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燕子沙
燕子沙用槍了。
這個消息不啻於中央加密特電給人帶了震驚，瀋陽站的人都很吃驚，大到站長小到站員都一時還不能夠接受這個消息，或者說這個消息簡直荒謬到，張作霖已經領著奉系軍閥進了南京成為了新皇帝，而張作霖這個東北王已經死了。
發福的田站長第一個知道消息的時候，鼻子一哼，用著關內口音的官話大罵「王八羔子，居然跟老子開這樣的玩笑，你是第一天在瀋陽城混嗎？沒聽到過利劍是誰？」，隨後還甩給了那個報信的暗眼兩個大耳刮，小分頭油光鋥亮的暗眼被扇得兩眼冒金星，中分都被打成了三七分，多少也看得順眼了許多，田站長可不這麼覺得，反而看得更來氣，拿起了精緻的茶碗就砸過去，大罵他不做事馬上滾出他的視線，這個暗線連滾帶爬慌張的溜出辦公室。
馬上辦公室門又響起，田站長沒有好氣的讓人進來，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美式軍裝的女人，不得不說這個美式軍裝的確有人情味兒，穿在她的身上更加有味道，更顯凸凹，特別是嘴角那顆讓爺們兒心痒痒的美人痣，讓眼前這個女人毫無挑剔，田站長肥大的豬頭上馬上有了笑容，剛想上前體貼下級，這個待遇可不是那個人都有的。
啪的一個標準的敬禮，女人的一個敬禮就把他好心情全部澆滅，如果從女人身後的角度看，這個禮是向著青天白日旗的，特別是她那雙不薄不厚的性感嘴唇，微微上撇，表面雖然非常的鄭重，但聞不到一絲尊敬的氣息，「報告站長，利劍完成任務之後並沒有回來報道，只不過是打電話回來告訴我，他已經把任務完成了，聽口氣好像是沒有再準備回來的意思。」這個女人站得標直，但是天生的一副魅態，一副誘人嗓子，說起話來勾人心弦，特別是語氣中還有一種埋怨的情調，讓田站長的心弦顫動一下。
不過田站長可是多年的老油條了，這點定力還是有的，奈何這件事情非常重要，中氣十足的說道：「豈有此理，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進入組織也不是一天兩天時間，怎麼還不知道組織上的紀律呢，讓1號去找他，就說我要見他。」
聽到這些話之後，這個被稱為一枝花的女人眉頭突然鬆開許多，不過剛才那皺眉小臉更是惹人喜愛，沒有任何的答覆，皮靴一頓，馬上就推出了這裡，轉身的時候豐滿的圓臀煞是好看，不過在這裡可是沒有人敢打她的歪主意，整個讓整個東北三省都頭疼的女人可不是誰都能正眼敢看的，因為她是軍統瀋陽站的黨務科科長，僅憑這一個職稱就可以。
一身白衣的年輕人正在窗口擺弄一盆八寶盆景，這東西不算貴重，只要是喜歡賞花弄草的人，不需要太多的破費就可以弄一盆來，而且他這盆也不是什麼上品，普通貨色，就是扔大街上去，還得是喜花的人才會拿走，這植物的葉子能夠分泌出一層蠟層來，趁著一年四季常綠的葉子非常光鮮，就那麼二十幾片葉子，不過經過精心照料，每片葉子都如小元寶似的豐滿，但觀賞性較君子蘭等比起來還是差上很多。
「怎麼，想找個安靜的角落攀附風雅不成？」沒有叫門聲，也沒有腳步聲，一個大刺刺的聲音就在這個大廳里響了起來。
聲音突然響起，讓全體投入的他手腕一抖，為數不多的葉子就折了下來，年輕人可惜的看著手指間的這片殘葉，不高興的說道：「到我這裡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這裡沒有你防備的人，也沒有人防備你，看你把我的花都弄壞了。」聲音非常平淡，就連對殘葉的哀傷都懶得加上去，說完話之後，並沒有看來人是誰，只是把葉子輕輕的放回了盆子中泥土上。
「落葉歸根吧。」
他就是燕子沙，外號利劍，是瀋陽站里最頂尖的一把好手，瀋陽站那些棘手、見不得光的勾當大部分都是他完成的，他就是一片天，瀋陽站的一把利劍，這對於一個暗處的活動站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要是沒有他，雖然不至於寸步難行，但絕不會讓這個不起眼的組織進入戴老闆眼中。
