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路可回錯不認

無路可回錯不認

荷花池的附近確實被動過手腳,石欄杆下面被人故意擦拭過,就連拱橋的旁邊,因為打撈屍體,濺出來的水花沖走了池邊上的油水。花未拂示意侍從們別動,他蹲下身來檢查著現場,但池水已經將一切證據消滅乾淨,何況羅月融一孕傻三年,瘋瘋癲癲的,荷花池又是在修繕,失足也算正常。可是,蕭世言明明看到有人在這裡動過手腳的。

花未拂轉身看著地面,已經猜到了一切。是羅月融愛子心切,想去把久長抱回自己的房間,路是不同材質的玉石鋪成的,磨砂地面,防滑效果很好。因為蕭世言在這邊看花,侍從們沒有打擾,於是羅月融從這邊往久長的房間去,路上應該是看見拱橋對面有看管的侍從故意從此經過,她慌張地躲在了石欄杆後邊,以至於踩到玉石上的油,腳滑掉了下去。周圍人少,羅月融呼救卻沒有人能聽見,最終溺死在池子里。也有可能,她在呼救,侍從們或是被支開,或是見死不救。

他站起了身,望著地上濕漉漉的屍體,緩口說道:「羅夫人意外身亡,抬下去好生安葬吧。」

「是。」

就算蕭世言沒有說出自己看見的,花未拂也不會相信羅月融的死只是意外和巧合。他帶著怒氣,堂而皇之地踹開了花焉知的房門。

「嗯?」那個瀟瀟洒灑的公子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眼神里都是無辜,「怎麼了?誰惹著夫人了?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花未拂冷笑,「別裝蒜,羅月融是不是你設計害死的?」

花焉知端起了手裡的酒杯笑了,「夫人何以見得?」

「是不是?」他重複了一遍。

花焉知還沒喝到杯子里酒,便把杯子放在了桌上,跟他攤牌了,「是。」年輕的公子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害死了一條人命,語氣間毫無愧疚感,「我只是想讓久長過繼到你膝下。」

「啪!」話還沒說完,花未拂一巴掌扇了上去,惱火之際,厲聲問道:「你為何總愛做出這些傷天害理之事?愛過你的人要殺,你愛過的人要殺,你碰過的人也要殺。為什麼?」他胸口的那顆珠子第一次因為花焉知產生劇烈震動,久久不能平息,他眼眶濕潤,這麼多年,一直想要個理由。

花焉知很淡定,抬頭回答:「我傷害人只是為了你,花未拂。」

「我不需要!」他大聲喊道,擲地有聲。

「你需要,因為你很愛久長。」花焉知偏生跟他作對,抓住他的脆弱之處,繼續說著,「我看得出來你不喜歡那個女人的品行,也不喜歡讓她親自撫養久長,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自己都承認,花焉知的話確實是他自己想的,但是花未拂不會狠心到去殺了久長的親生母親。怎麼會這樣呢?花未拂神情恍惚地後退了一步,搖頭說道:「太荒唐了,久長的生身父親下手殺了久長的生身母親,簡直太荒唐了。」花焉知可以不喜歡羅月融,但是不能傷害羅月融性命的,這下可好,久長沒有娘親了。

對面的公子很滿意,眼裡含著笑意,「若在以前,你可曾見我傷害過一個人?但凡你給我一點兒溫暖,我也不至於做出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溫暖?呵。」花未拂眼裡的淚水遲遲未落,他冷笑,他嗤笑,他自嘲,「我全身都是冷的,哪裡還有什麼溫暖?」他點了點自己珠子的位置,「人生來本就無情,但在床上的一舉一動,是人之本能,你以為珠子動了就代表我愛了?我也想愛,我也想要溫暖,可我做不到了。」花未拂吐著最後一句話,涼透了的手撫摸在花焉知的面上,身上的紅花消退了。

「人生來也許無情,是也罷,不是也罷,你在花家最好的年紀,對情愛充滿幻想,是我捅破了那層紙。如今再來一遍好不好?我教你,我教你,一切還不晚,」花焉知終究是天真,雙手捂著他的手。

眸中的淚水打著轉兒,花未拂狠狠地甩開了花焉知的手,他每日都在受教,在姑蘇六年,到如今都不明白情愛是什麼,他對那種感覺已經不抱希望了。「一切都晚了。花焉知,別想染指我,我寧可在姑蘇做個家妓,也不願在天樞做你的夫人。你讓我憧憬過,讓我熱愛過,也讓我失望,讓我絕望。如今還是,我留你一條性命,你卻在花家為非作歹,羅月融是不配做久長的娘親,可你更不配做久長的爹爹。」話音剛落,花未拂轉身準備離開。

「對!」花焉知很爽快地點了頭,看見花未拂佇足便更加放肆了,「我不配。你最好瞞著久長一輩子,別告訴他是他爹爹痴愛著夫人,夫人想要個孩子,卻因為是個男人不能生育,他爹爹隨便上了個侍女,這才有了他。」

