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人間百味
第一百一十章
人間百味
潘浩儒坐在大廳里,好幾次都忍不住把煙拿出來,放在鼻子底下聞了又聞。
然而,這裡是不能吸煙的。
看著那塊「男士止步」的牌子,他面部表情實在有些僵硬。
怎麼會等這麼長時間?
潘浩儒索性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看到許卓然一臉沉靜,表情怯懦地走了出來,立即幾步迎了上去:「怎麼樣?」
許卓然始終不敢對上他的目光,眼圈微微一紅,伏在他的懷裡,雙肩抑制不住地抖動,彷彿在低聲抽泣。
「難道不是?」潘浩儒心中一驚,雖然說不出的遺憾與失望,但還是輕輕拍著她的背,和聲細語地小心安慰,「沒事,是太緊張了吧?既然不是,那麼這次晚了那麼長時間,有沒有別的問題?醫生怎麼說?」
許卓然緊緊趴在他的懷裡,依舊沒有應答。
潘浩儒一陣心慌,剛要繼續追問,就在此時,對面科室里走出一位中年女大夫:「潘總,這下開心了吧!」
潘浩儒表情複雜:「主任,那個,她?」
中年女大夫看了看潘浩儒:「沒事,就是有點兒血壓低、血色素稍稍有點兒低,可能是偏食造成的,有不少孕婦初期都這樣,你們別緊張!」
潘浩儒再淡定,此時面上表情也終於陰晴不定,而許卓然呢,仰起臉,眼圈紅紅的,只是臉上笑意滿滿。
「謝謝王主任!」潘浩儒喜出望外,毫不掩飾的釋放著他燦爛的笑容。
「不用,客氣什麼?昨天利寧打電話一說,我都替你們高興。不過,也得注意,血壓低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如果經常頭暈,或者暈倒,有可能會影響胎兒心臟和腦部的發育,最好都留意!」
「血壓低?」潘浩儒一臉急切,頗為鄭重地問道,「那您看需要開點兒什麼葯,或者補品,我們帶回去!」
「你先別緊張,血壓低可能是平時飲食單調、缺乏運動、體質較虛弱引起的,現在這個時候,食補是最好的,你們在家裡可以煮點兒紅棗烏雞湯、紅棗木耳什麼的,食補最實惠了!」王主任態度和藹,親切熱絡地又提醒了他們一些注意事項。
「好!」潘浩儒連連點頭。
「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走!」
「好!」
目送著婦產科主任走進辦公室,潘浩儒又把目光重新投向許卓然:「行,會玩了,知道怎麼騙人了?居然拿這件事嚇我!」
「我哪有?我一句話都沒說,是你自己猜的!」許卓然笑嘻嘻地說了一句,繞過他向徑直向外走去。
潘浩儒看著她的背影,綳起臉、忍住笑,想再對她說教一翻,於是緊緊跟在後面。只是上了車,看著她懶懶的神情,歪著頭一臉明媚的笑容對著自己,潘浩儒的心莫名地緊了一下,只覺得的對著她,想厲害也厲害不起來,索性嘴角上揚,帶著寵溺地笑容,拍了拍許卓然的臉袋,開口就是這樣一句:「想要什麼禮物?」
「禮物?」許卓然愣了,傻傻地問道,「什麼意思?」
「紀念今天這個日子!」潘浩儒面上滿是喜悅,笑容滿滿,目光灼人,洋溢的全都是熱情和寵愛。
「明白了,禮物呢,我得好好想一想,這次一定要狠狠敲你一筆!」許卓然頓了頓,眼眸一閃,忽然又道,「對了,今天跟王主任約了兩周以後來做B超,那時候就知道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了!你喜歡什麼?」
「都好!」潘浩儒一臉溫和的笑容,伸手撫了撫她的長發。
「虛偽!」許卓然順勢靠在他的懷裡,眼睛瞄著車窗外面,在醫院附近進進出出的,都是些挺著大肚子的准媽媽,而她們身邊則是全副武裝不敢有絲毫懈怠的家人。
「真的,男孩有男孩的好處,女孩有女孩的可愛,我想,我們這次,應該是女孩子吧!」潘浩儒的聲音柔柔的,低緩而充滿磁性。
許卓然閉上了眼睛,幾分慵懶地問著:「為什麼?你可別說,因為你想讓兩個女人愛你,又都完完全全的屬於你。」
「呵呵!」潘浩儒笑了,「我是這麼想的,你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知道體諒我了?不過,我是聽老人們說過,夫妻兩個人在一起,第一胎生男生女,要看誰是主宰。如果女的厲害,男的常常妥協,一般就容易生女孩!」
「哼哼哼!」許卓然聽了,心中雖然小小的得意,可是依舊發出一陣做作的笑聲,「你真行,拐著彎罵我是不是?其實,我心裡明白,男人都是喜歡兒子的!」
「瞎說,我就喜歡女兒!」潘浩儒言之鑿鑿。
「人都說窮養兒子富養女兒,生了女兒,我一定好好陪養她,讓她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博古通今、學貫中西。要是兒子,就把他送到少林寺去!」許卓然氣呼呼地,也不知是在跟潘浩儒置氣還是真的不喜歡男孩兒。
「好,都聽你的!」潘浩儒心如明鏡。她嘴上越是如此說,更說明她內心中是想替自己生個男孩,只是壓力太大,大到她只有迴避。想到此,潘浩儒拉起她的手,輕輕摩挲著:「不過,從現在開始,你要乖乖在家裡安胎,咱們得請個阿姨看著你,還得找個營養師,還要……」
「暈!」許卓然直起腰,對上他的眼,「我從來沒發現你這麼啰嗦呢?對了,我突然想起要什麼禮物了!」
「好,你說!」潘浩儒笑了,「不管是什麼,都答應你!」
「你猜!」許卓然目光閃爍,透著一絲狡狤。
「房子?山水私邸或者天籟禪意各留一套給你?」潘浩儒盯著她的眼眸,想了又想,「不用你說,也會留的。還是去維因尼亨度假?本為說好下個月要去的,正好也是我們的紀念日。可是你現在不適合長途旅行。」潘浩儒凝思靜想。
許卓然伸出三個手指,在他面前晃了又晃。
「知道,事不過三,只有三次機會!」潘浩儒細細打量眼前的她,只覺得她靈動的眼眸中多了一種柔和的光蘊,美得讓人難以移目,難道這就是母性嗎?