他轉過頭來看著悠閑翹著二郎腿的傢伙，一身不算高檔的西服，半土半洋的，正是當今最時髦的行頭，外表平平，就是眼睛很有光，燕子沙張口說道：「1號，可能你還不知道我的真名吧，當年我那個目中無人的師傅給我起了一個很老土的名字，叫燕子沙，他說大浪淘沙，金子沒有被人發現之前，只配做一個沙礫，他早就看出我的道行來，搖著頭的給我起了這麼一個名字，我知道他很不滿意，後來走南闖北的，就沒有遇到合適的苗子，只好把一生的毛皮教給我。」他抬著頭，有點像是回憶著過去。
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后這個1號馬上就跳了起來，手裡變戲法一樣的握著一把勃朗寧，俗話說：王八盒子是唬人的，而著鎦子可是殺人的，表情很緊張，說道：「利劍兄，你我相識也多年，我們都有自己的規矩，我不想打破規矩，更不會打聽你的身世，大家都是替黨國效力的人，都有著共同的目標，今天打擾，事出無奈，田站長要見你，我只不過是通個話而已。」1號說得非常輕鬆，輕描淡寫就過去了，但是眼睛沒有離開過燕子沙，連眨眼都是非常快，手裡的槍更是平端著沒有放下過。
「站住別動。」1號見到他走過來，馬上警告他，燕子沙也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他這裡走來，他走一步1號就向後退一步，兩個人始終都保持著三米的距離，如果用尺子量的話一定是一點不多一點不少。
燕子沙來到茶几前，徐徐的倒出兩杯滿茶來，多少年的習慣了，也是他的那個師傅最看不上的一點，活著的時候就經常的告誡他，茶只需倒七分，留有三分餘地，抓起杯子牛飲了一口差不多全部喝光，這個時候他慢慢的抓起茶壺，比原來更慢的速度給自己倒了七分滿，沒有再動這個杯子，示意1號來喝。
1號當然沒有動，一直都在提防著他，燕子沙皺了下眉頭，端著茶回到了北面的高座上，「其實你不需要這樣的提防我，我現在已經用槍了，暗殺那個日本關東軍少佐就是用的槍，破了我自己的規矩，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1號不說話，靜靜的走了回來，看著兩杯茶，笑了一下，輕輕的換了一下位置，把滿杯茶換成那杯七分滿的，但沒有喝，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變了，是什麼讓你突然間發生了改變？你遇到高手了？不過這瀋陽城好像也沒有這麼一號人，就算是北平也沒有，那到底是什麼讓你害怕了？居然讓人放棄了用刀，我倒是很想壞一次規矩，了解一下情況。」
燕子沙大笑了幾聲，笑聲很粗獷，讓1號很不適應，屬於大喜大悲的感情表露，可是他們這種人最忌諱的，抓槍的右手漸漸發白，眼睛雖然沒有看他，但是眼角早已經發出寒光。
「1號，我們這種人，還有幹得勾當，其實和那些殺手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是他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金錢，但是我們卻多了一個責任，但終究還是要被划入一類的，這點你也別不承認，殺手都有厭倦的一天，我決定放肉了。」
1號的眼睛突然直勾勾的看著他，眼睛里冒著精光，急切的問道：「什麼？放肉？你說你要收山，是要金盆洗手嗎？」
他連用了3個詞兒，第一句是重複燕子沙的放肉，是指要放鬆生活，不再鍥而不捨的追求，所以生活就會輕鬆，對於練武之人體重一定會增加，所以叫放肉，而收山就是不會再插手，而金盆洗手就是乾脆從此本本分分生活，娶妻生子。