「混賬!」花未拂忍無可忍,回身扇上去一巴掌。

臉上紅紅的,是被打過的印記,而不是像蕭世言那樣羞紅了臉。花焉知挨過兩巴掌,眼角終於滑落了淚水,他保持著笑容繼續說著:「你也要好好教他,別讓他跟他爹爹一樣喜好男風,最好能跟他喜歡的女子長相廝守。」

花未拂自悔失手,但是絕不會放低身段去哄他,重重拂袖,只冷漠地說道:「久長還小,這些事情暫時不用你操心。」

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點了頭,「對,還沒到時候,他還小。」

「我警告你,再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我一定讓你後悔。」狠話說完,花未拂氣沖沖地離開了。

身體倒下,蒼白無力的手忽地扶在凳子上,年輕的公子大口大口地吐著血,臉色也發白,掛著淚珠的雙眼合上了,花焉知太累了,手指扶不住凳子,人昏倒在地上。

一條人命換得花家片刻的安定,外人興許覺得很值,但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在花未拂心裡永遠不值。他可是死過一次的人,在外人看來,再死一次又何妨?但在花未拂自己看來,這多出來的一條命何其珍貴,讓他得以有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沒有了羅月融的干擾,花未拂確實省了不少事,他時常去看望久長,那個可愛的孩子總是笑得那麼開心。

蕭世言不是傻子,也沒有深究自己看到的情況,這世上總有那麼多不公,哪能一一平反?在蕭世言清醒后,連這個傢伙都猜得到是花焉知,更別說花未拂了,他應該去找過花焉知了,最近都沒見過花焉知出門。

花未拂哄小孩兒的時候見蕭世言出神許久,便撞了他一下,「世言大人在想什麼呢?」

「呃?沒。」蕭世言搖頭,逗弄了一下久長,笑道:「想不到久長也是個貪色的小公子。」

「何以見得?」花未拂不明白,久長還這麼小。

他笑:「我過來的時候他連個眼神都不給我,你一過來他就笑得這麼開心,長大了肯定要娶個美人回家。」

「哈哈。」花未拂咧嘴笑了,「姿色不重要,只要久長喜歡就好。」而且還得保證是個女孩子,不然花家香火指定得斷了。但是這句話花未拂不敢說出口,否則蕭世言就生氣了。

兩個公子在房間照顧著孩子,花未拂待久長几乎是無微不至,一直臨近中午,久長才在搖籃中睡著了,兩個公子便也悄悄退出了房門。

在回去的路上,蕭世言像個孩子一樣跟花未拂撒嬌,拉著他的衣角笑道:「等到九月中旬,你過生辰的時候,可不可以擺個大宴啊?把師父龍澤川祭兒隱公子白今明他們都邀請過來,順便也慶祝一下辰誠的生辰,畢竟你們兩個人這麼有緣。」

「現在才八月,還早呢。」

「啊啊~」蕭世言跺了一下腳,「不早了,也就一個月三十天,遲早會到的,你就答應我嘛。」

是啊,遲早會到的。花未拂失神片刻,點頭答應了,這下喜得蕭世言直接蹦了起來。「都已經二十多歲的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蕭世言回懟:「還不是你的錯!」

「哦?」

他振振有詞,眯眼笑道:「以前在家裡,像個小孩子一樣那是被我娘寵的,現在是你寵的呀。」

「哈哈。」花未拂抿嘴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尖,「第一次見世言大人這樣無賴的人。」

蕭世言不屑,哼了一聲,「第一次見又怎樣?無賴又怎樣?還不是得寵著?」

「是是是。」花未拂可不敢得罪,「我的世言大人。」

白衣公子活力不減,拉著花未拂就往前跑去了,自己瘋還要拉上花未拂,高興的是,終於有個大事可以跟朋友們聚一聚了,不然遲早無聊死。要不是蕭世言提出來的,花未拂根本不會同意。早在花未拂回歸姑蘇之初,便一直反對鋪張浪費,但是擺個奢侈的大宴,用於緩和一下花家同其餘世家的關係,這倒是不錯的。

從八月末開始置辦,蕭世言就開心地幫忙寫請帖,九月初就開始下帖,那些收到請帖的世家基本上都答應會去。

秋日臨近了,常山早早枯了花草,紅了環繞的楓樹葉子,出來散步的蘇冷好久沒有好好欣賞過這麼安謐的景色了,他眺望許久,心如飛絮。

跟他在身邊的侍女不懂他的心境,不明白這些枯黃樹葉有什麼好看的,便默默立在一旁。

沒有人懂他,在蘇家逆來順受,溫和的公子備受打壓,步步循規蹈矩,被親姐姐代掌蘇家十幾年。就在前不久,蘇暖夫家催婚,年近三十的蘇家長女終於披上喜服下嫁了。蘇冷坐在家主位子上這麼久,第一次嘗到了自由是什麼味道,他終於明白,常兒為何不喜歡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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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姑蘇花未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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