鯰魚2

沒想到藍忘機一去又是兩個多時辰。直到金色陽光斜透過梅花窗棱，給四扇流雲浮動的屏風鍍了層金，細碎的腳步伴著孩童的稚語聲，藍忘機還真的將阿苑帶到了靜室。

魏無羨趕緊收拾起扔了一地的紙團、廢稿，掛起毛筆，蓋好硯台，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板上，瞧著一雙雪白的小手拉著藍忘機的大手，挺得筆直的小小身子，隨著推開的房門走了進來。

阿苑面如秋月的小臉蛋，還遠遠沒有長開，但已經可以看出是個俊俏的胚子，眼睛極大極亮，彷彿就要流出水來，濃密的睫毛和眉毛就像墨筆勾畫，小小一張嘴，肉嘟嘟的撅著。白衣抹額一絲不亂，忽閃著眼睫盯著魏無羨，有幾分小時被種在土裡的疑惑神情。

魏無羨被他盯得心都要化開了，伸臂要抱他，滿面堆笑地喊道：「小阿苑！還記不記得你羨哥哥？」

阿苑拉著藍忘機的手不放，眼裡有幾點亮光隨著睫毛扇動，朝魏無羨跨了一步，又停住了，抬頭去看藍忘機。

藍忘機低頭對上阿苑黑亮的雙瞳，淺淺地一點頭，輕聲道：「去吧。不必害怕。」

魏無羨已經等不及，朝門口挪了幾尺，伸長手臂將阿苑拉到跟前，在他鼻子上颳了一下，笑道：「看你這樣子，是不記得我了？」

而阿苑看起來好像要哭。魏無羨心道：完了完了，看來藍家家風嚴厲，怕是沒人這麼逗小孩子。看阿苑委屈地將嘴撅得更高了，只得賠著笑，將桌上先頭折的一個紙籃子拿起來，對阿苑道：「想不想要這個？叫聲羨哥哥。」

哪知這個紙折的籃子，雖然也挺精緻，卻沒有鮮艷的顏色，比起昨夜裡天師給孩子們的兔子宮燈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阿苑撅著小嘴，眼光從紙籃子上移到魏無羨臉上，像是突然記起要有禮貌，於是輕輕地喊：「羨……哥哥。」

魏無羨大為開心，見阿苑不接紙籃子就叫了自己，笑得幾乎合不攏嘴，答道：「好好，果然還是有良心，記得你羨哥哥。」說著將阿苑摟進懷裡，指著書案上的一張符篆說道：「想不想看哥哥給你變戲法？」

阿苑又轉頭去看藍忘機，見藍忘機溫和地又一點頭，於是也對著魏無羨點了點頭，眼睛瞪得更大了，小孩子心性，對稀奇玩意那是無比的好奇。

魏無羨念動咒語，那張符篆刺啦啦地向空中噴出約一尺高的七彩煙花，形成一個傘狀的煙火球，而那七彩斑斕的花火閃爍紛呈，在靜室的半空中爭相競放，耀眼無比。

阿苑先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巴，而後立即笑逐顏開，怕手叫好，小臉興奮得紅撲撲的，眼睛里映著五彩的煙火，歡喜極了。

魏無羨笑道：「再看著啊！」伸出手掌，掌心向上，靠近那團不住閃爍的煙火。阿苑輕呼起來：「哥哥小心！」

「別怕！」魏無羨安慰道，此時他的手已經完全伸進那團煙火里，「這個不燙的。」說著用手托住煙火球，將它舉過頭頂。那不停噴發的七彩煙火發出輕微嗤嗤嗤的響聲，持續綻放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火花，高高懸在魏無羨和阿苑的頭上。

阿苑仰起頭來，一眼不眨地盯著那團絢麗的煙火，又驚又喜地不時發出「哇……啊……」的感嘆。

魏無羨隱藏在煙花光束里的手，突然間打個響指，只聽轟隆隆如遠處悶雷響過的低沉聲音乍起而過，不住噴發著七彩光芒的煙火球化作漫天的星星點點，輕柔如羽般地漂浮在房間里的每個地方。

三個人都被七彩的繁星包圍，藍忘機難得地露出明顯的微笑，看著魏無羨摟著阿苑指點著周圍的花火星星。那些色彩絢爛，閃亮晶瑩的碎星子，無處不在，輕緩地在三人身邊漂浮，好像可以隨手摘下來，串成鏈子掛在胸前。

阿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眼前一顆星火，那星火像顆水滴一樣被彈了出去，飄向魏無羨的臉。魏無羨對著它吹了口氣，將面前好多顆星火一齊吹動，幾十縷七彩晶亮的星星帶著劃過空氣的閃亮線條，流光飛舞地飄向更高的空中。

