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玉殞亂葬崗
夜雨凄凄,幽深小巷裡的呼呼風聲裹挾而過,清寒透幕,雨聲淅瀝,凹凸不平的路面已積了不少雨水。街上早已沒了行人,打更的也早早歸了家去。雨勢越來越大,雨滴重重拍落,幾乎湮沒了巷子里那男子的哭喊聲。
狹窄的巷子也沒有多少雨滴願意滴落進去,只有因為地勢低洼,滲進去好多,打濕了公子精美的衣裳。公子身上是虎狼一樣的幾個男子,任他怎麼掙扎都是無用之功。
那些男子口中還是罵罵咧咧著,「死賤種!還敢出來告狀!真是不要命了!」
「弄死他!讓他下去陪他那個不要臉的娘!」
「瞎子一個!」
凌|辱伴同著雨水,刻薄地襲遍了公子的全身,那一雙空洞無神的雙眸也儘是絕望。衣服又一次被狠狠地撕碎,儘管想保留最後的尊嚴,卻還是無濟於事,他軟弱無能,在這群餓狼面前,他只是一塊魚肉,任人屠宰。
不知過了多久,雨水嘩嘩之中,地上的污水染髒了行路人的素白長靴,行路人疲憊無力地一步又一步往前走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往何處。閃電交加下,片刻之間,照亮了行路人的面貌,原本清俊的面上格外猙獰,被人用毒毀了容貌,相信很快,他的身體也會像臉一樣,逐漸潰爛,直到只剩一堆白骨。他和小巷裡的公子一樣,眸中充滿了絕望,生無可戀。
大雨不休,行路人腳下忽然絆了一下,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絆倒他的,正是小巷裡被人凌|辱的那個公子。此刻,那位公子已是遍體鱗傷,身下滲著血跡,甚至染紅了雨水。儘管是那麼的狼狽,頭髮全濕,被一群狠人非禮過,那張臉也沾著殷紅,可他傾城的容顏還是無堪比擬,簡簡單單眨一下眼睛都是風采妙絕。看著他的樣貌和那個人一樣絕世,行路人頓時憤恨交加,雙肩顫抖兩下,冰冷的淚水滴落在雨水中。
公子眨著空洞的雙眸,發覺了有人路過,便立刻撲倒在雨水中,用餘力拉扯住了行路人的衣角,極盡卑怯,「我求你……求你救救我好不好?救救我……」他才剛加冠,二十歲的公子,正值人生最美的華章,他不想就這麼日復一日地忍受著這些凌|辱。
立著的男子很快就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千瘡百孔的心卻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他俯下身來,抬起了那尚還沾著血的下頷,「你想報仇么?」
「報仇……」公子眼前是無盡的黑暗,也是無休止的苦日子,黑暗令他擔驚受怕,談何「報仇」?他想都不敢想。
「只要你願意,我們來做一筆交易。」
「好。」柔弱的公子還是點了頭,「只要你能救我,幫我殺了那些人,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都答應。」那雙沒有色彩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現了狠厲。
雷閃電鳴,在那個漆黑的夜晚,大雨傾盆而下,沖刷了地上的血跡。從地上爬起來的公子魅影一笑,丹唇擦過雪白之中帶有吻痕的玉肩,他不緊不慢地拉上了搭在肩頭的衣服,「花落,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柔和的言語從齒間蹦出,下裳一轉,他看向了地面。修長白皙的手張了開,手心生光,掌上早已多了一隻精巧的小爐。
那是個煉香煉藥的小葯爐,三足兩耳,爐身篆刻著九條龍紋與九條雲紋,兩耳鏤空雕刻,整個小爐小巧精緻。
小爐在他手中旋轉著,爐蓋浮起,一道煙霧飄散了出來,繼而收去了地上被雨水浸泡過的、幾乎將要腐爛的屍體。「哈哈哈哈。」邪魅的笑聲回蕩在巷子里,那人捧著烏鼎甚是得意,身影很快離開了這裡。
冷暗,昏沉,壓抑。
本是溫旭大好春日,天樞荒郊野外的亂葬崗卻是一片死寂,只有偶爾的時候,陰風陣陣從山間裹襲,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幽雲壓山,幾欲崩裂,這裡腐屍白骨,堆積如山,空中瀰漫著陰風都吹不散的屍臭味,也只有少數時候,屍臭味中才會混雜那開在腐爛屍體上木蓮的花香。
「唔。」那個來此觀光亂葬崗「盛景」的年輕公子厭惡地捂住了口鼻,雖然他常跟這些死人打交道,但還是受不了這種臭味。
