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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規早就發現這張奇怪請帖的不可控,她作為請帖的擁有者,卻無法選擇被邀請的對象。
對於請帖是根據什麼來邀請人,她有過許多猜測,只是畢竟樣本太少,猜測始終是猜測。
第一次被邀請的是周新芸,第二次是鍾時,她仔細分析過兩回的經歷,思考越多越覺得似乎毫無規律,恐怕只有再經歷幾次才能分析出答案。
這是第三次,但是這一次,徐子規壓根沒法分析,看到親媽出現的那一刻,她只想吸氧,只想趕緊在這鬼地方找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再沒有什麼比這一刻更讓人窒息的場景了……怎麼會是她媽呢?!哪怕換成宋子驍那個熊孩子都比現在好啊!
徐子規閃躲著親媽的眼神,頭疼要怎麼跟她解釋眼下的情況。
「小鳥,你大半夜不睡覺在這幹什麼?」張鷺女士茫然地看了一圈周圍的場景,一張口說出了這麼一句話。搞得好像她們不是相逢在奇怪世界,而是當媽的半夜發現女兒跑出去瞎搞。
徐子規:「……媽,你先冷靜,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張鷺女士雖然心中忐忑,但不願意在女兒面前露怯,強撐著說:「不知道,你給我說說這是什麼地方?」
徐子規硬著頭皮給她媽解釋:「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你就當這是個玩遊戲的地方,之後可能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應該不會有事。」
此刻,徐子規又感謝起那個被邀請人沒有相關記憶的設定了,不然被她媽得知這事,就算平安回去她從此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你放心,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徐子規習慣性地對親媽粉飾太平。不管遇到什麼,她都已經習慣了跟她媽說起的時候往最好的方向說。
以她對自家母親的了解,她馬上就會追問是什麼人在玩遊戲,玩什麼遊戲,她為什麼要玩這個遊戲等等問題。
誰知張鷺女士一開口,又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很緊張地問:「你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你遇上過很多次這種事了?」
徐子規眼睛一轉要張口編瞎話,張鷺女士眼睛一瞪:「別想著說謊,你是我生的,撒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說著也不要徐子規回答了,上前來打了一下她的手,表情焦急:「你這死崽!遇到這種事回來不跟我說,我帶你去寺里拜拜,找人給你看看是不是撞了什麼了!」
徐子規:「我們接受了義務教育的新生代相信科學,那些大師什麼的都是封建迷信……」
張鷺女士揪著她胳膊大聲:「那你用科學給我解釋下!啊,你這個腦子怎麼不會轉,只要能解決問題你管他科不科學,你是我生的怎麼一點都不像我,腦子不活絡,還當主編,都不知道你工作的時候瞎編些什麼東西……」
她說著說著就開始跑題,聽著這熟悉的話語,徐子規差點以為兩人正待在家裡嘮家常,而不是在一個即將開始打怪的休息區等待未知的危險降臨。
這時候遲遲沒有動靜的世界里出現了變化——這個「遲遲」大約是徐子規因為度秒如年產生的錯覺,事實上她們一共也就只說了幾句話而已。
和之前一樣,徐子規與張鷺女士的身體里漂浮出光點,最終形成一個「愛」字。
看著那字,徐子規有片刻沉默。從親媽出現到現在,一直在令她意外。
如果是「愛」的話,難道也要讓她像第一次消除周新芸的「惡」那樣,消除「愛」?這根本不合理。
下一秒徐子規就覺得自己傻了,在這樣的世界找什麼合理,從最初開始,就沒一件合理的事,她有時候都覺得在她身上發生的這一切就是個隨便的玩笑。
光點散開,沖著她們涌過來。這是之前沒發生過的,徐子規擔心有什麼危害,上前擋在媽媽面前,可她剛一動就被張鷺女士直接拖到了身後,拖得她一個趔趄。
她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做出的動作,可徐子規一個經歷了幾次打怪洗禮的年輕人愣是沒有快過她媽。
