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商量新種子的事情,後續確實需要他幫忙,謝奚突然決定,暫時不揭穿他,先放他一馬。

客房多得是,留崔鄴住了一晚。

崔鄴甫一進了北面的廂房,頓時感覺溫暖如春。二月的北方天氣還是很冷,他看了眼沒什麼擺設的房間,好奇的看了眼炕,摸了摸炕是溫熱的,屋子裡四下張望,最後蹲地上摸了把地上的青石板,居然是溫熱的,頓時覺得神奇。

他坐在炕上心裡驚嘆,這姑娘看著文文靜靜的,不簡單啊,居然造出地暖來了。

謝奚則是一晚上在修補地圖,又想起崔鄴這廝,就恨的牙根痒痒。

想她長到快三十歲了,雖說社會上滾打了幾年,什麼形形色色的人沒見過。

早已經練就了一身膽氣,可是乍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還是全然惶恐不安,和無盡的孤獨,不敢多言,不敢放肆。

他居然不動聲色的看她笑話。見死不救的看她惶恐不安。

簡直想起來就想罵人。

第二天一早她囑咐溫媼蒸羊肉包子,溫媼做的燴餅非常不錯,謝奚不吝嗇錢財,讓她請了佣戶家的婦人幫忙,幾個婦人聽著她的吩咐,羊肉剁碎,加了焯水后的蘿蔔,拌著香料做餡。

等羊肉包子出鍋,崔鄴才剛睡起來,熱炕果真比床睡的舒服,尤其是大冷天的早上,讓人更不想起床。

吳媼見他沒有世家公子哥的毛病,將剛出鍋的包子放在廚房的餐桌上催說:「剛出鍋的,趁熱吃才好吃。」

崔鄴也不介意,等他嘗了口地道的羊肉包子,簡直幸福的想流淚。

謝奚已經和魯伯去田裡走了一趟,回來靠在廚房門口也不進去,見他一個人坐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看了會兒,問:「包子味道怎麼樣?」

崔鄴大讚:「非常不錯,簡直……」說著伸了個大拇指。

謝奚不由得自豪,不拆穿他,由著他裝,看著他作死,等著以後慢慢收拾他。

她也有了樂趣。

吳媼和魯伯一樣身強力壯,不拘小節,見她回來問:「可是種好了?」

謝奚笑說:「嗯,魯伯說葡萄就種在後院里,到時候架起來。」

吳媼笑說:「其實旁邊這顆葡萄也不錯。」

謝奚心說,這可是地道的新疆葡萄,哪是東院那棵酸不溜啾小葡萄能比的。

田莊外有條渭河的支流,河水很大,謝家的地在河灣一側,謝奚看過兩次地形,問魯伯:「能挖渠嗎?我想挖一個池。」

魯伯正在忙春耕的事,看了眼正在耕種的西瓜地,嚴肅問;「小娘子確信,這瓜能在六月熟?」

謝奚肯定道:「怕不一定能到六月就成熟了。這幾個月我一直都在莊上,這批瓜我來照看。」

魯伯才像是放心了一些,才答:「可以修池,小娘子要多大的?」

謝奚看了眼地界,遺憾說:「地還是少了,要是有三百畝,我能建一個農場。池塘不用很大,通渠養魚,用不了那麼多,要是能引進水,我倒是想種一茬稻子。」

她很久沒吃大米了。

魯伯見她一臉遺憾,滿口答應:「這有何難,且等這茬瓜苗種好,再三五日的功夫,我帶人就去通渠。」

魯伯對她非常信服,幾乎不反駁她的餿主意。

她在田裡走動,穿一身胡服短打,見溫媼遠遠的喚她:「小娘子!」

她一手搭在眉骨處望過去,遙問:「何事?」

溫媼幾步過來:「城裡來人請小娘子回去。」

她皺眉問:「可有說是何事?」

溫媼:「好像是小郎君的事。」

謝奚又想,那個小蘿蔔頭並不調皮,平時也規規矩矩的,可能生母早逝,把他丟回來給下人撫養,他缺乏安全感,平時極少惹事,能出什麼事?

她和魯伯囑咐了幾聲西瓜地的事,就回城了。

等回去一進門,王媼已經哭成個淚人,見了她像見了菩薩似的,拽著她的胳膊邊哭邊說:「小娘子可要為小郎君做主,好好地去學堂,被人打成這樣給送回來!還有沒有王法了?」

謝奚皺眉,死活掙不脫她的手,心想這個便宜弟弟雖說毛病也有,但是畢竟是個小學生。能闖多大禍?

