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司的樓梯間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坐在台階上正好可以看到窗外人頭攢動，車水馬龍。
偶爾有工作累了的人來這裡抽一根煙，發一會兒呆然後又轉身推門回到工作。
畢盛坐在台階上沖著有些拘謹的阮夢溪招招手。
阮夢溪有些緊張，再次見到主唱大人他還是有點激動。
「你叫什麼名字？」畢盛把長腿放在樓梯的台階上，隨意地問道。
「阮夢溪！夢溪筆談的那個夢溪。」
對方乖巧地回話，看上去就像是上課被老師突然點名似的。
畢盛忍不住一笑，對方真的太不會偽裝了，這種樣子還敢冒充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娛樂公司經紀人？
「你不是思華那邊的經紀人吧？」他沒有客氣，直接戳穿了對方。
「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阮夢溪有些心虛趕緊要解釋。
「沒事。」畢盛笑著安慰對方，喝了一口咖啡，換了個話題，「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我聽了你的歌，覺得很棒，你別灰心，那些評委淘汰你是他們沒眼光，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偶像歌手！」阮夢溪不能說自己已經粉了你三年，只能把半真半假的話一簍子全倒了出來。
說得有些顛三倒四，可是他滿臉認真的神色莫名地讓畢盛心頭一動，但是很快他看著手裡漸冷的咖啡，那剎那的觸動消散，思想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
「我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了。」畢盛回道。
玻璃窗外行人匆匆，寫字樓的格子間里整宿亮著燈，畢盛從大學畢業之後就進了這家公司，朝九晚五，到點打卡，每天混跡在擁擠的人群里，甚至快要看不清自己的臉。
他不甘心就這樣渾噩下去，自學了吉他，又去學寫譜，當他寫出第一首歌的時候，突然好想找到了生活的意義，身邊的同事鼓勵他，要不要去參加一些歌唱比賽試試看。
他是滿懷著希望去的，但是現實給了他一記耳光，他現在已經不會再做夢了。
「怎麼會？你還年輕，你才二十三歲。」阮夢溪打斷對方。
畢盛笑了笑，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最多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眉目間難掩稚氣，但是對方跟他說，你才二十三。
一個才字就可以看出對方有多麼天真。
他以前也以為自己還年輕，可是不管是電話里母親語重心長地慨嘆，還是家裡親戚逢年過節的催促，都在時刻提醒他。
他們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你都已經二十三了！
要為以後考慮一下了，想著什麼時候回來相親結婚吧！
大城市混了這麼多年最後一個廁所都買不起，還不如回來呢。
……
各種聲音在畢盛的耳畔縈繞，他忍不住苦笑起來，下意識地拿那些話搪塞對方。
像是把自己深埋心底的糾結和疑問丟給對方。
「再過兩年我就該相親結婚了，你說我拿什麼做夢？」
「啊？」阮夢溪被這個設想嚇到了，一時愣住了。
偶像歌手三四十結婚都是正常的，如今才二十三的哥哥明明就該是事業上升期啊？
阮夢溪還沉浸在哥哥就要被一個無面女人搶走的可怕夢境里，面前的畢盛單方面結束了對話。
「好了，謝謝你喜歡我的歌，不過我不打算再去當什麼歌手了，我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賺錢，所以，很抱歉。」
畢盛喝完手裡的咖啡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揮手說，「再見！」
像是個那個曾經愛做夢的自己道別。
阮夢溪坐在樓梯間的走廊上很久，直到外面的天色黑下來，窗外的七彩的燈次第地亮起來。
這棟寫字樓的選址很好，從這個角度甚至能看到市中心唯一一塊超大液晶屏幕上正在放著的MV。
只不過看不清MV上主角的臉，阮夢溪托著下巴沉思，一想到哥哥每天路過的時候看著遠處的夢想，就替他難過。
阮夢溪攥起拳頭，暗暗發誓，他要努力！
哥哥不是不喜歡唱歌，只是迫於生計，那就給他足夠的錢，讓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阮夢溪快步離開了寫字樓，原路返回。
路過廣場的音樂噴泉那裡，少年還在唱著rap，他的背包放在地上。
但是裡面只有零星的三五塊錢。
少年像是沒有注意到周圍里裡外外的人，他只是握著手裡的話筒，閉著眼睛唱自己心裡的聲音。
「我從你身邊經過，然後你成為了我，那些沉默的崩潰，都沒被人看到眼淚。」
