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惡友-2
金光瑤關上爐門,轉身從懷裡取出一方絲絹擦手,對薛洋丟過去一個眼神,道:「陰虎符的圖紙呢?」
薛洋站在門口,一臉不屑一顧,道:「不是早就毀了嗎?你說過不要留圖的。」
金光瑤瞧了薛洋一陣,恍然大悟一樣,遂自嘲道:「瞧我這記性,這幾天忙得不知天南地北,居然忘了。」收好手帕,朝屋外走去,說道:「走罷。」
薛洋跨出門檻,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又恰好讓金光瑤不費力就聽得見,嘆道:「魏無羨真他媽的是個天才!陰虎符那叫一個巧奪天工!還有鬼將軍!我練了上千具活屍,都不及鬼將軍的一半。要是真的讓他獻舍回來,說不定……你說你真的沒有心動過?」這最後一句話,就是對著金光瑤說的。
金光瑤面色不知是喜是優,晦暗不明,只是略微抿嘴道:「不能控制,要來何用。」
薛洋也低頭笑道:「那倒也是!」只沉默了一瞬,說道:「只是,你怎麼肯定你那死鬼弟弟能拉來藍忘機做替死鬼?」
金光瑤白了他一眼,腳下也不停步,慢慢往外走,道:「我幾時說過要害藍忘機的?」
薛洋冷笑一聲,語音中含了五分不快,道:「就別裝了,你讓人散布的那些謠言,不就是為了打壓姑蘇藍氏嗎?只有藍忘機永不開口,才能死無對證。」他又想了想,笑道:「我只是奇怪,為何你那死鬼弟弟那麼遂你的心,一定要拉藍忘機做獻舍肉身。」
金光瑤道:「你不是一向也很討厭他么?怎麼就不想是遂你的心呢?」
薛洋又是一笑,虎牙白得閃閃發光,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顆糖,放進嘴裡,嚼了兩下,方道:「我是討厭他,我最討厭這些自命不凡的仙門名士,藍忘機跟宋嵐一樣,都他媽的眼睛長在天上。要不是你一直不准我動他,沒準他也是個瞎子了。」
金光瑤似笑非笑地回頭橫了薛洋一眼,轉回頭悠然道:「自然不許你動他!你這是不自量力,我是怕你死得很難看,不謝我還埋怨我。」聽見薛洋在後面哼了一聲,又接著說:」死了也就罷了,但你那張揚的性子,你一動,跟昭告天下是我金家動的手差不了兩樣。」說罷加快腳步沿著另一條廊道走去。
薛洋眼睛放光,跟著快步過來與金光瑤並肩,問道:「怎麼樣?他們都死了嗎?」
金光瑤拉長尾音說道:「藍忘機沒事。」
薛洋聽聞笑得十分開心,末了揶揄道:「你不是神機妙算嗎?橫豎不要我插手,還什麼都不告訴我,如今怎麼跌了大跟頭了!哈哈,有趣,真有趣!」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十分興奮地將頭湊到金光瑤面前,盯著他臉,憋著笑問道:「要是藍曦臣知道你想害藍忘機,那會是什麼表情?」
金光瑤頓時臉上笑意全無,看著薛洋的眼裡藏刀一樣鋒利,冷冷說道:「你敢透露一個字試試看。」
薛洋倒也不怕,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個不停,嘿嘿笑出了聲。
金光瑤收回目光,緩緩說道:「如今我換了個法子,不必利用藍忘機也可以達到目的。」
薛洋點頭讚歎:「我還不知道你?一向是多手準備的,」
金光瑤忽然改變了話題,說道:「我這一路看來,各個院子里的燃料堆放地都選得很好,做得不錯。」原來他雖然並未停下來仔細查看,卻已經在路過之間就將各處一一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就視察完整個宅子一周。
薛洋輕輕地,得意地笑著接受了這一誇獎,昂頭說道:「還好前幾個月陸續將那幾百活屍送到各地去,有除魔營幫我們料理了它們,省得還要挖坑埋。就算燒只怕也要十天半個月才弄得乾淨。」
金光瑤嘆道:「沒想到最後也沒煉出鬼將軍來。」
薛洋恨恨地道:「換個地方又再練唄,我就不信魏無羨煉得成,我就煉不成。」
金光瑤嗤之以鼻,說道:「三年前你就說不信復原不出陰虎符,結果呢?還不是得靠魏無羨自己畫出來。」
薛洋道:「怎麼了?我好歹也煉出了能聽話能打架殺人的凶屍,就算不及鬼將軍,也不是沒甚用處吧?假以時日,哪個關竅通了,說不定就成了。」
金光瑤不經意地一笑,道:「好吧好吧,這麼些年了,你總是有理由的。」
薛洋也是臉上微笑著,淡淡地說:「我能有你的理由多?你心裡一直看不起這種邪魔外道,還不是照樣可著勁弄。老東西背負罵名多年,以為熬出頭了,卻到死都不知道仙督的位子原來是給你掙的。實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這時兩人已經走出宅子高聳的金漆大門,一步一步踏完石階,金光瑤停住腳步,回過身來對薛洋道:「點火。」
