雪她爺爺就是老班主。」
「戲班子的人,名聲確實不如文工團好聽,我們以前說白了就是個賣藝的,可要沒有這戲班子,飢荒的時候多少人都得沒了?」董喬指指自己,「我,小秋,小琴,都是家裡吃不起飯,被賣到這兒來的。」
沈嬌寧想起昨天晚上,宗小琴跟譚小秋說,她們才是一起被收養的,大概就是指這個。
董喬吃了口紅燒肉,嚼得津津有味,又說:「說是賣吧,其實就是養著我們。這可是多少孩子想來的地方,得看根骨,看相貌,長得不好還不收呢。」
「那現在戲班子沒了,你就沒想過回家裡去看看?」
董喬咀嚼的動作變慢了,慢慢放下筷子:「其實戲班從來也沒不讓我們回家過,是家裡自己不認我們了。」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不然怎麼都說老班主是做善事呢,沒有他,我們還是會被扔掉,可能早就餓死了吧。」
沈嬌寧聽到這裡,沉沉地「嗯」了一聲。
「不過都過去了,現在我是文工團的人了,拿正式工資,出去大家誰不羨慕我啊。」
董喬又興緻高昂地吃起飯,「所以啊,甄雪就是捨不得她爺爺的戲班子變了,總覺得咱們這些人還得像以前一樣,誰跟後面招進來的人玩得好,她就覺得我們都是叛徒。她是驕縱了些,但要說害誰,她沒那個腦子。」
沈嬌寧呼出一口氣,蓋上自己的飯盒:「你慢慢吃,我先去訓練。」
董喬這才注意到她臉色似乎不太好,沖著她背影喊道:「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讓你不開心了?」
「沒有,我時間緊,著急!」
她把飯盒放進柜子,稍微熱了下身,就開始練習《飛天》。
董喬說得沒錯,她確實不開心,因為他的話,讓她想起自己上一世,也是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
沈嬌寧眨眨眼睛,平復下自己的情緒,身姿婀娜地擺動,很快就成了敦煌壁畫上的經典造型。
董喬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她的跳,看了一會兒,微微蹙起眉。
等她一遍跳下來,就說:「你這樣恐怕還不行啊,昨天小琴的舞我也看了,相比之下,你有好幾個動作都不太流暢呀?」
沈嬌寧自己也發現了。
原主的敦煌舞是從小就聘請名師學的,自然有把握,但她這一年下鄉、沉迷少女情懷,疏於基本功練習,身體的狀況騙不過觀眾的眼睛。
加上她穿越過來,想法和肢體還需要進一步協調……
「所以啊,我是真的時間緊,你要是沒什麼事兒就幫我看著點?」
「沒問題。」董喬攔住急急轉身又要去練習的沈嬌寧,把飯盒給她,「這個你也放柜子里去,這些我沒碰過,乾淨的。」
沈嬌寧低頭一看,那是半盒碼放地整整齊齊的紅燒肉,醬紅色的五花肉和濃稠醬汁,誘人無比。
「給你的,你帶回去當晚飯吧。」
董喬乾脆自己把那盒紅燒肉放在了她柜子里:「你繼續跳吧,下午補選完記得拿去讓大師傅熱熱。你太瘦了,得多吃點。」
「哎,那我跳了啊。」
沈嬌寧一邊根據大腦里的記憶熟悉動作,一邊靠自己的感覺和董喬指出的問題糾正細節,很快就到了四點。
她一下午都沒停下來休息,現在趁著大家排隊的時間,抹了把汗,喘著氣稍微歇息片刻。
廖主席和張愛英老師很快也進來了,拿著打分表,這回就看一支舞,連桌子也沒讓人搬,就站在她面前看。
因為昨天沈嬌寧展示的雙飛燕,他們對沈嬌寧今天的舞蹈還挺期待。
沈嬌寧吸了口氣,站到所有人中間。
她前世參加過的比賽大大小小無數,這麼不規範的還是第一次。不過不管形式多簡陋,都不妨礙她的認真。
只要有一個舞台,她就要跳出最好的舞蹈。
「開始吧。」張老師說。
沈嬌寧微微一頷首,輕柔地抬起手臂,開始她練了一下午的舞蹈。
舉手抬足間,婀娜娉婷,又端莊典雅,彷彿壁畫里的侍女走出來了一般,讓人忍不住想像,要是她換上敦煌舞的舞蹈服會是怎樣的景象。
廖主席和張愛英看得忍不住連連點頭,互相間傳遞著贊同的意思。他們作為文工團的負責人和舞蹈老師,自然也聽說過一些關於沈嬌寧的風言風語,尤其是他們也覺得沈嬌寧練習不夠刻苦,心裡難免有些看法。
但昨天的雙飛燕,加上今天的這支敦煌舞,徹底讓他們所有偏見都沒有了。能跳得這麼好,肯定是下過苦功的,大概只是他們正好沒看見罷了。
宗小琴也在不眨眼地看,看得咬牙切齒,又心裡發慌。
她不知道沈嬌寧昨天怎麼會回來得那麼快,更不知道,她的舞蹈為什麼又突然進步了那麼多!