少年唱完一段再睜眼，面前的背包里突然多了幾張紅票子。
他一時震驚，差點沒跟上下一個節拍。
抬頭在人群中尋覓，四周的行人也注意到了這個「大方」的客人，都沖著一個方向行注目禮，沈漱石只看見對方穿著白色衛衣的背影。
衛衣的背面有一個塗鴉，好像是一隻可愛的小狗。
阮夢溪把兜里的錢都送給了街邊賣唱的小哥，大概是因為現在唱rap的人太少了，對方拿著一個劣質麥克風，一個破音響就敢站上街頭，這種歌手最需要鼓勵！
阮夢溪是說做就做的行動派，回了家立刻列一個計劃表，打算先把哥哥們找到，然後努力送他們出道！
他咬著筆尖思索著，回憶著以前採訪中關於哥哥們出道前的事迹——
主唱畢盛，人稱老畢，隊內大哥，暖男一枚，天籟之音，可以駕馭各種曲風，出道前是做設計師的；
主舞譚之霧，別名談談，口頭禪，我想跟你談談，是個話嘮和氣氛活躍者，出道前好像是京大藝術系芭蕾舞專業的？
rap沈漱石，外號石頭，人如其名冷酷男孩一個，年齡最小卻是隊長，據說是因為如果不當隊長，他上節目基本從不說話，出道前的身份不明，但是小道消息顯示也是京大的高材生？
阮夢溪在紙上寫下這些信息，現在畢盛的名字上打了個小勾，表示已經找到了。
緊接著用紅筆把京大圈了起來，剩下的兩個哥哥都可能在京大，看來明天得去京大碰碰運氣了。
他把計劃表用膠帶貼在床頭，終於放心去睡了，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夢裡他成功找到了哥哥們，並且幫助他們三個站到了舞台上發光發亮，成為萬眾矚目的明星。
他忍不住想，也許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帶著這樣的使命的！
*
恢宏的大門敞開，來往著不少年輕的學生，兩邊整齊排列著枝繁葉茂的香樟樹，偶爾有騎著單車的少年響著車鈴從身邊嗖地一聲穿過。
阮夢溪還是第一次來大學校園，他給自己默默打氣，在保安處門口徘徊了三四回，做了幾遍心理建設，打算冒充大學生「偷渡」進去。
然而他的奇怪舉動早就引起了保安的注意，看著一個長相出眾的小夥子在門口來來回回，弄得好幾個路過的女生都忍不住停下來拍照竊竊私語。
保安上前公事公辦地詢問，「同學，請問你是我們學校的嗎？」
阮夢溪只覺得自己舌頭打了結，編好詞突然不知從何說起，點著頭，結巴道，「我…我是。」
「哪個系的，帶學生證了么？」保安並沒有懷疑，但還是流程化地問了一句。
這一下把阮夢溪問懵了，他緊張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身邊走上來一個齊肩發的女生。
「誒，師弟，你怎麼還在這兒，這節舞蹈課要遲到了。」
女生熟絡地拍了拍阮夢溪的肩膀。
阮夢溪當下疑惑，還以為是原主認識的人，但是自己並沒有記憶啊，但是他再傻也知道對方是來為自己解圍的。
所以當保安繼續問，「你是舞蹈系的？」
「嗯嗯，我學生證忘帶了大叔，我還趕著去上課…」他適時地接上了話，圓上了謊。
「行了行了，進去吧，下不為例啊。」保安擺擺手，通融了一回。
成功過關之後，阮夢溪鬆了一口氣，轉頭就要謝謝剛剛幫忙的女孩。
沒想到對方直接拿出一個小本子，「你是阮阮吧？我是你的姐姐粉，能不能幫我簽個名？」
阮夢溪恍然大悟，原主雖然還沒出道，但是跟著姐姐參加過幾個活動，還有一個十幾萬粉絲的社交賬號，昵稱就叫軟軟，竟然這麼巧，就遇到粉絲了？
阮夢溪拿過筆，快速地簽了個名。
女生在一旁好奇地問道，「你來京大幹什麼？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阮夢溪不好意思地遞過本子，「我來找人，舞蹈系的譚之霧你知道嗎？」
「我就是舞蹈系的啊。」女孩樂了，但是沒等阮夢溪高興起來，她又接著說，「我們系沒有叫譚之霧的啊。」
這句話像是一盆冷水，讓阮夢溪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他很快調整過來，不死心地繼續問，「他今年應該大四，學芭蕾的，你再想想？真的沒有嗎？」
女孩看著面前的少年滿臉焦急，一時心軟，「舞蹈系是挺大的，可能我沒聽說過，你別喪氣，最近正排畢業演出呢，我帶你去劇場找找？」
「好，謝謝。」阮夢溪趕忙點頭鞠躬。
女孩性子大方，直接自報家門，「我叫小荔，荔枝的荔，你就喊我小荔姐姐就行。」
阮夢溪乖巧點頭，跟著後面走，「謝謝小荔姐姐。」
在前面領路的小荔忍不住掐住自己的手心，才讓自己沒有尖叫出聲，弟弟也太可愛了吧！
太乖了，聲音太奶了！
忍不住想摸他的頭怎麼回事！
小荔沒敢說的是，自己才不是什麼姐姐粉，而是媽媽粉，不過現在怎麼感覺母愛要變質了呀。
一路上小荔都沒敢回頭說話，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痴漢的屬性，嚇到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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