將她藏在身後,張鷺女士還不忘抓緊時間訓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往前沖,要是致癌的東西怎麼辦!」
徐子規:「……媽,我覺得這東西跟致癌沒有關係,癌歸科學管,這是不科學的東西。」
張鷺女士:「不是你說要科學?」
兩人嘴裡說著些無意義的對話。張鷺女士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心裡大約是很害怕的,只能用大聲來掩飾自己的恐懼,徐子規也清楚,配合著她說話,一邊說話一邊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張鷺女士同樣緊緊拽著她藏在身後,好像恨不得長出翅膀來把她按到翅膀底下。
在她們腳下平地升起無數高樓,兩人從高處驟然墜落——
「呼!」徐子規一個挺身從床上坐起來,目光快速地在房間里滾了一圈,沒有細看,掀起被子就開門出去。
她媽坐在客廳看著電視擇菜,看見她出來,就開始叨叨:「晚上不肯睡,早上起不來,早餐都不吃,不吃早餐怎麼行,你沒看微信上說不吃早餐容易得胃病。」
嘴上說著,手裡已經放下了正在擇的小菜,起身往廚房走:「趕緊去洗臉刷牙,給你把蒸的包子拿出來。」
徐子規跟在她身後,探究地看著她。張鷺女士見她跟在自己後面繞,有點樂了:「你跟我轉什麼,趕緊去洗,等下包子又冷了。」
徐子規確認了,這是真的親媽。但是她的狀態好像有些奇怪,她似乎不記得她們正身處於一個奇怪的「遊戲」世界里。
確認了媽沒事,徐子規這才仔細觀察起這個環境。這是一套眼熟的房子——在她親爸還沒死的時候,她們家住的那套房子就是這個格局,但是很多細節方面又完全不一樣了。在這套房子里轉了一圈,徐子規發現這房子只有她們母女兩個人的生活痕迹。
衛生間鏡子里的她,長相比現實稍微年輕了一些,看著好像是24歲左右,才出大學校門沒兩年的樣子。
再從窗戶往外看,外面的場景同樣是熟悉中夾雜著陌生。
她在鏡子前站了很久,直到她媽殺進廁所問她還在摸什麼魚,怎麼還沒好,她才在她媽虎視眈眈的監工目光下刷牙洗臉走完流程,坐在桌邊吃早餐。
張鷺女士做飯的手藝很一般,但徐子規已經好幾年沒吃過她做的飯菜,從她二婚,那家裡做飯的就變成了她媽的二婚丈夫宋餚。
其實這很好,她媽過得開心,有人照顧。只是,她真的很久沒吃到這個味道的食物了。
默默吃完早餐,張鷺女士又催促她去化妝:「不化妝像什麼樣子,還有你這個頭髮,前兩天讓你去修又不肯去。」
徐子規不動聲色:「我待在家要化什麼妝。」
張鷺女士收拾碗筷:「別想跟我耍賴,說好了,跟人定了時間去相親的,趕緊的別誤了時間,本來起得就晚。」
徐子規握拳:「……」我就知道。
淪落到這個世界,還要相親,她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張鷺女士還在念叨:「你這樣以後怎麼行,嫁了人人家看你起這麼晚對你有意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改。」
收拾好被揪出門,徐子規有那麼一點生無可戀。她決定暫時先順著親媽的安排來,看看這個世界到底在搞什麼幺蛾子。主要是不順著她媽她也搞不過。
街上的行人車輛都很尋常,徐子規差點都要以為這就是現實世界,不過等到了相親地點,看到她那位相親對象,她就知道這確實是個虛假世界,因為這男人和所有人都不同,他的臉上畫了一張黃色的花臉臉譜。
在來來往往的普通人中,這位黃色花臉男子真是顯眼極了,偏偏好像只有她一個人看得到那張花臉,其餘人包括她媽,面對男人都沒有任何異常,她媽還發自內心地誇小夥子長得周正。
周正什麼周正,臉都看不見。
徐子規鎮定地隨著張鷺女士入座,對面也是一個家長帶著的模式,四人入座后雙方家長先是一通互相誇讚,接著就開始互相介紹。徐子規懶得說話,覺得她們這個環節就像是在打牌,互相試探互相出牌,暗暗較勁。
她消極地觀察著對面花臉男子,企圖找出突破口。那黃色花臉男見她盯著自己看,花臉上露出自得的笑容。徐子規知道,他十有八九覺得她看上他了,對他有意思。
這也不是徐子規第一次遇上自信的男人,相親的時候她遇到的自信奇男子尤其多,都懶得花腦子去記。
「你家曉峰是體育老師好呀,我家徐子規也是個老師,教語文的。」張鷺女士笑著對對面的家長說,「上班的地方也近,就在附近的一中。」
徐子規聞言側目。老師,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的人設嗎?她看著張鷺女士掩不住愉快滿意的神情,忽然想到,這個世界該不會是以她媽的意願生成的吧?