這女人總是裝出一副跳不跳舞無所謂的樣子,果然都是騙她的,保不準私下偷偷練了多少次功!
還有甄雪那個腦子拎不清的人,要是早上就跟張老師報告了,沈嬌寧現在哪裡還有機會在這裡跳舞。
大家心思各異,只有董喬知道,沈嬌寧只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從動作生澀僵硬,練到了現在這樣,美得好像這個環境、他們這些人,都配不上她。
沈嬌寧在最後一個動作穩穩地定格了三秒,聽到身後的掌聲和張老師帶著笑的目光,心裡就有底了。
「我和廖主席打的分數,綜合下來,獨舞部分還是沈嬌寧最好,那麼獨舞就定她了。」
「謝謝廖主席!謝謝張老師!」沈嬌寧對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張老師正要接下去說事情,就聽一個尖利的女聲蓋過了所有其他聲音:「老師,我要舉報沈嬌寧!她這種成分可疑、言行不端的人,沒有資格跳獨舞!」
大家一下子就炸鍋了。
董喬氣急地抓著刀哥:「讓你去安慰人,你就是這麼安慰的?」
「這,這也不怪我呀,她之前確實已經好了……」
張愛英和廖主席臉色都變了:「亂說話是造謠,是犯法的!」
「我有證據!」甄雪趾高氣昂地瞥了一眼沈嬌寧,出列道,「她一直跟農村一個黑五類不清不楚,這事兒整個團里沒幾個人不知道。昨天她遲到就是因為去見那個黑五類了!」
沈嬌寧曾經跟趙嘉石在縣城的供銷社買東西,不巧被文工團的幾個人撞見過,團里便傳開了他們私下談對象、約會的說法,只是之前大家都是私底下說說。
張愛英對這件事也有所耳聞,但這個年代自己談朋友搞不好會被定流氓罪,她很謹慎,也很愛惜這個苗子:「甄雪,你說的這些,不算證據,反倒還需要證據來證明。」
「當然,好幾個人都看見他們約會了。」甄雪報出幾個名字,最後又點名宗小琴,「那個趙什麼的告訴小琴讓沈嬌寧去一趟鄉下,沈嬌寧昨天就巴巴地去了,這個小琴可以證明。」
宗小琴服了甄雪這腦子,她慫恿甄雪打報告,不就是因為不想把自己牽扯進去嗎?再看其他被點到名的人,果然看甄雪的眼光也不對了。
有些人在背後說得歡,可不代表他們願意當著當事人和老師的面說,得罪沈嬌寧就不說了,還給老師留個長舌婦的壞印象。
張愛英依次問那些人:「你們看到沈嬌寧和一個男同志在一起約會?」
得到大家肯定的回答后,又問宗小琴昨天事,宗小琴蓮里蓮氣地看了沈嬌寧一眼,小聲說是。
張愛英血壓都上來了:「沈嬌寧,你自己還有什麼要說的?」
沈嬌寧看著那幾個指認她和趙嘉石約會的人,表情很淡定,甚至還笑了一下安撫他們:「我那天確實和你們碰到了,你們沒說謊,所以也不用擔心我會怪你們。」
「不過,你們可能有點誤會,那個男人是窮得吃不起飯了,我不忍心看他餓死,才帶他去買點東西吃。你們回憶一下,我跟他牽手了嗎,有親密動作嗎?」
大家在廖主席和張老師面前也都老實了:「我們確實是看到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買東西,那人長得還挺好看,就是衣服很破。但是沒牽手,也沒有其他親密動作。」
「那就對了,我就是太善良了,自己都吃不飽還想著幫別人。因為心裡坦蕩,沒想到別人會想歪,所以就沒有解釋。結果導致今天鬧了這麼一場誤會。」
沈嬌寧非但不慌,還能侃侃而談的樣子,讓大家不禁自我懷疑,難道是他們自己思想太齷齪了?
明明就是助人為樂,怎麼之前他們腦子裡好像就認定了沈嬌寧跟一個黑五類不清不楚?
現在想想,好像確實也沒有證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