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選之人空自詡

天選之人空自詡

自從蕭世言出了事,這一時一刻,夜尋緊蹙的雙眉就未曾舒展過,他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頭退下了。

蕭世言在花未拂懷裡張了張手指,輕輕叩住了花未拂的手,白衣公子一如往昔沖著花未拂甜甜笑著,可是,真誠的笑容並沒有換來花未拂片刻的舒心。蕭世言便鬆開手,努力掙脫著花未拂的懷抱,站起身蹦了蹦,「未拂,你可別忘了,我娘親是醫仙,我爹是醫聖,我師父又是個醫學奇才,我打小就是個藥罐子,什麼葯都敢吃,區區斷腸散還要不了我的命,你看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嘛,別這麼傷心啊,花焉知只是嚇嚇你也未可知啊。」

看他眯眼歡笑,看他像個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花未拂想到了當初吵架后的那次同房,蕭世言也是這麼蹦的。他強作歡顏,回應了蕭世言一個不像笑的笑容,這讓蕭世言像花兒一般,笑得更加燦爛了。

龍澤川陪同息絕往側殿走來,眼眶濕潤,不知該怎麼向花未拂訴說花焉知的狠心,剛進門,蕭世言順手搭在了息絕的肩上,笑盈盈地走進了正殿,果不其然,客人們也都在擔心蕭世言的安危。「你們可真有默契啊,都是一副樣子,耷拉著一張臉。哈哈,我蕭世言就是天選之人,百毒不侵,這點兒斷腸散還奈何不了我,沒聽說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你們該不會都盼著我死吧?我人緣沒這麼差吧?」

「怎麼會?」

「世言……」

隱孤雲拍了拍徒弟,手上帶鞘的逍遙捅了捅蕭世言,強笑著說道:「就知道你這小子不是常人,有空一定要去襄陽跟我喝酒,不醉不歸的那種。」

「那是。」蕭世言上去跟隱孤雲擊了個掌。

一天天什麼都不會,就會編瞎話,還當是小時候呢?息絕看不下去,轉身去側殿看看花未拂,剛才進門就見他精神恍惚,息絕心裡還是擔心。

花未拂抬頭見是息絕,他無力起身,最後還是被息絕攙扶起來的,「花焉知是怎麼死的?」他問道,他還是很疑惑,當時明明只是輕輕推了花焉知一下,花焉知竟然吐血身亡。

「斷腸散是慢|性毒藥,不會那麼快就斷氣的。」息絕思索著,「我當時給他把了脈,他身體極度虛弱,並且氣虛血虧,不像是中毒所致。」

「那是因為什麼?」

息絕搖頭不知。

花未拂突然想到,這些天來,花焉知很是反常,不是待在房間就是去書房,很少出現在花未拂面前,這讓花未拂不由得想到了花顯在世時跟他說過的話。「他這幾天舉止反常,聽說,在我的小時候,還未過繼到花家,我爹爹和娘親也是這樣避著我的。不過後來,我雙親派人把我送到了花家,不久之後他們就去世了。」花未拂明白了什麼,「息絕,會不會是法器反噬呢?」

「反噬?」息絕一邊沉思,一邊說道:「這種例子我只見過兩種。」

「嗯?」

息絕舒了口氣,「一個是八卦書反噬,在我父親留下來的醫書中有記載,我父親息樂當時小有名氣,寫過幾本醫術,應該不會有假。書中提到過八卦書的反噬,是他的兩個友人逆天改命,那兩個人最終也因為反噬,遭遇不測。另一個就是雲生寒的虛無幻鏡反噬,他走向了鏡子更深的地方,達到了人鏡合一,同時,虛無幻鏡吞噬了他的靈魂,讓他迷失了自己,他也因此失去了實體,靈魂只能依附於虛無幻鏡。」

聽息絕這麼說,花未拂更加堅信了花焉知是死於法器的反噬,但是他怎麼都不明白,「虛無幻鏡在我手中,他根本無從下手,難道是八卦書?息絕,你還記得嗎?虛無幻鏡曾經顯示過八卦書。」

「可八卦書不是早就被燒毀了嗎?」息絕一針見血。

突如其來的一場秋雨,一直到午後才漸漸停止了,從側殿走出來的花未拂思忖著,吩咐夜尋:「帶人去搜一下花焉知的房間和書房,務必給我搜出一本繪著八卦陣的書來。」

「是。」夜尋正好可以將功補過,於是先走了。

就在蕭世言像個沒事人兒一樣接著跟朋友們說笑的時候,拘謹的眾人可沒心思聽他亂吹,目光都落在了走入大殿的花未拂身上,「唔?」蕭世言也看了過去,隨後立刻露出了笑臉,「未拂。」

「嗯。」花未拂握住了蕭世言的手,面向客人們致歉:「花家的事情擾了各位的雅興,今日諸事繁忙,恐無力迎客,改日再請。」

「呃,那就……那就改日再會吧,我們就先告辭了,二公子多保重。」客人們不便留下來給他們添堵,都紛紛告退了。蘇冷和徐淑吟他們都很擔心蕭世言,看得出來這個傢伙在演戲,余辰誠已經在心裡祈禱了上百次了,只求蕭世言不要出事。臨走的時候,余祭不舍地拉住了蕭世言的手,一直害怕「死」這個字眼的他,第一次面對這種恐懼,他拉住蕭世言的手,什麼也沒說。

