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換
繞是潤玉素昔習慣面不改色、穩如泰山,這會兒也忍不住被這人的言論震驚得渾身僵硬,心裡一股惡寒上涌,他忍不住就盯著雲涼魔君慢慢地看,從上到下、從左到右。
雲涼卻被「她」看得渾身毛毛的,後背不覺已被汗濕,他訥訥地問道:「夢曦,我,我哪裡有什麼不對嗎?」
以往夢曦就算是嫌棄他,也不過是淡淡地略過而已,儼然很是習慣雲涼的奇葩之處,是以雲涼接收到夢曦的目光,也頂多以為自己不討夢曦喜歡。
但是,潤玉頭一次遇到這種只是因為被打得輕一點就很高興的怪胎,打量他的目光就算是再平靜,也很是異樣。
好在雲涼雖然察覺到這一點,心裡除了有一點發毛,最多也就是有些奇怪。
「夢,夢曦,你怎麼忽然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奇怪啊!」
潤玉臉上神色越發冷漠,心裡卻是不由忐忑幾分,他剛剛預估了一下,發現這位魔君實力不淺,他雖然能隨意調動這具身體內的靈力,卻也擔心被人發現這具殼子內的魂魄已換。
「沒什麼。」潤玉簡短地道,隨即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眼見著這位魔君又要跟過來,他加快腳步,瞬間消失在此處。
他本就有些寡言,若是有親近的人與他說話,他倒也能接上幾句,此時四周無人,他身處陌生的地方,魂魄又在另一個女子身上,他萬分警惕不敢鬆懈。
「太師叔祖,早上好!」
「太太師叔祖,早呀!」
……
潤玉頂著這位女子的殼子走在這仙氣渺渺的山門內,每遇到一個人就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問好,他不知該拿出什麼樣的態度回應才好,只能匆匆離開,好在那些人也不甚在意,皆是笑著離開。
繞著這山門走了一圈,期間遇到無數弟子,一個個修為不淺,卻對夢曦姑娘恭敬崇拜,紛紛見禮。
潤玉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就有些羨慕這女子,這裡上上下下無論何人遇見她,都是滿面笑容、態度親近,完全不似他孤孤單單、無人在意。
他走了一圈,遠遠看見一座塔樓,塔樓頂端明珠熠熠,塔樓外結界明顯,他回憶了一下夢曦的日記,決定往那邊去。
「太太師叔祖,早呀!」又是一個弟子朝「夢曦」打招呼,見她似乎往塔樓那邊去了,他有些疑惑,便直接問出來了,「太太師叔祖這是要去藏書樓?」
潤玉聽出這個弟子話里的疑惑,心裡不知自己是哪裡出錯了,便頂著夢曦的殼子輕輕點頭:「嗯。」
這弟子見「夢曦」理他,他更高興了,但是也更加疑惑:「可是書樓里的書,您不是都有原本嗎?書樓里的都是復刻版本呀!」
潤玉身形一僵,微微僵硬著回答:「我只是想去那裡看看。」
這種小事,夢曦在日記里不曾提過,潤玉也就不知道。
「哦!是這樣呀!」那弟子恍然大悟,隨後很熱情、很期待地笑著道,「那、那弟子帶您過去吧!」
潤玉眉目微斂,轉身道:「多謝,不過不必了。」
那弟子聽到「夢曦」這樣直接拒絕,也不敢真的繼續糾纏,雖眼巴巴地看著「夢曦」,只躬身行禮道:「是。」
「是。」錦覓眼巴巴地看著冷淡的仙人,慢慢地收回手,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得仙人生氣。
夢曦頂著少年的殼子,慢悠悠地拍了拍袖子,拂去那上面沾染的灰塵,她看向這小妖,她手裡還挎著一個籃子,不耐道:「你不回去做好你自己的職責,非要攔著我做什麼?」
