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隨著人潮走出擁擠地鐵,在一處人少的花壇邊,徐子規停下腳步。
早上的陽光燦爛,身旁花壇里開了一樹雞蛋花,前方有許多人在等紅綠燈,馬路上人來車往,是她看慣的人間熱鬧與平凡日常。
手機上的時間快要到九點,上班快要遲到了,但徐子規只覺得頭疼欲裂。在原地站了會兒,忽然她轉頭走回地鐵。
「……對,是,早上起來身體不舒服,請一天假……」
迎面走來的女孩聽到接近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這位臉色難看的姐姐,又隨意地將目光移向自己的手機。
沒有人知道,某日與自己擦身而過的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故事。
請完假收起手機,徐子規乘坐地鐵返程。
她還記得那個趙負死前說的話,他說自己還有老婆兒子,還說了自己家的地址,那個地址就在徐子規租住的小區附近。
找到地方,徐子規抬手敲門。
開門的中年女人疑惑地看著她。越過她的身體,徐子規看見她身後的屋內牆面上,掛著一家三口的照片。父親、母親還有一個兒子,但是那個男人和前不久詭異死在她面前的人並不像。
徐子規幾乎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但她還是不死心問道:「請問是趙先生的太太嗎?」
「什麼趙先生?」
「不是嗎,那您認不認識趙負先生?」
女人露出回想的神色,而後回答道:「沒聽過,你怕是找錯地了,這裡沒有叫趙負的,我先生姓王。」
告辭離開,徐子規再一次看了看那門牌號。她可以確定自己沒有弄錯,翻動趙負的公文包時,她在錢夾里也看過一張一家三口的照片,那上面的妻子和兒子,就是剛才那張照片上的妻子兒子。
趙負這個人,好像是被這個世界抹除了,沒有人記得他的存在。甚至理所當然的,他的空缺也被自動填補完善。
太陽很大,徐子規走在路上,卻感覺渾身發冷。這個世界,突然地顛覆了她的一些認知,回到現實后發現的事令她感到恐懼,比在那個奇怪地方逃命時更加恐懼。
如果前不久遇到的事是虛假,她清楚記得趙負這個人,包里還放著那張突兀出現的紅色請帖;如果現在是虛假,她就活在現在,活著也可能是虛假嗎?
一天的時間不足以讓徐子規從哲學思考中脫身,但第二天她沒有再請假,而是和往日一樣去上班。不管怎麼樣,生活總要生活下去。
仍舊是乘坐地鐵,地鐵上沒有發生任何她擔心的事。
出版社新來的小責編事情做不好,給她增添了許多工作量,繁忙的工作侵佔了她大部分心神,讓她只有在休息間隙里才會分神想起這事。
一連一周時間,除了晚上睡不好,有許多亂夢,再也沒發生過什麼異常。
「小鳥!周末要不要去哪玩?或者看看電影,最近不是新出了一部電影,口碑不錯……」
從前的大學室友鄭青和她在同一個城市工作,畢業幾年仍然時常聯繫,會約出去玩。看見她發來的邀請,徐子規躺在沙發上回復:「算了,有點累,好不容易有天休息,在家躺著吧。」
那邊鄭青過了一會兒才回了一句,語氣有些小心翼翼:「小鳥,你這幾天心情好像有些不好,是不是因為周新芸和陳顯要結婚的事?」
穿著睡裙的徐子規把玩著旁邊放著的飛鏢,嘖了一聲:「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他們兩個要結婚了。」她這幾年都沒關注過這兩個人,只有幾個室友偶爾還會提起。
鄭青發來尬笑表情包,又對她說:「我是在同學群里聽說周新芸結婚準備給你發喜帖,給我氣的!我還以為她真不要臉給你發了呢!什麼東西啊這個表臉綠茶,她是不是忘記了當初做第三者插足搶了你男朋友的事,陳顯原來可是你的男朋友!」
「可別,陳顯給她,我不要,祝他們百年好合。」徐子規想起這些大學時候的恩怨情仇就感覺頭疼。