進門一看,嚇了一跳,他左眼下面破皮了,臉上都腫起來了,看著觸目驚心,躺在床上,見了她淚汪汪的喊:「阿姐。」

謝奚坐在床上摸摸他頭,問:「還有哪裡傷了?」,回頭問謝嬸:「叫郎中了嗎?」

謝嬸點頭:「坊里的盧郎中說暫時看不出什麼大問題,皮肉傷無大礙。」

謝奚聽的皺眉,這小氣吧啦的女人,都被人打成這樣了,還是捨不得請個價格高一點的醫生。

遂吩咐道:「去隔壁坊,去請那位擅長兒科的崔郎中,就說小兒急症,請他務必快些來。」

謝嬸對她簡直言聽計從,沒有猶豫多久,就徑自出門去了請了,阿月怯怯的站在門口問;「小娘子還需要我做什麼?」

謝奚擺擺手,問小蘿蔔頭:「怎麼回事?是和人打架了,還是?」

小蘿蔔頭憋著不肯說,謝奚問:「還是你單純被人家打了。」

小蘿蔔頭委屈的說:「我也打他了,他可惡,說阿姐壞話,我氣憤不過……」

謝奚問:「他是誰?」

「陸濟之,他說姐姐配不上他哥哥,笑話阿姐……」

謝奚問:「只是你們兩個人打架了嗎?還是對方人多,打你一個?」

小蘿蔔頭黯然的說:「他們都是官宦子弟,本就看不起我們這些商賈子弟,其他人平時學堂里都對他們多有奉承……」

小傢伙兒越說越難過。

謝奚眼裡也就是對方熊孩子欺負家世不如他們的小蘿蔔頭,事不是大事,但是特別的噁心人,要杜絕,這麼下去小蘿蔔頭以後就廢了,畢竟才六歲。

她安慰小蘿蔔頭:「沒事,好好睡一覺,我明日給你報仇,讓他們都給你來道歉。」

小蘿蔔頭點點頭看起來不太相信她的樣子。

大概也知道家裡出事了,父兄不在,只有個不熟悉的姐姐,他也不敢太過分。

謝奚等那位崔郎中來了仔細檢查過後,確定小蘿蔔頭骨頭沒事,才讓謝嬸給他洗漱照顧他去睡覺了。

她則回房間坐在書桌前思考這件事,她這門親真是牽扯太多了,這謝老爹做生意本事一般,但是挑親事倒是本事不錯。

但是這陸家太高了,謝家高攀不上。

仰望山頂,但是荊棘遍地,謝家為了這門親事,吃了很多苦頭,何必呢?