「隨便你怎麼想都可以，反正瀋陽站我是不會再回去了，你和田站長打個招呼就算了，行規我是知道的，放心不能說的東西，我燕子沙會在肚子里爛掉，至於你們會不會放過我，那是你們的事情，你也可以就地處罰我，對於一個手抖過的刀客來說，你是能應付的。」燕子沙有點傷感的說道，眼睛瞄著腳上的嶄新皮鞋，美國樣式的。
1號突然收起了槍，看著他腳上的皮鞋，不滿的問著：「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地位，還有你的能力，難道你就這麼放下了？夢想的做著一個普通人？你知不知道站長還有站里對你的期待，我的年紀比你大，但是我佩服你，你是唯一一個有自己綽號的，利劍代表著什麼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你……」連續幾個你就說不出來的1號滿臉都是怒色，他最後嘆息一聲就走掉了，沒有走正門，從窗戶旁邊走過，沒有了聲音。
「什麼？他真的是這麼說的？怎麼可以這樣，簡直就是兒戲！」一枝花孫璇大發雷霆，把資料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嚇得給她報信的男秘書身子一抖，頭低了下去，好像是自己做錯什麼事情一樣，眼睛不停的從厚厚的圓鏡邊緣看著這隻暴走的母老虎，生怕遷怒於他，窩囊的撿起地上的材料，放在桌子上后就轉身跑掉，好像是後面有槍口指著一樣。
下午的時候一輛福特轎車就來到了燕子沙住的老宅子，孫璇親自開車，後面還坐著田站長，他們對外打著「富貴」商號名義，孫璇也換上了一身白色的旗袍，旗袍對人的要求可是非常大，並不是適合每一個女人，特別是淺顏色的，她停好車子就直接叫門。
田站長慢吞吞的從車裡下來，沒有著急的跟上，而是像打量周圍風水似的看了一下，這才關好車門，這個時候門已經開了，出來了一個老更夫。
「讓燕子沙出來見我們，就說是田……」
「等等，璇子不要失了身份，不得無禮。」孫璇的話還沒有講出口，就被田站長打斷，田站長把帽子摘下來，非常禮節的向門房說著：「見笑了，我的這個侄女就是有點莽撞，我們是燕子沙的朋友，有事找他，還麻煩通知一聲。」
「都什麼時候了，還跟他客氣什麼，我們直接進去算了。」孫璇可沒有他那副官場中練就的好本領，等不得就要往裡闖。
門房是見過世面有經驗的人，見到孫璇就知道應該是大戶人家的，沒有敢攔著，在旁邊解釋道：「這位小姐，你們應該找的是前房東吧，真是不湊巧了，這宅子剛剛才過完手續，那位爺收好了錢子，連東西都沒帶，只拿走了一盆花，你們要是早來一個時辰興許還能遇到他呢。」
孫璇這個氣啊，抓著門房的衣服就問道：「他去那裡了？那個混蛋有沒有跟你說他去哪裡？」樣子非常恐怖，好像是要殺人一樣。
「璇子！」田站長馬上出聲制止，然後眼睛一斜。
「出什麼事情了？」一隊日本憲兵正好走了過來，上前詢問著，這裡被淪陷了，東北軍退出去，日本人接管這裡。
「沒，沒，我們家小姐就是有點頭疼，太君，您忙，您忙。」老門房見到兩個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會向憲兵低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馬上點頭哈腰的對著那個憲兵解釋。
老門房小聲對著兩個人說道：「兩位，現在世道不太平，我真的不知道那位爺去那裡了，他走得急，連句話都沒留，快走吧。」慌忙的說完話，就退回了院子，輕輕的把門關好，重重的鎖上門鎖。「哎，造孽啊，看那位爺也是多情漢子，風流債啊。」這個老實的門房完全誤會了，還好這席話不會被孫璇聽到，不然他包票見不到明早的日頭。
可燕子沙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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