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楚夏意正言辭道,「二叔所言差矣,正所謂先發制人,現在暗夜邪靈之所以沒有光明正大來挑釁,必定是因為現在他還不成氣候。而我們正是要趁著他不成氣候時將他剷除,否則等他公然大開殺戒時,我們可就真的奈何不了他了。」

「此話不假,我贊同少夫人的話。」陳宗長如遇知因般站到了楚夏身邊。

楚夏不禁側首看了他一眼,這個陳宗長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怎麼這個時候這麼活躍。

飛蓬一把大刀往胸前一橫,錚亮刺眼的刀光在正殿里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劃過每個人的眼睛,霸氣十足。

「該死的暗夜邪靈,真以為我們四宗不會法術,就奈何不了他嗎?我們現在就殺上梭歷山,殺進他的暗夜邪宮,我倒要看看,他有幾隻手臂,幾條腿……」

「好,我也贊同去梭歷山找暗夜邪靈。浮言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不能由著他這麼無緣無故地被人殺害……」休作眼中發出一抹精亮光芒,幾乎是拍岸而起。

浮情風放在腹上的雙手悄悄放到了兩側,微微一握,鼻息吐出了一絲無奈之感,「各位,且聽我一言,此事尚未查清,若我們貿然前往,誤會了人家,傳出來,反倒是我們四宗的不是。還是再等等,我會在下西樓查問此事,若真是暗夜邪靈來過,總會有蛛絲馬跡。」

休月扶著楚夏的手一抖,跳出來朝他喊道,「你憑什麼查問?你根本就是來歷不明,別以為浮宗主說你是他表弟,你就真的是下西樓的主人。在場這麼多人都贊同去梭歷山,你為什麼總是推三阻四?」

「月兒,」休作興緻缺缺地喚了女兒一聲,「人家畢竟是下西樓的人,這也是下西樓的事,你且勿多言。」

休月一跺腳,退後了兩步,可咄咄的目光絲毫沒有收斂了去。

休作轉向一直沒有講話的夏正垣,恭敬地拱了下手,「夏宗主,如今浮宗主暈迷。此事也累及鎖春秋,還請夏宗主出來講一句公道話。」

夏正垣自然知道女兒心裡不快,此事若真是浮言自殺,那他女兒的名譽也就毀於一旦。這以後誰還敢娶她?

可眼下,他思量再三,浮情風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無憑無據,就因為浮言的死而怪罪到暗夜邪靈的身上,也確實說不過去。

夏正垣也是左右為難,一面希望是暗夜邪靈所為,免得夏不落擔一個喪門星的衰名。而一面又不希望是暗夜邪靈所為,因為暗夜邪靈一旦現世,那將是滅頂的災禍。

於公於私,他終於下了決定,「此事容后再議吧,浮二爺講的不是沒有道理,欲加之罪,我想不應該是四宗會幹的事兒。」

飛蓬一甩衣袖,把刀又重新放回到刀鞘里,「不去就不去,反正也是你鎖春秋和下西樓結親,與我們何干?」

休作也輕聲哼笑,「說的也是,我們何苦要多管閑事呢。」

此事經由夏正垣做了決定,誰也不再提起,大家都掃興地各回各家。陳宗長卻走到楚夏面前,咧嘴嘬牙道,「少夫人,您可是心明眼亮之人。我本是一片好意,您可要好好勸勸令尊。」

楚夏一拍腦門,差點忘了,夏正垣是個寧可曲中直,不可直中曲的人,讓他衝動而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現在還是走一步看一步,不急在這一時。

「陳宗長說的是。」楚夏轉眸看了看浮情風,後者似乎暗暗吐了口氣。

大家也都累了,紛紛魚貫離去。

飛蓬想拉走自己的不屑子,但無奈飛一鳴執意要留下來守著浮言,哭得死去活來。飛蓬也就依了他。

飛蓬和休作並肩走出正殿時,休作有意無意地說道,「這四宗創立之初,本是以你不堪行居首,這些年不知怎了,下西樓竟越發強勢,我真是替你不值。」

飛蓬人粗,一甩衣袖,也不當一回事,「四宗本是生生相息,密不可分,誰居首都一樣。我這人也不好掌大權,浮宗主心細,正好可以堪當重任。」

「話可不是這樣講的,飛宗主雖說是有意讓權,但眼下不僅是下西樓,鎖春秋的夏宗主不也是一言堂嗎?」他用目光努了努夏正垣,「若今日下西樓和鎖春秋結成了親家,日後還有不堪行和雁聲歸說話的份兒嗎?」他語氣一轉,馬上居小道,「我可是仰仗著不堪行了……」

飛蓬琢磨了一會兒,覺得有道理,可又覺得麻煩,「此事回頭再說吧,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

飛蓬拎著大刀,嗖嗖嗖地出了下西樓。

休作卻在原地站住,不屑地冷哼道,「真是莽夫。」

他回頭本想叫著休月一起回家,可休月卻一個人站在正殿里發獃。

休作上前拉了她一把,「怎麼了?你從剛才就一直魂不守色?」

休月被他這麼一把,驚得跳了起來,又故作鎮定地擺手,「沒有,我只是替不落不值,」說完,馬上推搡著休作,「爹,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呆在這裡陪著不落。」