薛洋從懷裡摸出火摺子,拿著在眼前晃燃了,往門內扔去,火摺子劃出一道明亮的弧線,準確無誤地落在門內柱子下堆著的一捆木柴之上。那些木柴早灑了油,一沾火摺子立即衝出三尺多高的烈焰來,天井裡燒熱的空氣往上一抽,就如同風箱,將火焰越拔越高。屋宇院落相連之處都有燃料預先堆放,頃刻間火勢連接不斷地往宅子中央漫過去,最後整個形成了巨大的火海。
站在門外的兩人,也被這火勢帶起的熱浪炙烤得渾身發燙,不住後退,金光瑤嘆了一口氣,說道:「咱們走罷。」
薛洋看著火焰燒裂的大門,點頭邁步,突然間眼角餘光掃到一點白光悄無聲息地當胸襲來,心念如電,迅捷無比地往側面跳開,但右腿劇痛,已經中了招。薛洋趕緊用左腿在地上狠命一蹬向後退去,同時極快地抽出配劍護在胸前。沒想到金光瑤人不回頭,手中的軟劍已經纏上薛洋的劍柄,眼看就要絞下薛洋的右手,薛洋只得放手,而金光瑤剛才偷襲已經刺穿了薛洋的右腿骨,那柄短劍還鑲在薛洋的腿骨里。
薛洋念起劍訣,降災黑色的劍身立即同金光瑤雪白色的恨生纏鬥在一起。金光瑤一擊未能直接殺死薛洋,兩個人修為差不多,眼下就是拼誰的耐力強,但薛洋一腿重傷,血流如注,肯定不如金光瑤撐得久。
是以金光瑤微笑著默念劍訣,看著薛洋的降災慢慢地緩了下來,往薛洋身前越靠越近。而兩人旁邊的大宅子里,火光衝天,木頭柱子、房梁不斷被燒塌,屋頂、牆壁接連轟然落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最後,降災哐當一聲落在薛洋麵前,薛洋支撐不住跟著倒地,手剛剛摸到降災,就吐出一口鮮血。金光瑤人已經半蹲在眼前,那柄像蛇一樣柔軟的劍刃立即纏上了薛洋的脖子,薛洋不敢再動,連抽搐著痛苦的表情都不敢做得太大,只怕動得狠了,就被瞬間絞下腦袋。
金光瑤笑著,溫柔地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陰虎符你掉包了?想拿去做什麼?號令天下嗎?」薛洋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金光瑤,俊俏的臉上汗水密布,滿是恐懼,卻不敢說話。金光瑤又道:「說,放在哪裡了?說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些。」他說著不住地對薛洋眨著眼睛,臉上浮現出關懷的神色,手裡卻加重了力道,毫不客氣地在薛洋的脖子上劃出口子來,血開始染紅了雪白的劍刃。
薛洋痛苦地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咳咳」的吐氣音,金光瑤笑著伸過一隻手,將薛洋右腿上的短劍重重往裡一戳,薛洋痛得眼白翻出,幾乎昏死過去,卻仍沒有發出聲音。金光瑤又將短劍拔了出來,薛洋渾身抖了一下,脖子上的口中開得更大了。
金光瑤將短劍對準薛洋的右眼,笑道:「再不說,我就剜出你的眼珠子喂進你的嘴裡。」薛洋滿面都是汗水,知道金光瑤說到做到,但不敢點頭,只得眨了眨眼睛。金光瑤點頭道:「好,你就說吧。」
恨生與短劍仍舊持著,不離薛洋半寸,薛洋沙啞著嗓子說著一句話,模糊不清,金光瑤笑著道:「別耍花樣。」將短劍朝薛洋眼睛又逼近了幾分。就在這一瞬間,薛洋撐在地上的手捏碎了一張符紙,隨著方才那句咒語,閃電一樣的藍焰衝天而起,急速閃過,薛洋整個人消失在火焰之中。
金光瑤手中的恨生只在這一瞬間鉸緊,但仍舊遲了一步,只圈住了最後一團沒來得及消失的藍焰。「算你命大。」金光瑤緩緩起身,拿出手帕細細地擦乾淨恨生和短劍,回頭看著不斷坍塌的大宅,將手帕扔進火海,御劍起飛。
雪白的金星雪浪爭相競放在一里長的輦道兩側,每一朵都昂著海碗大的千層花瓣圓球,擠著探頭天空,怒放著,素色錦緞將這些嬌艷的花朵一叢叢地遮蓋著,但哪裡能夠擋得住這千嬌百媚。但凡稍有空隙,那層層疊疊彷彿無窮無盡的花朵,從地上海浪般地湧出來,似乎下一刻就要鋪滿這巨大的廣場。
金光瑤扶著秦愫慢慢在花壇邊走著,柔聲低語道:「父親一直想要金氏登頂仙門之首,可我卻不想去爭那仙督之位。你會覺得我不孝嗎?」秦愫嘆了口氣,說道:「我一介女流,自來就不懂這些。你只需按照自己所想去做,我總是支持你的。」金光瑤感嘆道:「阿愫,你總是這麼善解人意。」他極為溫柔地把秦愫的雙手合在自己手心,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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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兩個人,我自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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