但是這源源不斷的煩人的富家子弟,一波接著一波,她是要開農場的人,哪有功夫一直糾纏這些。總要想一個斬草除根的法子。

第二天一早她自己去書院替小蘿蔔頭請假,書院里學生很多,看得出來官宦子弟居多,小到五六歲,大到十五六歲的青少年都有。

進了後面的辦公區,她問:「哪位是陳夫子?」

一位四十歲上下,窄臉細眼的男人,皺著眉問:「你是?」

謝奚一身男裝以假亂真,理直氣壯問:「昨日書院里有學生打架,夫子可知道?」

那人毫不客氣說:「頑劣小兒嬉戲打鬧,已罰過了。」

謝奚心裡罵道,這特么叫校園暴力,你懂個屁。

她又問:「不知夫子是怎麼罰的?」

那人倨傲的答:「謝家小兒頑劣,出言不遜,自然是罰站。小小商賈子弟,不知天高地厚……」

謝奚思索了幾秒,想,她腦子抽了,跟這麼個玩意兒,在這兒講道理。

最後一字一句的問:「你們書院的夫子,都像你這麼,垃圾嗎?」

那人驚訝后頓時惱怒,即便沒懂垃圾是什麼意思,也猜謝奚是在罵他。

謝奚點點頭,不再和他多言,朝他擺擺手,自顧出去了,細臉夫子還在後面怒斥她:「不知所謂!書院豈容你這等人放肆!」

院子里來來往往的書生都在看她,她一言不發,只作聽不到。

這書院據說老謝花了很大代價才把小蘿蔔丁送進來,結果就是這麼個鬼樣子。

陸家簡直陰魂不散。

她想了一路,決定寫一篇檄文,罵一通這世道,權貴橫生,欺壓平民百姓,尤其是教天下學子的書院,奉承成風。

因為,她就是那個平民。

中華五千年文化,指桑罵槐的本事,總比古人強。首先就是要舉大旗,召喚同階級的平民大眾。

她熬了一整夜,一篇繳文,寫的洋洋洒洒。

大清早阿月起來見她坐在門口,問:「小娘子起來了?」

她眼睛通紅,道:「我一夜沒睡,你去叫兩個坊門外替人寫信的書生,就說家裡有人請他寫信。」

三個書生抄了幾十份,她估計應該是夠了,幾個書生看了她的繳文,簡直目瞪口呆,佩服的五體投地,連著稱讚:「謝郎君高義,此文直抒胸臆,氣勢磅礴,針砭時弊一語中的。」

謝奚才不在乎政治正不正確,她單純就是為了出口氣。

還沒等書生走,崔鄴居然上門了,見了她問:「你的地,種的怎麼樣了?」

謝奚正準備請他幫忙,催說:「正好有事找你,幫我一個大忙吧。」

將繳文遞給他囑咐:「給文人多發,越多越好。你要是有精力,再幫我抄一些。」

崔鄴看了幾句問:「你這是,出什麼事了?」

謝奚只吩咐:「等你散出去了,我再和你細說,對陣講究快准狠,誤了時機,就輸了。」

崔鄴也不耽擱,回頭交給身後的小廝,囑咐:「把這送回去交給六弟,讓他去書院找夫子和同窗探討。就說是我讓他看的。其他的交給二哥三哥。」

謝奚看得更生氣了,這就是有錢人的區別。

根本不用自己動手,可憐她一夜沒睡,熬的兩眼通紅。

崔鄴問:「怎麼回事?」

謝奚想和他吐槽一通這萬惡的封建社會,但是這狗男人裝的人模狗樣,她不想現在拆穿,只好說:「小弟在書院被人打了,那夫子一臉小人行徑,不敢招惹權貴家的紈絝,偏拿我弟弟出氣,奚落我是個窮人。」

崔鄴看著繳文,她這文采比他家裡的用功讀書的六弟強多了,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學中文的。

謝奚見他無甚反應,起身說:「不行了,我要休息休息,一夜沒睡,寫東西太累了。」

崔鄴站在中庭的廊下,看著她往回走,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口了:「你是學中文的還是學歷史的?」

謝奚站住腳,也不回頭,頓了片刻,答:「都不是。」

崔鄴一時竟然不知該問什麼。

謝奚則慢吞吞的轉身,望著他,問:「怎麼?我是通過了你的考驗?終於捨得和我亮身份了?」

崔鄴驚訝的看著她,她居然看出來了。

謝奚下一秒就開始爆罵:「你也太缺德了,放在四九城的大街上,我鳥你是個誰,可是在這個萬惡的地方,我在這兒一個人不認識,你就這麼見死不救?在我跟前晃蕩幾次,明知道我有難,就是不幫,站在一邊看著。你腦子沒毛病吧?呆這兒久了,真當自己是個王公貴族了?你們祖上鑲黃旗的?這麼金貴?」