「哈哈。」蕭世言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祭兒還是跟個弱受一樣,哈哈。」

也就蕭世言能笑得出來了,在場的人都沒被這個笑話打動,只是一個個默默地離開了。

白今明面容上流露著擔憂,和白若清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也許是個生死劫,希望蕭公子平安無恙地渡過此劫。」

「謝謝美言啦,不過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聽說你劍術高超,改天比比啊。」蕭世言仍舊是笑,跟這個約了酒,又跟這個約劍。

「一定,再會。」白今明低了低頭,隨後帶著白若清離開了。

今日是花未拂的生辰,沒想到這麼掃興,上午還那麼熱鬧,相互敬酒敘舊,現在,整個大殿只剩下了花未拂、蕭世言,息絕、龍澤川,以及地上的死人花焉知,客人們都走了。

侍從上前來詢問:「二公子,家主的屍體如何處理?」

他會碎屍萬段的吧?息絕做了最壞的打算。

「先放進冰棺,派人守著。」花未拂緩口說道,於是侍從聽命,上來幾個人一起把花焉知的屍體抬出去。他始終看著這具被血色侵染的屍體,一雙眼睛全都是對花焉知的恨意,他語氣發顫,像是在詢問自己,但是更像是在質問花焉知,「已經死過一次了,還不夠么?」明明知道死人不能說話,花未拂就是想要個為什麼,「為何非要這樣的結局?你滿意了?你死我都不會有一丁點兒的憐惜。」

「未拂。」蕭世言不喜歡這樣的花未拂,不喜歡他那麼悲觀,不喜歡他身上揮之不去的戾氣,蕭世言用笑感化著他,撒著嬌:「我們去看看久長好不好?」

花未拂點頭允了,示意侍從把地上的血跡清理乾淨,「息絕,你先同龍公子下去休息吧,我帶世言大人去看看久長。」

紅漆長廊上,雨後初晴,空氣清新,依舊是蕭世言拉著花未拂往前跑著。他的笑在這一天忽然多了些勉強,花未拂的神情已經絲毫不見喜悅了。

剛進久長的小院子,奶娘就退了出去,剛好是久長吃完奶的時候,蕭世言鬆開花未拂自己搶先跑進了房門,「讓我先看看我的小久長,嘻嘻。」正好是久長吃飽又無聊的時間,蕭世言湊上去推了推搖籃,沖著久長吐了吐舌頭,沒想到久長居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哈哈!未拂你快來,快來!久長終於看見我笑得這麼開心了。」

花未拂情緒低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溫笑著晃動搖籃逗著孩子,一邊又說道:「花焉知死了,我們可能成不了親了,我也叫不出『夫君』二字,未拂,我很喜歡久長,能不能……能不能讓久長叫我娘親。」他咬了咬舌頭。

花未拂還是點頭,算是答應了,仍舊沒說什麼。

「二公子。」侍從聽說花未拂來了小公子的房間,便過來回話。

「你先在屋裡看著久長,我有事出去一下。」花未拂讓蕭世言哄著久長,自己先出門了。花未拂不相信會有什麼奇迹,但是一直相信會有絕處逢生。「情況如何?找到了嗎?」

侍從搖頭,「已經搜查過家主的房間,里裡外外都翻遍了,沒有二公子說的那本書,而且書房裡藏書眾多,封面皆不是黑白色。」

花未拂不死心,又下令道:「暗中把花家的各個角落都搜找一遍,一定要找到八卦書。對了,花氏長輩屋中不許動,世言大人屋中不許動,剩下的地方仔細查找,一有消息,立刻過來回我。」

「屬下明白。」

「嗯。」

這一天的生辰,本想是舉辦盛世大宴好好慶祝一下,晚上的時候還可以陪花未拂去戍星台看會夜空,現在出了這麼個亂子,花未拂毫無興緻去看星星,直接抱了蕭世言上榻。

天外一鉤月,屋中雙玉人,白天的事情已經落幕,花焉知已經死了,房間周圍寂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響,屋裡卻時不時地傳出聲音來。蕭世言趴在花未拂身下,花未拂的每一下都讓他疼得不行,「輕點兒。」許是害怕他會在突然間像自己一樣失去心跳,花未拂攬著他腰,並沒有聽他的,「嘶——」蕭世言身體震了一下,痛得抱緊了枕頭,想挪開身體,「你弄疼我了。」

「別動。」花未拂按著他不讓動彈。

蕭世言不動就不動,從花未拂攔著他的動作就感受到了花未拂的怕意,是怕他會突然離開,「未拂,你是不是覺得我快要死了,所以想再好好上一下我?」

然而,花未拂就是默然不作回答,只是低頭做自己的事。

「我不會死的。」他疼得搖搖頭,攥了一下枕頭。隨後,花未拂俯著身子咬了咬他的肩,把蕭世言咬痛了,他忍不住吐槽了,「你不是不咬人嗎?」

「你不一樣。」

「嗯?」

花未拂輕輕撫摸著他身上的牙印,話像是嘆出來的一樣,「你是世言大人,是我的夫人。」

「哈。」

晚上時,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太陽初升時,是月落秋山萬象清,濕螢微近露枝明。花焉知已經死了,毒藥也給蕭世言吃了,日子總得過下去,不能失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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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姑蘇花未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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