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枯藤,老樹,烤鴨,

小橋,流水,狂沙,

夕陽西下,

掐指一算,

今天還他娘的差一卦……

龔謹掂了掂手裡的三個銅板,望著對面烤鴨攤準備打烊的老賴子,吧唧吧唧了嘴巴,今兒莫說是鴨腿,就連鴨屁股也只能買半個。

隴西的氣候一點兒也不好,大晌午熱的要死,曬的人腦瓜子嗡嗡的,問卦的人更不會光臨這卦攤聽他一頓白話,這日頭剛有西垂的意思,馬上又開始起風了,要是再晚會兒,說不定哪兒來一股子的妖風,整個人就會隨風狂飛二十里,天昏地暗,滿嘴的沙子,那滋味,龔謹體會過一次就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更何況,他上午剛挨了邊呈大人二十板子,耽誤了半天的生意,下午出攤特別的不順,坐也不是,蹲也不是,只能跪在卦攤兒上攬生意,那形象,簡直同旁邊的老叫花子沒啥區別了。不,老叫花子跪的怡然自得,他卻只能苦哈哈的挺著腰,靠一雙膝蓋支撐著,唯恐一不小心觸碰到快要開花的屁股。

「喂,俺說神運算元先生,這鴨屁股還給您留不留呀,您要是不要呀,俺可拿回去給俺家大黃當晚餐了。」老賴子一雙招子在龔謹卦攤上掃來掃去,想著除了他手裡這三個銅板,還有啥值錢的玩意兒。

還能有啥,龔謹最值錢的也就是身上這身灰色的袍子了吧,這還是三個月前從城東空虛觀牛鼻子空虛真人那裡偷來的,空虛真人到邊呈那裡告了他一狀,害的他被拉去打了板子。若不是空虛真人嫌棄這袍子已經三個月沒有洗,這會兒他定是天下第一裸奔營業的算命先生。

真是士可殺不可辱,大黃是老賴子家養的一條土狗。

龔謹哼了一聲,又屈從於咕咕叫的肚皮,臉上擠出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賴哥哥,人家照顧你生意也不是一天倆天了,今天先賒一隻鴨腿給人家,待明日卦資豐盈了,再加倍奉上如何?」

老賴子果真是一名極具愛心的攤主,回以一個更加豪放的笑容,「俺當家的說了,少一個銅板,回家就不讓俺上炕,神運算元先生,實在對不住了,俺得早點回家給當家的交錢去了。」說完,飛快的收好攤,推著小車撒丫子撂了,生怕晚一步回家就上不了炕似的。

這也難怪,如今這連年打仗,老百姓都過的苦,能夠飽暖了再思個□□的,也就這三不管的邊陲小鎮清河鎮了。

此處為西楚國,北齊國和東晉國三國的交界處,誰都可以過來管一管,換句話又說,誰都可以不管,如此一來,大家誰也不去輕易的招惹誰,各種勢力都不約而同的達到了一種平衡,三教九流,各地客商,來來往往,倒是把這小鎮養了個膘肥體壯。

老叫花子懶洋洋的站起身,解下腰上的皮袋子,又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一股子醬牛肉的香味兒飄散了出來,真是天怒人怨,他意味深長的癟了龔謹一眼,「早就說過,加入我丐幫,在我老叫花子座下做個一袋弟子,有酒喝有肉吃,天天逍遙自在,那滋味不好么,你這卦攤,一天能收幾個銅板,再說了,你得罪了空虛那老牛鼻子,以後恐怕連半點生意都沒有了。」

龔謹咬著后槽牙,內心罵道,老子堂堂逍遙門掌門關門弟子,什麼瓊漿玉露沒吃過,豈能為了這口嗟來之食入丐幫!而且還他娘的是個最底層的一袋弟子。

老叫花子見龔謹不為所動,啐了一口,「讀書人,裝什麼清高!呸!」

龔謹趕緊往回收了收自己的卦攤,以免沾上老叫花子的口水,眼巴巴的看著老叫花子也揚長而去,他還不敢還嘴,老叫花子是鎮上的叫花子頭頭,得罪了他,明天連擺攤的地方都沒了。

龔謹十分不情願的收了攤子,今天的飯食還沒著落,想著要麼把攤擺在鎮中心的茶樓十里香門口看看,一到晚上十里香就門庭若市,那場面,堪比當年臨安城的天上人間,簡直是叫人樂不思蜀。

別無其他,只因十里香茶樓里有一位說書先生張鐵嘴,此人嘴皮子功夫那叫利索,一部金瓶梅講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香艷絕倫,一個月三十場,場場爆滿。

十里香今天好像換了一位新的說書先生,龔謹伸頭看了一眼,嘿,比張鐵嘴還要猥瑣。

驚堂木一拍,「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龔謹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這是說書呢,還是背詩呢,你盜用人家的詩詞,蘇老先生知道嗎!