崔鄴被她罵的安靜如雞。

待她火氣沒那麼旺了,才比劃了幾下,訕訕哄她:「我們都有親事在身,姑奶奶,我要是總往你這裡跑,你怕是麻煩更多!」

謝奚根本不接受他這個理由,問:「然後呢?能把我殺了嗎?嗯?我怕這個嗎?」

崔鄴聽的都樂了,像是故意敲她竹杠,笑說:「我可聽說了,陸家可是清貴名門,吳郡陸氏可是百年大族。」

謝奚悠悠頂了他一句:「你們清河崔氏比陸家強多了,要不要我讓老謝給我換門親事。」

崔鄴笑的嗆著了,謝奚不再理會他,罵一通心裡依舊覺得不爽快。徑自回房間補覺,崔鄴亦步亦趨的跟著她進門,她也不阻止。

等進了門,她抱著抱枕回頭就是一通狂揍,崔鄴的頭髮都被她打歪了,只敢躲不敢還手,滿屋子亂竄,滿嘴求饒:「姑奶奶,我錯了!真錯了,真知道錯了!行行好,放我一馬吧!」

崔鄴混是混了點,但是看樣子人還是個靠譜的人。

她打累了,將抱枕隨手扔在床上,自己靠在胡床上休息,心裡才覺得爽快了些。

崔鄴一身狼狽的坐在她對面的書桌前,隨手翻開疊著的紙,面色一整,細細研究了很久,問:「你到底是學什麼專業的?」

謝奚閉著眼,反問:「那你呢?看樣子以前也是有錢人。」

崔鄴聽的笑起來,但是眼睛並不離開地圖,全權交代:「我從前是學金融的,二十九歲,家裡,算是有錢吧。」

謝奚聽的笑了聲,回道:「看出來了,你渾身上下就差沒在身上寫『我是有錢人』了。」

她心裡更是記恨,合著有錢人就是變換時空也是有錢人,她是不管到哪裡,都是一介窮人,真真是穩定。

崔鄴問:「這地圖是你畫的?」

謝奚睜開眼:「你別給我動手動腳,咱兩不熟。」

崔鄴問:「你是學歷史的吧?」

謝奚:「不,我學農業的。」

崔鄴像見鬼了一樣,問:「你一個學農業的,筆力像刀,寫繳文一蹴而就,殺伐果決。製圖精準,我倒是覺得你倒是像個間諜。」

謝奚聽的笑起來:「謝謝你看得起我。」

崔鄴問:「你在郊外準備幹什麼?」

謝奚:「開農場,種田、養羊,扶持重點產業。扶貧到家,脫貧攻堅,一起奔小康唄,還能幹什麼。」

崔鄴聽得目瞪口呆,她簡直流利的像個基層幹部。

謝奚見他呆楞,問:「你不是有錢人嗎?精準扶貧我一下,謝家現在債台高築,我買羊的錢都是借的,債主上門要債,還是陸家幫我還的。」

崔鄴真是服氣了。

問:「需要多少?我給你投資吧,別到處欠債了,你好歹大學畢業的精英,來這兒居然借錢接到未來夫家去了,你可真能!」

謝奚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又有些喪氣的說:「我再精英也沒用,剛來半年,才找到東南西北,天降巨債,還有一大家子人要我養活。我哪知道我要養活一家子老僕人?」

崔鄴安慰她:「你歇著吧,我回頭讓人把錢給你送來。」

謝奚眼睛發澀,隨口說:「那就謝了。」

她是真的覺得崔鄴格外親近,在這個陌生的時空,真是毫無安全感。

崔鄴問:「這地圖你花了多久時間?」

謝奚:「一個多月吧,我又不熟悉地形,每次出去也只能探一點路,又走不遠。」

崔鄴也不勉強,說:「借我看兩□□不行?」

謝奚自從去郊外后,就沒時間補充地圖了,這地圖暫時也沒有大用處,就大方說:「行吧,記得過兩天還我,我要繼續補充的。」

崔鄴看了眼說:「過幾天我自己給你送過來。」

說完又補充;「連同錢一起。」

謝奚開懷的笑起來:「行吧,現在和我提錢,我什麼條件都能答應。」

崔鄴見她笑的暢懷,猜她從前應該是個開朗豪爽的人。

和他從前認識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謝奚一覺睡到大晚上,長安城裡卻因為她的那篇繳文,簡直翻了天。

學子們爭相謄抄,互相借閱。

崔鄴回了家,剛進了門,隨侍就說:「剛才二郎三郎和六郎,過來找郎君。讓郎君回來務必通知他們一聲。」

崔鄴進了院子,母親盧氏見他這麼晚才回來,頗有些愁緒的問:「五郎整日不在家,你祖母念叨你很久了。」

崔家門庭顯赫,清河崔氏百年望族。崔家兒郎的名號在長安城裡如雷貫耳。

崔家大伯崔瓊亂世中鎮守河西北道庸融關,抵抗戎狄南下,庸融關首當其衝。

崔瓊率守關三千將士死守峽關,一直拖到援兵到達,沒有讓戎狄進半步,他和三千將士血戰到死。

二伯崔浩,自小文采斐然,年少時名動長安,大伯戰死那年他才剛成親,聽到大哥戰死的消息后,一身孝衣北上替長兄收屍,直到李家登極,他都沒有回長安城。

他父親行三,名崔程,名聲遠不如兩位兄長出眾,也沒有兩位兄長那麼出眾,但是李家的臣,這麼多年來一直穩步直升,現任涼州刺史。

崔鄴來這裡這些年,根據他了解的崔程,他這位父親名聲不顯,也不如兩位兄長那麼有名,平時不顯山露水,但才學、謀略遠高於世人評說的那般。

崔家行四的崔冕在荊南之地做縣令,好些年沒回來了。

行五的崔逸是個閑散人,娶的就是謝奚的姑姑。

他還有三個姑姑……

謝家小輩很多,大伯兩兒一女,二伯只有一子。

前兩年崔程去了河西道的涼州,二叔才回來,一直閑散,只在國子監掛職,教學子們辯經。

他父親髮妻早逝,他上面有兩個哥哥。

母親盧氏,嫁崔程後生了兩子一女,他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行四的崔冕他還沒見過。