「太美了啊！」阿苑由衷地讚歎著，跳起來雙手在空中揮舞，讓那些星星四散飄飛劃出七彩的亮眼線條，如漫天的游龍金蛇，又如流星疾雨，繚繞盤旋在靜室的每個角落。

身邊阿苑蹦蹦跳跳不亦樂乎地玩耍著，魏無羨對藍忘機擠擠眼睛，笑道：「怎麼樣？沒想到吧？」藍忘機眼望七彩光芒環伺身旁的阿苑小小的身影，啟唇輕笑，道：「很好。」

魏無羨樂呵呵地悶聲笑了好幾下，偏過腦袋，壓低嗓音對藍忘機說：「二哥哥笑起來，比這煙火還好看！」藍忘機收起笑容，將笑意藏在眼中，在明亮的煙火映照下，迅速粉紅了耳垂，眼睫忽忽扇動，低聲回了一句：「你也好看。」

魏無羨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出聲，惹得阿苑回頭睜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像只受驚的小鹿，在看清魏無羨和藍忘機都明顯的溫柔目光后，又轉過身去，放心大膽地繞著屋子追逐那些發光的美麗星星。

靜室里這場煙火的盛宴持續了有大半個時辰，等到那些色彩斑斕的星星點點逐漸消散不見時，阿苑也累得癱倒在魏無羨懷裡。大變戲法的哥哥那麼有意思，阿苑也不怕了，跟魏無羨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來。

「這煙火要是晚上天全黑了時再玩，會更漂亮。阿苑要不要再玩？」魏無羨逗他道。

阿苑立刻就撅起小嘴，小聲說：「天黑后阿爺不讓出門。」捉著魏無羨衣袍的袖子，明顯很捨不得，看魏無羨挑起眉毛，又補充說：「阿爺就是寢舍的爺爺。」

「那……哪天哥哥去跟阿爺說說，到你們寢捨去給你們放煙火。好不好？」魏無羨點點阿苑的鼻頭，笑著問。藍忘機微笑著搖搖頭，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開來看。

「嗯！好啊！」小孩子特別容易滿足，「我回去就告訴阿爺，讓他等你。」阿苑質樸地小心思里顯然還沒有完整的時間概念。

「今天晚上是不行啦，」魏無羨哈哈笑道，「還得再等一段時間，阿苑我們定個約定好嗎，等你將藍氏家規全部背熟了那天晚上，哥哥就來給你放煙火，怎麼樣？」

三千多條家規，難度好大，阿苑有點氣餒地低下頭，但再一抬頭，滿臉都是堅毅，「那一言為定！」

「好啊！那我們擊掌為盟。」魏無羨笑著伸出手掌，阿苑鄭重無比地將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與魏無羨的大手掌心相擊，「不能反悔喔！」阿苑脆生生地叮囑到。

「絕不反悔！」魏無羨今時今日在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面前立誓，痒痒的感覺在心頭撓抓，好像回到了童年的蓮花塢里，那時六師弟他們也差不多像阿苑這般大小，魏無羨帶著他們整日在雲夢的水裡岸上翻滾鬧騰，一群孩子的歡呼聲在接天無窮的碧綠蓮葉間遠遠地傳出去。

魏無羨與阿苑說閑話一直說到西斜的日頭隱沒在山間，藍忘機合上書頁，柔聲說道：「該回去了。」阿苑一下子躲到魏無羨身後，探出半個小臉，輕聲問道：「可不可以，再玩一會？」

藍忘機走到他身旁，俯下身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將他弄歪的抹額扶正，慢慢說道：「時辰到了，必須得用晚膳。」

阿苑聽出藍忘機口中溫和但堅定的堅持，只得從魏無羨身後走出來，給魏無羨行了一禮，悻悻然說道：「羨哥哥，藍願告辭了。」拉上藍忘機伸出的手，準備轉身離去。

魏無羨趕著站起身來，拉住阿苑的另一隻手，笑道：「我和含光君一起送你回去。」低頭給阿苑眨了下眼睛，一邊握緊了他溫熱的小胖手，兩大一小往外走出了靜室。

兩人送還了阿苑，剛走出寢舍的院門，魏無羨就怏怏不樂地嘆了口氣，藍忘機眼光跟隨他的嘆息閃爍了一下，道：「還有很多時候可以見面。」

魏無羨又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在想，要是我們能有個孩子，像阿苑這樣的，我就沒什麼遺憾了。」

這是魏無羨一天之內第二次提到孩子，藍忘機停住腳步，覺得有必要聲明一下，正色道：「魏嬰，你不必為此事耿耿於懷，我絕無遺憾。」

魏無羨在深藍的暮色下看著藍忘機，說不清是什麼神情在他臉上來了又去，一點一點吹散在晚風裡，一時間又釋然而笑，道：「是了，不提了，眼下還有比這緊急得多的事情要處理。」他往前走了兩步，改變了話題：「今晚你不去澤蕪君那裡商量』欽差大臣』來的事嗎？」

藍忘機跟了過去，道：「下午已經商議過，晚間的確還要再去一趟。」他想了一下，像是拿不準該不該說出下面的話：「兄長說，如果你得閑，可以同去。」聲音特別小，魏無羨差點沒有聽清，待聽清時也覺得有點突然。

「你若不願，不必勉強。」藍忘機又補充道。

「願意，當然願意。不過，我是願意陪著你，到哪裡都行。」魏無羨靠近藍忘機，笑嘻嘻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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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糰子我非常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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