錦覓站在一旁堅持不懈道:「我、我就是想知道仙上的名諱……」她自覺自己這行為好像是有些無理取鬧,聲音不覺低下來。
我也想知道自己附身的這人叫什麼。
夢曦轉眸淡淡地看著錦覓,見她實在堅持,淡淡蹙眉,決定用自己以前用過的尊號,道:「本尊熙華,你這小仙既然已經知道了,可否離開?」
錦覓不知為何,只覺得這位仙人不該是這樣冷漠的性格。同時,她並不覺得他口裡的「本尊」是真的,頂多就是個放鹿的散仙,只是再遲鈍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為讓人不高興了,慢慢後退一步。
夢曦往前就要離開,那小獸也乖巧地跟上前去,走了沒兩步,後面的腳步聲響起,她徹底不耐煩,假作什麼也沒聽到,一瞬間化作煙霧消失在此地。
錦覓手裡拿著一根紅線,親眼見到翩翩男子在自己面前倏忽消失,不覺萬分失落:「我,我只是想送他一根紅線,能有人陪著他,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呢?」
夢曦一時作法離開那潭邊,卻是來到一花團錦簇的花園裡,她又沒有此人的記憶,又不知這裡是個什麼地方,只能看向跟著她的小獸,故作輕鬆道:「嘿!小不點兒,我困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魘獸覺得自家主人今天很奇怪,但是也察覺不到哪裡奇怪,只覺得今日主人比之往昔對它還要親近喜愛幾分,便高興地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引路,將主人「潤玉」帶回璇璣宮去。
璇璣宮清冷,除了魘獸,似乎就沒有別的人了。
「這兒真的有人住?」夢曦看著空蕩蕩的宮殿,微微蹙眉,就是說這裡一直沒人住也是可以的吧!一點人氣都沒有!
不過,她思及她附身的這少年似乎生而為仙胎,倒也能理解,少年是仙,這裡沒有人氣似乎也正常。
這宮殿清雅又不失貴氣,倒也符合夢曦的審美,忽然那小獸咬住「潤玉」的衣袖,拉著夢曦慢慢往寢殿走去。
「哎呀!小可愛,慢點兒!」夢曦雖然是這樣說著,卻也縱容這隻小獸這樣。她喜歡毛絨絨,不然當初那隻松鼠賴上她的時候,她也不會默認它跟著。
寢殿內看著比別處還要空曠,魘獸鬆開他,夢曦便繞著這寢殿逛起來。
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些書,她一個書籍收集愛好者,一看到這些書眼睛就亮了,抽出一本《六界史記》,便開始看起來。
潤玉回到夢曦的洞府,就開始找那位弟子所言的書,很快就被他發現這洞府深處還有一個小空間,裡面密密麻麻擺放著許多書,小到凡間經書,大到修鍊功法都有,只是擺放得有些雜亂。
潤玉正要抽出一本來看,手邊忽然出現一團毛絨絨蹭著他,卻是一隻漂亮的銀白色狐狸。
「九尾狐?」潤玉詫異地看著這與他叔父同一品種的狐狸,感受著這隻狐狸諂媚地磨蹭,他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狐狸。
那狐狸越發嬌媚地看著「夢曦」,隨後跳下書架,繞著「夢曦」轉悠撒嬌。
「怎麼看起來還沒開智?」潤玉忍不住盯著狐狸喃喃自語,「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九尾狐,或為仙或為妖,資質就算再不濟也該開智了。」
他看著那不斷撒嬌的狐狸,只覺得這狐狸比起妖或仙,看起來更像是一隻寵物。
他不覺想起了叔父,想想若是讓叔父看見這狐狸現在這模樣,還不知道他會怎麼鬧起來呢!