畢竟她媽和許多經典家長一樣,覺得女孩子要麼當老師要麼當護士就最好,當年她上學的時候也對她表達過希望她當老師的意見。
還有離家近這點,她去工作后,因為和老家離得遠,回家很少,她媽也沒少抱怨這事。
但是也不對,如果這個世界是她媽的意願,那怎麼不見她親爹或者后爹的存在?
「今天這個怎麼樣,你有沒有看上眼啊?」回去的路上,張鷺女士詢問她。
徐子規沉浸在思考中,隨意道:「沒看上。」
張鷺女士看她這不上心的樣子就來氣:「左一個沒看上右一個沒看上,你要什麼樣的?我看著就挺好的,人高馬大又精神,以後結婚了遇到什麼事都能護著你,還都是當老師的,多好。」
現實生活中要被逼聽這些話就算了,到了這種世界還要再來一次,這鬼地方。
她轉開話題問:「媽,爸死了這麼多年了,你一個人怎麼不再找個人?」
現實生活中,她媽是在她23歲那年再婚的,在這裡卻不同,徐子規想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我都這個年紀了,還找什麼找,等你結了婚生了孩子,我就給你帶帶孩子,其他的我也不想了。」張鷺女士說。
徐子規說道:「這樣吧,我們公平一點,要相親就一起相,你先找一個,我再找。」
張鷺女士嗔怪地拍她一下:「你在說什麼屁話!」
徐子規笑起來,忽然眼前紅光一閃,她媽身邊出現了一個「叄拾」的倒計時牌子。閃著不詳紅光的牌子就懸浮在她手邊,而她本人對此好像一無所知。徐子規一把抓住媽媽的胳膊,她還奇怪問:「幹什麼?」
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徐子規說道:「沒事。」
她心裡翻騰焦急起來。這個倒計時又是關於什麼的倒計時,上次出現倒計時是代表著打怪開始,難不成這裡馬上要出現怪物了?
驟然覺得大街非常危險,徐子規趕緊將媽媽拉回家做好打怪準備,可她左等右等沒等到想象中的怪物。反倒是她的時間好像被按了快進鍵,剛回家不一會兒,天黑了,感覺就只是眼睛閉上一會兒,又天亮了,來到了第二天。
看到張鷺女士身邊那個倒計時牌子變成「貳拾玖」,徐子規才明白這倒計時是三十天的倒計時。
「趕緊去上班吧,都快要遲到了你。」被她趕出門,徐子規瞧著自己這一身簡樸裝扮,思考著自己要怎麼去教高中語文,就硬教嗎?
站在家門口一步才踏出去,耳邊忽然聽到學校的鈴聲,她站在校門,望見天邊掛著夕陽——她只是眨了眨眼而已,這一天已經又快要結束了。
之前的相親對象黃色花臉男子站在對面,朝她走過來說:「走吧,咱們現在先去看電影,我已經買好票了。」
徐子規對他就沒有對親媽那般聽話了,語氣不快地問:「我什麼時候答應你看電影的?」莫非是在快進的那些時間裡她被動答應的?
黃花臉男子說:「咱們是過了明路的男女朋友,一起看電影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徐子規嘖一聲,感到不耐煩,轉頭想走人,想想又回頭指著他的臉譜問:「你臉上這個是怎麼回事?」
黃花臉男子:「什麼?你說我這個痘痘啊,上火長的。」
徐子規:「……」連你鼻孔在哪都看不清,誰管你痘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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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幾個月,我一直處於崩潰的邊緣,這幾天出遠門是想看看換個地方住,狀態能不能稍微好點。這個狀態和家庭無關,我自己的原因比較大。
其實一開始我的女主小鳥不是這樣的人設,但是受我的狀態影響,變成了現在這個消沉疲憊的樣子,導致整篇文基調都很沉,我最初是想寫的輕鬆點,一直試圖往上拉,沒能成功,結果造成了我自己和自己的撕扯……真是對不住小鳥,我現在都不知道她會被我寫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