都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就算是當初,周新芸橫插一杠搶了陳顯,她心裡也是放鬆大於憤怒,但是宿舍里幾個室友一直耿耿於懷,提起周新芸和陳顯就要diss一頓。
可能在她們眼裡,她一直不找男朋友,就是因為大學第一次找男朋友經歷被挖角的事,傷透了心,但徐子規真不在意。
從小到大,身邊的朋友都交過男朋友,最早的從初中就開始偷偷談,而徐子規回想自己的初中高中時期,只覺得記憶很模糊,可能因為按部就班的生活除了學習什麼都沒有,平淡無奇到沒有任何印象深刻的事。
在大學,室友們都談了,也慫恿她去體驗一番,那時恰好有一位叫陳顯的學長追求她,她就答應了。
室友們都以為她終於找到遲來的初戀,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之所以答應並不是因為陳顯長得好看,追求她的時候細心體貼,也不是室友的助攻,而是一個說出來有點離譜的原因——陳顯左眼下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她喜歡那顆痣。
可是她確實不適合和人談戀愛,陳顯埋怨她太冷淡,從不主動給他打電話發信息,也不去找他,兩個人這男女朋友談了兩個月還不如普通同學親密。
就這樣下去,他們本來也就不可能談太久,這個時候周新芸恰好出現,主動追求陳顯,她們兩個自然就攪合到一起去了。
要不是陳顯一邊和周新芸當男女朋友同進同出,一邊還想吊著她的行為讓徐子規有些看不順眼,當年她就能直接當面祝他們百年好合。
至於如今,過去那麼久了,他們兩位能走到結婚,也是令人有點感嘆。
和鄭青聊了一陣,徐子規看看天色不早,搓著手上的飛鏢考慮晚上是做點什麼吃,還是直接叫個外賣,手機突然又震動了一下。
隨手拿起來一看,一個新的好友申請,周新芸。
徐子規:「……」
真是背後不能說人,說人人就到。
幾年不聯繫,突然要加好友,莫非還真準備親自給她發喜帖?帶著一點奇妙的心情通過申請,周新芸很快發了個禮貌的微笑表情過來,徐子規也友好地回了她一串微笑表情。
周新芸給她發:「好久不見了,子規,我和陳顯要結婚的消息你應該也聽說了吧?我最近也在廣市,想親自給你送喜帖,還想請你吃一頓飯,有些話想和你說,可以嗎?」
徐子規異常乾脆:「行,那就去吃火鍋,我家附近有一家不錯,給你發地址。」
她突然想吃火鍋。
起身去換衣服,把玩許久的飛鏢被她隨手丟向前方掛著的飛鏢盤,正中紅心。
周新芸遲到了三分鐘,徐子規已經按照自己的習慣點完了菜。考慮到周新芸主要不是為了和她一起吃火鍋,她也就沒和她客氣,點的全是自己愛吃的。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周新芸坐下時,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雅香水味。妝容精緻,頭髮看上去是新做的,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妥帖,很適合去一些高端的西餐場所……可能她原本就是那麼準備的。
不過現在,等吃完火鍋離開,再好聞的香水味,再漂亮的妝容都是虛的。
徐子規瞧她兩眼,心說周新芸比起大學時候變化還挺大,和高中那土裡土氣的樣子更是完全不同。
是的,她們兩個不僅是大學同學,還是高中同校,只是不同班,周新芸班級在她們隔壁,徐子規至今還記得高中時期,周新芸就經常用一種不友好的眼神盯著自己。
如今的周新芸好歹收斂了一下那外露的不友好,帶著一臉假笑,動作優雅將一封喜帖放在徐子規手邊。
現在很多人結婚為了圖方便都是用的電子請柬,他們這婚禮還挺講究,實體請柬精緻漂亮。
徐子規看了眼就收起來:「我知道了,有時間就去,要是沒時間託人帶個禮,別介意。」
周新芸說道:「我希望你能去。」