行五的崔逸在禮部任職,有一子一女。

崔家的老太太還在,所以崔家一家住在大宅子里,熱鬧非凡。

一大家子的人,出門就能遇上一兩個,這也是他來了這些年,絲毫不想提什麼新發明。一個大院里,人多眼雜,不好搞創新。

而且他也有點得過且過,回不去,也做不好崔五郎,據說從前的崔五郎俠肝義膽,崔家人都說他最像戰死的那位伯父。

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怕辱沒了先人的風骨,自此再沒提習武從軍的事,這幾年說起崔家的五郎,大家都是淡淡的失望的口吻。都很遺憾,他沒能像那位大伯一樣方顯崔家兒郎的血性。

崔鄴見盧氏面色不好,問:「怎麼了?弟弟妹妹不聽話嗎?」

盧氏無奈的瞪他一眼,後有些惆悵的說:「再沒有你弟弟妹妹這麼乖的孩子了,你總這麼飄蕩,可怎麼辦。」

崔鄴笑說:「母親不要煩惱,兩位兄長不是都頗有建樹,弟弟聰慧,我平庸一些也不打緊。」

盧氏聽的面色一變,看著他半晌不說話,問:「是你父親說什麼了,還是你兩位兄長說過什麼?五郎小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當初和我說要……」

她說著可能也覺得像那位大伯不是好事情,但是還是擔心的看著他。

崔鄴嘆氣,這哪能騙過當媽的人,兒子變沒變,當媽的心裡清清楚楚。

他不忍心也不敢說實話,哄說:「母親操持一家生計辛苦,不要擔心我,崔家兒郎也不能個個出彩,總要有人守著門庭。」

他做不了官,也不想做官。

盧氏眼睛一紅,不再說話,催說:「快去換身衣服,你四叔催了幾次都不見你人。」

崔鄴見她暗自擦淚,哄說:「今日在外發現個好吃的,等會兒讓母親嘗嘗。」

盧氏難過著又笑起來:「要你操心這些。」

自從兩位兄長被崔程帶去涼州上任后,崔鄴就變了性情,從前一心奔前程的心思就淡了,並格外的體貼她。

她是後母,還在當家,崔程又很愛護髮妻生的兩個兒子。

這個家不好當。只有兒子知道心疼她。

崔鄴換了身衣服,穿過院子,見幾個兄弟都聚在二伯崔浩的院子里,崔浩見他進門,就問:「五郎,這繳文是誰寫的?」

崔鄴不答反問:「這繳文怎麼樣?」

崔浩:「言似刀筆,字字刻血。」

崔鄴不瞞著,說:「是謝家的一位娘子寫的,謝家小郎君在書院被幾位官宦子弟毆打,謝家小娘子去書院討問公道,被夫子潦草打發,她寫繳文想和天下學子問一句公道話。」

崔浩大讚:「謝家小娘子高才。」

崔鄴又說:「謝家小娘子也就是五嬸的侄女。」

崔浩眼裡都是讚賞,崔鄴囑咐:「畢竟是小娘子,不好鬧大。長安十二個書院,是聖上當初一一題匾,教天下之道,辯天下之理。而今書院官宦子弟結黨成風,我學問雖一塌糊塗,但也瞧不上書院里那幫閑散子弟。」

當今聖上自亂世立國,驅胡人,教王化,才堪堪安定十年,正是民生困頓的時候。

西北的胡人還在虎視眈眈,伺機南下反撲。

崔鄴來的這裡的機緣是因為崔五郎不憤父親偏袒,帶著兩位兄長去任上,將他們母子四人留在家裡。策馬出城去追,出了城就從馬上栽下來了,他來了后養了幾個月,閉門不出,《風物誌》研究了很久,才認命他來到這個鬼地方,真的不回去了。

他身邊就留了兩個人,一個婢女一個隨從,婢女原本叫如意,他給改名叫清華,為了紀念他的來處。隨從年紀不大,常年習武,但是人並不壯碩,性格有些耿直叫五書。

後來他散了院子里的人,只留了兩個,院子里洒掃的人都是盧氏院子里的人。就這樣盧氏都覺得驚天動地,以為他受了大刺激。

人多眼雜的地方,一個長在庭院里的公子哥,一舉一動都躲不過人的眼睛,所以這兩年他一直往返在河西一帶,謊稱去涼州看父親,其實不過是他跟著商隊去了玉門關外。

崔浩只知道他性格疏朗,一直奔波在河西道上。並不知他這兩年他已經穿過甘州、肅州,最遠到過沙州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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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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