花了錢的客官們自是不待見這麼水的開頭,噓聲此起彼伏,就差往台上撇茶杯蓋子了。

說書先生繼續他的說辭,「遙想龔謹當年,哎,這龔謹可不是當年的俏周郎,而是當今東晉國前丞相龔謹。」

這話聲一落,門口的人打了一個噴嚏,「現在說書界競爭這麼激烈了么,說書的話本子還要這麼與時俱進。」

客官們八卦之心頓時被吊了起來,手裡的茶壺蓋都忘記撇了,就這麼半空舉著,真是無比的滑稽,只聽說書先生說道,「話說這東晉國前丞相龔謹,那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呀,有人說他手中羽扇輕揮,撒豆成兵,千里之外殺人於無形。北齊國的齊王如何厲害,把東晉國打的都快滅國了,龔丞相力挽狂瀾,愣是僅憑著一己之力,只打了一仗,就把北齊國打的潰不成軍,灰溜溜的退回漠北,再也不敢踏足中原半步了。西楚國聽說這事之後,老楚王更是親自送來了一位嫡公主來東晉國和親,那老楚王年過半百,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求晉王給個苟延殘喘的機會,他願意俯首稱臣,若是這位龔丞相還當朝,這天下說不定是個什麼格局呢。」

龔謹苦笑,每天撒個千兒八百的,都過來照顧照顧卦攤生意,頓頓都有鴨屁股吃。

一錠金元寶從天而降,那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肚上一層細細的薄繭,中指上翠綠的戒指在金燦燦的元寶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誇張,龔謹頓了一下,迅速把金元寶收入袖中,順手把那戒指也一併擼了下來,笑盈盈的問道,「貴人是想問前程呀,還是想問姻緣。」

「我一念之差丟了此生最重要的東西,後悔不已,不知如何才能尋回。」頭頂上聲音沉悶之中帶著一絲顫抖。

龔謹頭也不抬的開始收拾卦攤,「尋物的話在下就幫不上貴人什麼忙了,若貴人肯出稿金,在下可以幫貴人寫一則尋物啟事。若是貴人不想出稿金,在下建議貴人換一個問題,比如,怎樣能夠覓得如花美眷,抱得美人歸。」

茶館里說書先生那洪亮的聲音又傳來,「有人說,這龔丞相與當年的三皇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有著不可言說的情愫,這龔丞相白天戰場上風姿卓絕,晚上王帳內更是風情萬種,直教這三皇子愛不釋手欲罷不能,如今都過弱冠之年,別說是太子妃了,就連側妃都不立一個呢,什麼,這位客官您問這龔丞相是男是女,實話跟您說吧,當年我雲遊東晉國的時候曾經有幸見過一眼,那真是國色天香雌雄莫辯,這樣的妙人,至今還回味無窮。」

龔謹心道這說書先生真能吹牛,妙人方才犧牲色相都換不回一個鴨屁股,這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呀!想不都用想此刻跟前這人臉色有多精彩,不過這人呀大概總是會變的吧,比如登上太子之位后,他脾氣貌似好多了,若是之前,這茶樓早就讓他給掀了。

面前的人蹲下參來,緩緩的說道,「上個月洪水過境,兩岸流民還未安置妥當,又瘟疫四起,當如何?」

龔謹抬起眼,盡量擠出一副純良無辜的笑容,「這位貴人好生奇怪,這等治國安民之事,自有朝廷之中的大人們操心著呢,在下就一江湖算命的,混口飯而已,貴人何必同在下過不去。」

龔謹嘴上雖然這麼說,對方金燦燦的元寶遞過來的時候,龔謹毫不猶豫的收下,算了,看在金元寶的份上,就通融這一次吧,老賴子的鴨屁股以後是吃不到了,這金元寶至少夠跑路用的。「一般水患之後的瘟疫,自是因水而起,只要控制好引用水源,著人在水井之內撒上對症的藥粉,就地安置流民,禁止四處流竄,再分而治之,多則半月,少則七日,定見成效。」

龔謹的卦攤上的零碎已經划拉完畢,他麻利的打了一個結,背在身上,一個閃身,撒腿就跑。

能不跑么,只聽茶樓里說書先生拿著摺扇半遮面,扭捏作態,細著嗓子學道,「策郎再緩些,奴家快受不住了。好策郎,饒過奴家這一次吧,下次奴家讓您捆起來玩兒……」

龔謹:這都什麼跟什麼,老東西你他娘還知道遮著扇子說,老子可是明晃晃的當真正主呢。

還有,令他最難過的便是,在這麼不堪的情況下見到君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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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說個啥,只說一句吧,本作手殘但不是腦殘(也不一定,或許寫著寫著就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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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龔謹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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