他笑了:「是不是想要一把古琴,上次聽李祥霆獨奏音樂會,我看你聽的很入迷!送一把琴,再請個老師教你彈琴,既陶冶了性情,又能安胎、啟智,怎麼樣?」
「切,那些不算,以前你都答應過的!」許卓然嘆了口氣,「我提醒你吧!」
「好!」潘浩儒笑了,「說!」
「亞洲之星!」許卓然嫣然一笑,隨即滿臉的沉醉,「我想吃蒜蓉餅蘸咖喱!」
「就這點兒要求?」潘浩儒眼中含著笑意,「還說不是女兒,又想吃咖喱了,以前不是說聞不了那個味道嗎?」
「現在就是想吃!」許卓然一臉憧憬,還狠狠地咽了下口水,「不行,馬上去,現在就去!」
「好好好!」潘浩儒一連說了好幾個好,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一邊開車一邊說道,「今天我不上班,好好陪陪你,咱們先去吃飯。然後送你回家睡個午覺,我下午去燕莎給你買些合適的衣服;還有CD、圖書、菜譜什麼的;對了,還得找朋友從國外買點兒孕婦奶粉和補品。」
「不要了吧,衣服現在還用不著,CD家裡有那麼多,吃的東西更用不著了,剛剛王主任都說了,葯補不如食補!」許卓然苦著臉,如臨大敵,想不到男人麻煩起來更讓人受不了。
潘浩儒看了她一眼:「CD看起來都一樣,可是不同的曲子,開發的智力和情商是不一樣的,比如巴赫適合而貝多芬就不適合。補品我會先拉一個單子,買回來以後,把說明書拿給專家看一下,放心,我會慎之又慎的!」
半小時后,車子在東三環的「亞洲之星」對面的賓館停車場內停下。「亞洲之星」是一家開了有些年頭的老餐館了,集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的風味菜於一身,最火的時候,不管中午還是晚上去都得等位。
門口的停車場又很局促,此時早已停滿了車。
所以潘浩儒把車停到對面的停車場,而現在,他牽著許卓然的手,小心翼翼地走過馬路。
他擋在車流的一面,把她緊緊地護在懷裡,握著她的那隻溫潤的大手中,微微有些汗水,許卓然心中感慨萬千,他在想什麼?面上表情這麼謹慎而鄭重,居然連手心裡都出了汗。
餐廳門口給客人開門的,是一個印度人,包著個大頭巾,臉上最醒目的便是那個大鬍子。許卓然停了下來,小聲對潘浩儒說:「你看,居然還是他,他的形象非常逗樂,我第一次從這兒經過,就注意到了。想不到他,站在門口的這個印度人,一晃兒在這兒也站了5、6年了,只是可惜我一直沒進去過!」
「為什麼?」
「因為貴呀,哎,你沒聽過一句話嗎?90年代末的時候,開始出國旅遊熱潮,首選的就是新馬泰。而『新馬泰』在北京有三層含義,第一層就是真正的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出境游。第二層,就是沒錢的人的一種自嘲,大家常常說『新馬泰』我也去了,就是長虹橋邊上的『新馬泰餐廳』,說的就是這兒;而我當時,連進這裡吃飯都是一種奢侈,所以我只有陪著同學去新街口、馬甸、北太平庄溜馬路了,那裡就是『新馬泰』的第三層含義。」
許卓然愣愣地站在門口,又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中。
潘浩儒拍了拍她,目光中全是了解,牽著她的手,走進餐廳。
坐在這家新馬泰風味的餐廳里,潘浩儒把菜單遞給許卓然:「想吃什麼?」
許卓然搖了搖頭:「我聽我同學說,當時她不會點,結果端上來三盆咖喱湯,她當時哭笑不得,我可不丟人,你點吧!」
潘浩儒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滿眼寵溺的神情,看著她那滿臉孩童般的笑容,彷彿又迎來一個夢想的兌現,那心滿意足的神色,不禁讓人有些心疼:「小傻瓜!」
他心中感慨頗多,這不是第一次幫她點餐,但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雖然只是一頓飯,但是意義如何鄭重,這個地方又承載著她少女時代曾經的夢幻,潘浩儒認真看著菜單,不時跟服務生詢問兩句。
最後當菜品陸續上桌的時候,許卓然笑逐顏開。
泰式香葉包雞令她連連稱讚。
同樣是雞肉,潘浩儒注意到,今天她沒有嘔吐,於是他一邊仔細嘗著菜品,一邊問著服務員做法。