面前的火鍋已經端來,開始沸騰,送來各種菜的服務員感受著這一桌的氣氛,低著頭擺東西,不敢說話,只豎著耳朵來,豎著耳朵走。
徐子規自顧自下菜:「其實,我們並不熟,你今天突然找我要請我吃東西,我就已經夠驚訝了,想讓我去婚禮現場又是個什麼考慮?」
她這位被挖牆腳的受害者心情平靜,對面的周新芸反而比她更激動些,也許是婚前焦慮症,徐子規想。
撩了撩頭髮,周新芸用一種要和人說心裡話的語氣述說道:「你知道嗎,我從高中起就一直很嫉妒你。」
這麼濃的火鍋味,沒有抒情的氣氛就不要開這樣的頭了吧?徐子規阻止不了一個人的剖白,只好開始吃自己的。
「只要能搶走你的東西我就高興,所以那時候我搶了陳顯。聽說你單身很久了,沒再找過別人,你現在還忘不掉陳顯對吧?」
徐子規見她有種作為勝利者的高興,決定說點讓她不高興的事:「說實話,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畢竟我也不喜歡他。」
周新芸瞪大眼睛盯著她:「怎麼可能,你那幾個室友不是說你喜歡陳顯嗎!」
徐子規:「又不是我說的。」
周新芸看她一陣,好像意識到了她並非在騙人,突然憤怒得如同被渣男拋棄:「如果你不喜歡他,我搶走他有什麼意義!」
徐子規:「……」
又一次過來送菜的服務員剛要張口說話,聽到這句又閉上嘴,悄悄放上東西轉頭離去。
將服務員新送來的牛肉卷放進火鍋里,徐子規說:「你說想搶我的東西,這一點我倒是有感覺到。高中時候我聽到你在辦公室跟老師說我壞話,有兩次校內比賽老師想讓我去,你主動搶了我的名額,到了大學你進入學生會,也是和我過不去,獎學金各種榮譽和活動你都避開我,就連去食堂吃飯,我喜歡吃什麼你都要跟我搶……所以我也真是挺好奇的,我們有什麼仇什麼怨?」
徐子規這份好奇好幾年了,今天出來這一趟主要也是想弄清楚年少時這一樁恩怨的起源:「你究竟嫉妒我什麼?」
周新芸還是一副不能接受的樣子:「……我不知道!」
徐子規不滿:「都二十七八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至於還鬧脾氣嗎?」
周新芸看到她冷淡嫌棄的表情就生氣,音量不自覺提高:「我確實不知道!只是經常覺得你有我想要但是得不到的東西,那種感覺你根本不懂!」
不記得是從高中的哪一天開始,她忽然就對隔壁班那個叫徐子規的女生看不順眼,每次看到她,她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嫉妒和憤恨,可究竟為什麼?她怎麼想都找不到原因,只有那種感覺抓心撓肝,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折磨著她。
徐子規:「醫生怎麼說的?」
周新芸深吸一口氣:「我沒病,不用看醫生。」
徐子規:「不要諱疾忌醫,精神疾病也是病。」
周新芸:「不要惡意猜測了,這只是一點小女生的嫉妒而已。」
就這?這都快變成偏執了吧?徐子規皺起眉毛,古怪懷疑地看她:「你該不會是暗戀我,因愛生恨?我先說好,我們是不可能的。」
周新芸:「……」
她的面孔逐漸扭曲,露出渾身爬滿虱子一般噁心難受的表情,看上去很想尖叫。
「啪!」旁邊路過的服務員不小心把手裡的盤子摔了。
周新芸再也忍不住,扭頭對服務員吼道:「不要再故意往這邊晃來晃去聽八卦了!你們再過來我就投訴!」
服務員抱著盤子一溜煙跑走:「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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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是鍾時,還沒出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