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我按照腦內那本攻略冊的指引,果真順利地在高塔下的廢棄儲藏室里堆得滿坑滿谷的舊物之中,找到了那柄「夜之色」劍。
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擦去劍身上的灰塵與污漬之後,重見光明的「夜之色」劍的劍刃是銀白色的,猶如夜空里的皎潔月光;在陰暗缺乏光亮的舊儲藏室里看去,這柄劍的劍刃上泛出冷光,倒真的像夜幕下最奪人心魄的一抹亮色。
我握著那柄劍,隨意地在這間無人會來的舊儲藏室里找了一方空地,拂了拂周圍的灰塵,就席地坐下了。背靠著一隻巨大的木箱,我摩挲著那柄劍挨近劍柄下方的劍刃上那個空蕩蕩的心形升級槽。
我今天一點也不想出去,不想見到任何人,想就這麼躲藏在這間沒有人會找到的舊儲藏室里,直到天荒地老。
我知道這是遊戲世界。可是迄今為止我所遇見的每一個人,也都是有血有肉的、立體的人物,而不是蒼白的、像素點陣組成的紙片人。
他們有著各自的性格、各自的秘密、各自的喜怒哀樂。我不可能把這個任務只是當作一個純粹的打怪升級的必經之路,毫無感情地去完成。
更何況,要完成這樣的任務,或許還要獻祭自己的軀殼。
雖然這個軀殼外表與我不一樣,但我擁有她的一切感覺、一切感情、一切命運、一切過去與未來。
卡蜜莉婭或許註定將來會成為拜恩王國的女王。然而這一路上假如有半點行差踏錯的話,也會分分鐘落入BE。而且,這是真實的一個世界,我一旦BE的話,是沒有機會讀檔重來的。
……好吧,或許有,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冒險去測試這一絲絲的可能性。
再說,即使可以讀檔重來,死亡降臨時的感受總不會太美好。我可不想體會那種痛苦。
我得認真,我得努力,我得拚命,我得……問心無愧。
而現在,主線正式在我面前鋪展開來。第一個考驗,就是我無法輕易邁過的難關。
這就如同那個經典的選擇題:一列無法停下的火車呼嘯著奔來,前方就是道岔。兩邊的鐵軌上,一邊是一個人,一邊是五個人,你如何選擇?
放在我身上,這個選擇題的選項就變成了:一邊是我一個人,一邊是奧斯平村全村的居民。
我竭力回想劇本里的內容,也沒有想出奧斯平村全村的居民有什麼集體犯罪的隱情。
這個遊戲當然不是暗黑向的,只是一個最普通的打怪升級的遊戲。只是因為確定下來主角是女性,所以才顯得與別不同一些。
為了更迎合一下市場的熱點和需求,這個遊戲里加入了開放的感情系統。雖然結局規定必須一對一,但女王最後即使選擇一位男性NPC結婚,都算是感情線的正常ENDING。
當然,這個遊戲里也有官方欽定的幾位男主角。女王如果選擇和他們其中的一人發展感情線、並最終結婚的話,是會獲得一定的加成和獎勵的——這大概就是男主的排面吧。
我知道,官方欽定的男主角里,目前我在這裡所真正認識的,只有兩位。
譚頓公爵,奧利弗·斯坦耶。
與布雷斯特伯爵,柯倫·漢弗萊。
根據這個任務——不,這把風流破劍的升級要求,假如我真的要大義無畏地犧牲我自己的話,我只有兩個選擇。
一整個下午與晚上,我就孤坐在這黑暗的舊儲藏室里,不停地思考著這個難以抉擇的問題,空氣中的浮塵漂浮在我的周圍,偶爾會讓我雙眼發澀,鼻端發酸。
……是犧牲我自己?還是奧斯平村?
……是譚頓公爵,還是柯倫?
我選擇的這個位置剛好在窗下,於是我微微側身,從窗子里往外望去。
夜幕已經降臨,天空里掛著一彎皎潔的新月。
這裡和現代都市完全不同,夜空高遠,月亮與星光都看得十分清楚。
高塔距離王宮還有短短的一段距離,但當王宮裡舉行宴會或舞會的時候,站在高塔上能夠看到塔下大道上川流不息向著王宮駛去的馬車,遠處的王宮燈火通明,彷彿能夠想見大廳里的華麗堂皇,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樂隊在角落奏起美妙的音樂的情景。
王宮的熱鬧繁華,與高塔的冷清孤獨,一直以來,都恰成奇妙的對照。
我倚靠在窗下,身軀與手中握著的那柄「夜之色」劍,都隱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
我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在輕聲哼著一首歌的旋律,但我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那首歌的名字與歌詞,只覺得旋律十分熟悉。
突然,儲藏室的大門上傳來叩叩叩的輕聲敲門聲。
我一愣,立刻調轉視線望著房門。
幾聲敲門聲停下來之後,一個聲音溫柔地在門后響了起來。
「……殿下?你在這裡嗎?」
是柯倫!