年輕的公子眉目清秀,一身素凈衣袍,錦繡紋飾,流墨一般的頭髮大部分用雲紋髮帶束著,餘下稀疏垂在兩肩上。晚風吹拂,公子只是低頭尋找著什麼。
亂葬崗死屍遍布,血肉模糊,被暗殺或冤死的人屍體大多都被扔在了這裡,幾乎都是些無名無姓的人。公子迎著晚風,便察覺到了沉重的邪氣怨念。
終於,在那個微微隆起的墳坡上,他看到了一個破席子包裹著的血淋淋的屍體。在那一刻,這個年輕的公子竟然有些心疼了。看著那具後背生生被剝下一塊人皮的屍體,他久久站在原處,移不開眼神。他纖白的手伸了過去,抬起了那具屍體的頭,那人生前是何等的風采絕世,現在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實在叫人惋惜啊。
「嗯?」他察覺不對勁,捏開了屍體的口,剎那間,他驚住了。斷……斷舌?竟然這麼狠心?「咎由自取。」他不屑地鬆了開,任由那白皙的肌膚浸在血泊之中。
但轉眼間,公子心口不一,已是紅了眼,脫下了自己的華麗衣衫,為那具美屍遮住了身子,保留最後的尊嚴。他護在懷中,不經意間還是落了同情的淚水,那個人得到了他做夢都得不到的人,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呢?涼透了的屍體嬌小如初,他輕而易舉地抱了起來,「你難道就不後悔么?」颯颯晚風中,公子的背影消失在亂葬崗中。
我恨!再來一次,我受過的傷,我定要百倍奉還——積壓已久的怨念化作邪風,從山間呼嘯而過,似有憤憤不平、死不瞑目之意。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天樞又一春的時候,亂葬崗已大變模樣。黃土小道旁花草叢生,在一個上好的花圃旁,築著一個方寸小竹屋。花圃里栽滿了不知名的紅花,格外艷麗,於花圃中熙熙攘攘。公子如玉,春風十里不如他,素凈的衣袍改換了一身紅色,鮮艷的紅色映襯著公子的紅衣,此情此景,分外和諧。花正當春,紅衣公子勝過春,風雅過人,一身紅裳,嫵媚天成。此時此刻,他的纖纖玉手輕柔地撫摸著一朵嬌嫩的花朵。雙目失明的他,好像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欣賞景色。
日色下,花影重重,在這裡,沒有車馬繁喧,更沒有人與人之間的爾虞吾詐、勾心鬥角,這裡風景似南蠻,卻實在是塊心靈的凈土。公子翩翩然影姿綽約,眉眼清淡,安謐靜雅,他的一舉一動都很柔美,嗅著花兒,貪戀那種清甜的香味,沉醉於香海,金色雲紋躍然於袖上,輕輕一揮,滿袖生香。
許是他太過投入,喜愛著自己的花兒,絲毫沒有留意身後的黃衣公子已經站了許久了。「姑娘。」黃衣公子不忍打破這份平靜,但是不太有耐心的他還是開了口。
「嗯?」他回眸,不慌不忙,含笑語出溫和,「公子有事么?」
原來是位公子啊,黃衣公子看著那位公子,面上的驚詫之色無可隱藏,看了他許久,才緩過神來,急忙道歉了:「抱歉,在下莽撞了,只是看到背影的第一眼……」
「無妨,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當做姑娘了。」花間的公子笑嘆一句,笑時令人如沐春風,笑得也魅惑至極。這令那個黃衣公子久久不敢抬頭再看,如何也接受不了他身上的美感。然而紅衣公子卻早早轉過了身,接著賞花,輕拂了拂寬袖,沉靜時,柔情四溢。「公子覺得這些花兒,如何呢?」並不在乎回答的他摸了兩下才摸到了花兒,俯身依舊輕嗅著花朵。
「你雙眼看不見?」黃衣公子有些詫異,他的眼神空洞無神,也沒有光彩,但黃衣公子覺得他看那些花兒的時候,眸中總有一種執著的情意。
「怎麼?」他依舊笑,眨了一下眼睛。
看向黃衣公子的那雙眼睛似乎有些古怪,但他的笑使黃衣公子懸了幾日的心得以放鬆片刻,「在下聽聞,從姑蘇到天樞,亂葬崗是個必經之地,遍地屍骸,沒想到今日一見,卻是花海如潮。」黃衣公子說完,注視著腳邊的一朵花,便想要伸手去摘。
紅綾忽地如劍一般掣出來,那個溫柔的紅衣人當即臉色大變,大打出手,而黃衣公子也在危急時刻,後退了一步,拔劍出鞘。抖落聲與利刃出鞘的聲音在片刻之後很快終止,那條紅綾被斷作數截,零零散散飄落在塵埃之上。
「你——真的看不見?」黃衣公子一臉疑惑,被偷襲了一下,人也多了幾分警惕,手上的劍直指對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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