「這個是將腌制入味的雞肉用香葉包裹再經油炸的,所以味道香濃可口,不油不膩!」潘浩儒連連點頭,暗暗記住。
「這個泰式紅咖喱濃而不稠,濃郁中透著香草清香,沾餅拌飯極佳。」
香噴噴綿軟的蒜蓉餅和油酥餅,單吃味道純樸,而沾咖喱則口感獨特,更令人食慾大開,許卓然吃的美美的,如果不是那份馬來肉骨茶,這也許是一頓美好而豐盛的大餐。
偏偏,就是這道茶一上,許卓然就像被突然施了磨咒,立即苦著臉,衝進了洗手間。
服務生頗感意外,面面相覷。
當潘浩儒和許卓然再次回到座位的時候,服務生連帶大廚和餐廳經理,全都筆挺地站在桌前,餐廳經理小心翼翼,措辭婉轉地說了一車,大意是看你們吃剩的東西太多,剛剛這位女士好像對我們菜品感覺不對胃口,是不是不好吃,要不要重做,並且請來廚師,現場聽取客人的意見。
潘浩儒連忙做了解釋,誰知餐廳經理聽了,立即安排人做了兩個爽口小菜,一個沙拉,一個泰式烤菜,送了過來。
態度中沒有殷勤,卻格外鄭重和嚴謹,許卓然和潘浩儒相視之下,不由感慨:「這樣的企業,應該是大展宏圖,面面開花才是,可是在北京這麼多年,不但沒有發展幾家分店,就是這一家,反而也有些蕭條了,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許卓然想了再想,以至於坐在潘浩儒的車上,往家裡開的時候,她還在想。
「好了,靠好了,閉上眼睛,眯一會兒,養養神兒!」潘浩儒打開音響。
許卓然點了點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然而睫毛撲朔,眼皮微動,分明是還是琢磨。
突然間,彷彿想明白了,她興奮地拍了拍潘浩儒:「我知道了,這家店的老闆雖然服務嚴謹細緻,但是他顯然太不了解中國國情了。這樣的價位,來這兒吃飯的人,要麼是公款吃喝,要麼就是有錢人,你勸他不要浪費,如果點多了,或者吃不了、剩多了,就圍上來尋求意見,這與傳統的『燒錢』、『造』的官派吃請風格太相左了,所以肯定來的人就少了。」
潘浩儒側轉過頭,沖她笑了笑,彷彿答案他早已知曉一般,只是眼中除了寵溺和深情以外,還多了一絲憂鬱。
「你?怎麼了?」許卓然問。
「沒事!」潘浩儒把車開到院里,「到家了!」
許卓然看他神色,分明覺得哪裡有些異樣。
走進紫園,回到卧室,換了衣服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潘浩儒端著一杯水坐在許卓然床邊:「喝點兒水!」
許卓然接過來剛喝了一口,立即眨著眼眸,一臉莫名地問著:「鹽水?」
潘浩儒點了點頭:「止吐的!」
許卓然看著他,忽然笑了,她乖乖喝了大半杯,潘浩儒接過杯子放在一邊,挨著她靠在床頭,伸出手,將她摟在懷裡,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
「你不是出去嗎?」許卓然問了一句。
「我陪你呆會兒!」潘浩儒關心的臉和深情的眸讓她感覺很幸福,那裡頭浮動的寵溺更讓她放下一顆不安的心,漸漸的,她睡著了。
而潘浩儒的心緒難平,剛剛從餐廳出來的時候,他讓她站在餐廳門口,等他到馬路對面把車開過來,然而就是這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他替她接了一個電話,是小悠打來的。
小悠,應該也是她的朋友。
她開口就是一句:「謝天謝地,是你接的電話!」
潘浩儒當下便愣了:「她的包在車上,我們馬上就匯合,一會兒讓她回給你?」
「不用了,你接最好,本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小悠的語氣十分沉重,又很是有些躊躇。
「哦?」潘浩儒心中一沉,小悠在深圳照顧廖永紅的孩子,許卓然曾經跟他提起過,如果沒有小悠,她不可能這麼快回到北京,踏踏實實、心無旁騖的跟他結婚過日子的。
「是小志?」潘浩儒直截了當問出了口。
「是!」小悠答的十分乾脆,「去世了!」
潘浩儒心裡咯噔一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