我猛地挺直背脊。
停頓了幾秒鐘之後,柯倫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殿下?可以允許我進去嗎?」
我死死地在黑暗裡盯著房門的方向。即使借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我也只能影影綽綽地只看到房門的一點輪廓。陳舊,笨重,漆色已經斑駁……
我終於拎著那柄劍,單手一撐地站了起來。因為坐得太久,剛剛站起來的一瞬間,腿腳一酸,膝蓋發軟,我連忙用「夜之色」劍劍尖朝下支撐在地上,才算站穩。
或許是我剛剛踉蹌的那兩步被門外的柯倫聽到,他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就揚了起來,充滿了擔憂。
「……殿下?!殿下,你怎麼了?」
我站穩之後,轉動了一下腳腕,感覺腿上的那陣酸麻過去了,才拎著那柄劍走向門邊,略一遲疑,手落下去「咔噠」一聲打開了門鎖。
我拉開門,柯倫就站在門前。
自從我離開高塔之後,這裡就空蕩蕩地無人居住了。也因此,夜間的高塔也沒有點燈。此刻,柯倫手中舉著一個燭台,站在門口,因為我開門所帶起的那一陣風,燭台上的燭光猛地搖曳了幾下。
柯倫溫柔俊美的臉龐映在燭光之中。燭光搖動,他的臉上也隨之有燭光所照不到的暗影劃過;可是他好看的五官,卻仍然能夠看得很清楚。柔順的金髮不再如同白天出入宮廷時梳得那麼一絲不苟,有一縷不聽話的額發落了下來,覆蓋在他的前額上,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凌亂的美感。
他的外套看上去好像也不如白天那麼筆挺整潔,甚至有几絲皺褶,就好像沒有經過認真打理就隨意套在了身上一樣。
我半個身軀依然躲在門后,露出臉來,注視著他,低聲叫道:「……柯倫。」
在看到我出現在門后的一瞬間,柯倫的眼裡似乎有點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但聽到我喚他之後,他的五官又平靜如常,甚至微微彎起眼角,流露出了我所熟悉的那種溫柔到近乎寬容的意味。
「公主。」他說。不知為何,他沒有再用「殿下」那個尊稱來叫我。
我想了想,有點自我意識過剩地覺得,他應該是來找我的。再想想,我的確是一整個下午再加半個晚上都沒有在王宮中出現了,我不適宜再消失得更久了。
於是,我有點抱歉地朝著他笑了笑。
「你是來找我的嗎?」我問,「很抱歉,我在這裡耗了過久的時間……」
柯倫微微點了點頭,卻打斷了我的道歉。
「我的確是來找你的。」他說,「但是,公主不必為了這件事道歉。」
我:?
或許是看出了我臉上的詫異,他笑了笑,又解釋道:「因為公主願意做什麼都可以。想要呆在這裡,也沒什麼不行……」
他頓了一下。
「公主有權利去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他溫柔地說道。
我愣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彷彿都有一點變形了。
「……是什麼事都行嗎?!」
柯倫笑了。
「是的,」他說,「什麼事都行。」
我:「……!!!」
我知道他只是在安慰我,哄著我這個明顯有點不如平時那麼開心的小公主。可是,他所說的話,竟然有那麼一瞬間讓我有了一點想要流淚的衝動。
「柯倫……」我忍不住又叫了他一聲。
柯倫那雙柔和的藍眼珠正注視著我。他的唇角微微翹起來,帶著點能夠安撫人心的溫暖之色。
「是?」他應道。
那一瞬間,我好像有無數問題想要問他。
關於宮廷中和貴族間流傳著的、關於他的那些耳語,他的哥哥、他的過去、他的喜好與痛苦,甚至他到底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到底真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者,是不是和我的那個暴君哥哥一樣是——
還有,奧斯平村發生過什麼樣的事?那裡的村民,犯下過值得用生命去償還的罪孽嗎?我為了他們而選擇犧牲自己的話,這個選擇是對的嗎?我這樣做值得嗎?……
千頭萬緒,千言萬語,最終都只化為一句話。
「那麼……柯倫,你的願望呢?又是什麼?」
柯倫很明顯地愣住了。他手上端著的燭台似乎都微微一抖,燭光因此又搖曳了幾下。
「……什麼?」他反問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麼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來。可是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了,也無從收回。我索性破罐破摔一般地,又厚著臉皮問了一遍。
「你說我想做什麼事都可以……那麼,你呢?你想做什麼事?你有什麼樣的願望?」
我這麼問著,終於覺得臉上有一點熱起來,可能是因為自己這麼直白又無禮地去打探別人的隱私愛好吧。
「……對不起,假如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我並不是一定非要逼問你……」我尷尬地補充道。
柯倫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看著我,聽到這裡,他終於哂然一笑,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怪罪公主的意思。」他溫聲說。
「只是一時間太驚訝了……沒有想到怎麼回答才好。」
我:「哦……那就忘——」
我本來想說「那就忘了我提出的問題吧」,但是在我說出來之前,我聽到柯倫微微嘆息了一聲。
「沒有。」他說。
我:?!
他的聲音里彷彿也泛上了一絲惆悵。
「我沒有想要做的事,公主。」
「我的願望……並不重要。」
我:!!!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
彷彿那一刻的柯倫,只是出現在門外黑暗走廊的搖曳燭光中的一個虛幻的、美妙的影子。我可以看得到他,然而朝著他伸出手去,卻永遠無法觸及到他一樣。
那一刻,我的腦海里浮上來的,卻是毫不相關的一件事。
我突然記起來了,自己剛剛在窗邊信口哼唱的,是一首什麼樣的歌。
那首歌唱著:「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
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
為何只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
這晚以後音訊隔絕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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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啊我終於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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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是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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