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內
薩爾滸大戰之後,雖然遼東大地一片糟,但不論軍民,對女真人的歸屬感並不大,一方面固然努爾哈赤的強盜習氣未改,對待漢人太過苛刻,同時女真畢竟是異族,在絕大多數漢人心中並不認可他們。
來到鐵領城下這些兵將的家眷還都在大明屬地,除非萬不得已,他們根本不會投降女真人,之前不敢回城是因為臨陣脫逃,現在若能跟這個神奇的公公搞好關係,他們說不定能就此鹹魚翻身,或許還能撈個功勞什麼的。
其實這一點怪不得這些兵將會有這想法,誰讓明朝的太監都那麼有力度的。
就在龔全安一行抬著葉珣往回走的時候,緊閉的鐵領城門也終於打開了,一群兵將連跑帶顛地從裡面迎了出來。
鐵領軍民知道,剛剛若不是葉珣那番妖孽似的表現,鐵領現在已經是老奴的了,縱觀老奴對待其他漢人的表現,屠城的可能都是有的。
此刻鐵領的最高守將也是李氏族人,名叫李如隆,是個剛提上來的衛鎮撫,跟李如柏、李如楨算得上是一輩,不過卻是偏支,所以官職始終也是不上不下的。
李如楨躲到瀋陽不回來,所謂內舉不避親,在走之前就把這口黑鍋很榮幸地扣在了這位遠房堂兄身上,估計這哥們也是直到女真人殺過來才明白堂弟的真實用意,一個沒有後台罩著的的衛鎮撫,若城池丟了,下場用屁股也能想出來。所以這哥們是不得不賣力守城。
鐵領的鎮守太監並不是葉珣,而是一位劉姓老太監,葉珣小公公只是他的跟班。
不是所有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宦官都叫太監,能叫太監的,都得是最高級別的閹人,而小葉公公不過就是個當差,屬於倒數第二等的宦官。
不過相信此戰之後,沒人再敢小瞧這個最低等的小公公了。
李如楨雖然怕死,卻也有點小聰明,還知道鎮守太監是護身符,所以走的時候也一併把劉公公帶走了,而葉珣之所以沒走,是因為他正在生病,而且還是那種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葯醫治,只能等死的病。
可以想見,將來若鐵嶺真的丟了,葉珣也會是光榮殉國的一員,不過追悼會什麼的就不要想了,因為根本沒人會記得他是誰。
當女真人開始攻城的時候,誰也沒注意這個病得快掛掉的葉小公公是什麼時候上城的,更沒想過這個平時看著跟個鵪鶉似的小公公,居然有如此神功。
現在好了,小公公不但幫著守住了城池,甚至還嚇退了老奴,絕對稱得上是鐵領人民的萬家生佛了。
鎮守太監本就是個得罪不起的主,雖說正主跑了,可這小公公立下如此功績,高升是指日可待的,此時不搞好關係更待何時?
剛剛李如隆不是不想第一時間趕出來表現一下,而是城門被他堵太死,單是那些擋門的大石塊,就堆的快有城牆高了,搗騰這些石頭就費了好半天的勁,這才被龔全安一行搶了先。
李如隆也不傻,知道剛剛老奴攻城的時候,這伙明軍肯定就躲在不遠處,如果不是鐵嶺出了個神奇公公,這伙明軍早撒丫子沒影了。
現在老奴帶兵退走了,這夥人卻搶在開城門之前跑來,不用問,也是想搭上小公公這條線。
不過這樣也好,老奴雖然暫時退兵,誰知道還會不會來?城防的力量本就不足了,若再加上這夥人,怎麼也能挺到援兵來吧?
兩支各懷鬼胎的人馬勝利會師,卻沒有半分會師的喜悅,簡單表明一下身份后,就很有默契地簇擁著昏迷中的葉珣向城內退去。
龔全安雖然先一步搶到了葉珣,但他很有自知之明,別看他帶了三千多人,其實他不過是個游擊大統領,千戶級別,身後的人馬大部分都是戰場上下來的潰兵,因為現在他的官職最高,所以才聚合在他旗下的。
而在遼東這個地界,李家樹大根深,根本不是他這個小小游擊能惹得起的,兩軍雖然不是一個系統,但馬林一系已經徹底完蛋,龔念遂也戰死了,他這個龔念遂的假子,現在首先要做的是靠上一顆能讓他轉危為安的大樹,所以他雖然帶的是清一色騎兵,卻也根本不敢幹出喧賓奪主的事。
別說軍人都是大老粗,能當上軍官的都不是傻子,況且在遼東這個地方,沒有點彎彎腸子,說不定早就給人當炮灰了。
進城,然後重新加固城門,龔全安也很配合,在李如隆給他的手下安排了駐地和飲食后,就主動地安排手下輪流上城幫助守城。
至於他們的大救星葉珣小公公,則直接被送回葉珣原來居住的地方,然後將鐵嶺最好的大夫都請了過來,以求儘快將葉珣救治過來。
在李如隆和龔全安想來,葉珣應該是脫力才導致昏迷的,因為葉珣身上根本沒有傷口。
可大夫請來了,翻過來掉過去,快把葉珣折騰熟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一位眉毛都白了的老爺子則直接告訴兩位大統領,葉小公公根本沒毛病,睡一覺就好,因為葉珣的脈搏跳的平穩有力,這是生機旺盛之兆,無需救治。
一個大夫說,李、龔兩人還不信,人睡覺有睡這麼死的嗎?可但當所有大夫都這麼說后,兩人卻也不得不相信了。
隨即找來十幾個丫鬟婆子細心照料昏迷中的葉珣,同時留下幾個醫術較高的大夫守在外間,以備不時之需,他二人則來到衙門商議後續事宜。
鐵嶺未失,城外得加派斥候,援兵也還得接著求,為防止老奴率兵去而復反,守城力量也得加強,而守城單靠士兵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因為加上龔全安的人馬,城中的正規軍也不過五千多人,所以還要繼續徵調民壯等等。
急等著要兩人處理的事實在太多,他們即便有心守在葉珣門外,卻也是不可能的。
夜色在不知不覺中將大地收入囊中,此時還不到四月,黑天來的早,天氣也依然寒冷。
儘管有兩位大統領的命令,可要所有人都守著如熟睡一般的小太監,顯然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誰也不是鐵打的。
待兩位大統領再次探視葉珣離開后,十幾個丫鬟和五名大夫,很自覺地分成了若干小組,輪流來值守。
此時的葉珣,仍是一副熟睡的模樣,小臉紅撲撲的,跟喝醉了似的,身上也已經被換上了乾淨的袍服,至於他懷裡的東西,則被裝在一起放在他枕邊。
丫鬟們也不傻,知道這小太監非比尋常,他的東西還是少動為妙。
漫漫長夜,丫鬟和大夫換了好幾波,葉珣依然沉睡不醒,要不是他的脈搏依然挑動有力,呼吸也還平穩,很容易就讓人把他聯想成個死人。
丑時,也就是現在的後半夜一點至三點之間,是人最為睏倦的時候。
這個時候輪值在葉珣身邊的大夫姓黃,五十左右,長得道貌岸然,醫術也算過得去,最主要今夜是他主動要求值守這個誰也不願意值守的時間的,所以大家對他都很敬重和放心。
似睡非睡地坐在距離葉珣不遠的地方,待確定丫鬟已經靠在床邊睡熟之後,這位忽然好大夫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眼中厲芒一閃而過,慢慢站起身,躡手躡腳地向葉珣蹭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