正這樣想著,忽然覺得頭痛起來,他眼前忽然亮起刺眼的光,令他忍不住閉上眼睛。
再睜眼,他看見熟悉的擺設、熟悉的環境,還有熟悉的魘獸,他忍不住撫摸魘獸的頭:「魘獸,我這是回來了?」
魘獸親昵又擔憂地蹭了蹭他,見他平安無事這才放心,卻又有些疑惑,不由自主地粘著他。
潤玉溫和一笑,安慰它:「我沒事,倒是讓你擔心了。」
一低頭,他看看手裡的《六界史記》,自己離魂之前分明在落星潭邊,這時候卻是拿著書在自己的璇璣宮,恐怕那位姑娘也離魂到他身上了。
不過,為何會忽然離魂呢?還與一位姑娘交換了身體。
他思索著正要合上書本,目光無意一瞟書頁時微微怔忡。
「小白龍,生得挺好看的,小獸也不錯,就是毛太短。」
書上的字跡是正正經經的魏碑體,卻是一股飄逸洒脫撲面而來,其中還夾雜著女子濃濃的調/戲之意。
夢曦慌忙留下一句話之後,再眨眼時已經回到自己的洞府,手下是養在書房裡的九尾白玉狐,她挑眉摸摸白玉狐軟軟的毛:「吱吱,那少年離魂到我身上,有沒有做什麼事呀?」
「吱吱吱。」吱吱本來就沒有開智,繼續蹭著夢曦的手撒嬌。
它本是狐族的一員,身有九尾身份本該十分貴重,但是它靈智不開、無法修鍊,一開始狐族上下有多重視它,後來就多作踐它。
被夢曦偶然撿到之後,它就成了夢曦的寵物。
「這少年和我有些地方挺相似的。」夢曦看著手邊的書籍,忽然想到什麼,連忙去床邊翻出自己的日記,發現被翻動過了,一時無言。
偶然翻開,裡面夾著的一頁紙飄落:「姑娘,因為一些原因翻動姑娘的日記,是在下之錯,還請姑娘勿要動怒。」
「還挺有禮貌的!」夢曦不過三千歲,比潤玉還要小許多,但是說起話來老氣橫秋。不過,她做老祖做太久,有時候自己就是遇到比自己年紀大的仙家,也會忘記自己的年齡比對方小的事。
兩個世界許是有時間差,那邊還是夜晚,這邊卻已從下午到了日暮。
「太叔祖,您在嗎?」外面傳來溫涼的聲音,清脆婉轉彷彿黃鸝鳥般動聽。
「在,怎麼了?」夢曦整理了一下衣物,起身出門看見站在那兒的溫涼還有雲涼,「雲涼怎麼還在這兒?把他送出去!我們青雲宗不留外客免費住宿!」
「太叔祖……」
「夢曦,你不是已經接受我了嗎?」溫涼還沒說話,她旁邊的雲涼就已經湊到夢曦面前刻意可愛地眨眼睛,說話時還有些委屈。
夢曦微微蹙眉,看向不明所以又為難的溫涼,又看看腆著臉的雲涼,目光懶洋洋地掃過他:「你說說,我哪兒表現出接受你了?」
「今天我跑進來,在路上遇見你的時候,你都沒有直接把我拍出青雲宗!這不是接受,又是什麼?」
夢曦聞言懷疑地看向雲涼,這人不會是被她打成受虐狂了吧?
「既然你這麼說,」夢曦動動手腕活動活動筋骨,一旁雲涼看著夢曦的動作莫名心顫,夢曦五指握拳,忽然裹挾著能破開空間的雷霆萬鈞之力懟上了雲涼的腹部,「把你打得飛出青雲宗就能說明我不接受你了,是不是?」
「啊!!!!」一道黑影直接從夢曦居住的紫竹峰飛出青雲宗結界,飛到天邊去。
流星真漂亮!
夢曦看著天上劃過的一道弧線,平靜地看向忐忑地看過來的溫涼:「溫涼,讓你照顧我也是耽誤你修行,下一次,就換小清濘來照顧我。」
溫涼一僵,低著頭失落道:「是,太叔祖。」
「好了,回去吧!」夢曦將一瓶瓊玉仙露給她,「拿著好好修行。」
溫涼乖乖收下仙露,卻還是很失落,她行過禮之後就離去了。
……
潤玉看清那句話,凝視許久,心裡說不清是個什麼感覺。他離開時還泡著龍尾,想來這位姑娘是瞧見他的尾巴了,未想她竟然誇他好看……
今日一整日自己的經歷還真是挺特別的。
他神色複雜地微微一笑,將這本《六界史記》合上,放在一旁的書桌上,轉而撫著魘獸毛茸茸的頭,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