休作謹慎地看了女兒一眼,傾身問道,「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休月不耐煩了。

「罷了,想留就留下來吧。」休作環了一周這正殿里的人。

除了浮情風、夏正垣,就是夏不落,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反正休月從小就黏著夏不落,她不走,休月肯定也不會走。37號,身體健康無不適癥狀

休作一臉不屑地離去。

***

因著浮情風要查問關於浮言的事情,所以屍體並沒有下葬,而是一直停在了祠堂里。楚夏也一直沒有離開——

楚夏是想看看浮情風什麼時候上梭歷山找黛鳶。

浮情風這幾日在下西樓盤問了所有的下人,大家的言辭幾乎是一樣的:

那日浮言收拾妥貼后,便遣散了下人,自己在房裡不知在寫什麼東西。後來休月來送錦被,進去過一次,之後便沒有人進去過。

浮情風問休月當時的情況,休月絞著雙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道,「當時浮言在抄經書,還問我他應不應該娶不落,說他只拿不落當妹妹看,可浮宗主不聽他的解釋,硬要讓他娶不落為妻……」

夏正垣嘴角抽了兩下,臉色微慍。

楚夏忙補充道,「就算浮言不願意娶我,但也沒有要自殺的必要吧?」

休月驚了下,「不落,你不相信,我的話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這件事還是與暗夜邪靈有關……」她講的斬釘截鐵,因為在楚夏看來,這才是真正的劇情走向。

浮情風攤了攤手,「可是現在沒有人見過暗夜邪靈,連影子都沒有見過。」

楚夏不高興地指出,「二叔,如果暗夜邪靈這麼容易被人發現,那他也就不是那個屠殺上萬百姓,法術超強的邪靈了……」

浮情風……

楚夏轉頭對夏正垣道,「爸,哦不是,爹……我認為我們一定要去一趟梭歷山,這件事定與邪靈脫不了干係。」

休月堅定地附和,「沒錯,我也覺得是邪靈所為,只有他無惡不作,是個大惡魔……」

夏正垣抿了下唇,夏不落是心胸坦蕩之人,如今這事,她若是情緒極度崩潰,可以哭出來,或是罵出來都可以。

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可以理解,但她如今也跟著眾人起轟,讓夏正垣就有些不理解了。

「不落,你如何知道一定是邪靈乾的,也許,也許浮言真是自殺也說不定。」夏正垣講的隱晦,是不想傷了女兒的顏面。

「可是爹也認為,浮言是會為了一樁親事就放任下西樓和浮宗主而不顧,任意妄為到要自殺的人嗎?」楚夏自認浮言這個角色是她一手勾勒出來的。

在她的筆下,浮言本就是有情有義,有擔當有建樹的男兒,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不理智的事情來。

所以她講的也是鏗鏘有力,容不得夏正垣不信。

「這……」夏正垣為誤解女兒的一片用心感到愧疚。

夏不落比他這個做父親的要了解浮言——她講的對,浮言不可能會自殺,這件事沒有人會相信。

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他殺。

如果是他殺,又會是誰神不知鬼不覺地行兇?

唯一的可能,只有神龍見首不見尾,法術出神入化的邪靈。

這樣想來,夏正垣倒是點了點頭,「你分析得有理,但此事還須從長計較,還是等浮宗主醒來后再作打算吧。」

楚夏覺得夏正垣在這裡,更會壞了她的事,於是孝順地勸道,「爹,您也累了,還是先回鎖春秋吧。」

「那你呢?」

「女兒既然嫁過來了,就想留在下西樓……」

「對對對,我也要跟著不落一起留下來。」休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還挽上了楚夏的手臂,和她親昵在一起。

浮情風目光轉向了浮言的屍體——沒有掙扎,沒有打鬥,如果非要說是他殺的話,那麼也一定是熟人作案。

他自然不相信是暗夜邪靈所為,因為那是另一個故事,也是他此次來這裡的真正目的。

浮孝風是在三天後轉醒的,但由於悲傷過度,身體已大不如前。此時的下西樓還沉浸在浮言死亡的悲痛中,全宗上下還都是素色的打扮。

楚夏這幾日想盡了回去的辦法,但唯一可行的就只有自殺回去這一條路可走。但如果不成功,就當真要捨身成仁了。

以至她沒有下這個決心,還是想且行且過。

只是夏不落的命運讓她堪堪擔悠,想到她在穿越前和陸景琛討論這個人物的時候,她還在激烈陳詞,如今換了她自己來經歷這一切,不知道她還有幾分信心。

果然是天意。

浮家除了浮孝風,就數陳宗長的輩分最高。浮孝風醒后,便把陳宗長和浮情風叫了去。陳宗長不知打的什麼算盤,說夏不落既是下西樓的少奶奶,理應一同去。

楚夏總覺得這個陳宗長在巴結自己,可能是因為那日他們同聲一泣,共同想要聲討暗夜邪靈,所以這會兒,陳宗長想拿她當一當擋箭牌。

這個陳宗長與書中的人物極為不符,不僅有心計,還有野心,因為浮孝風若死,下西樓的宗主順位會傳到他身上。

這一點,楚夏這幾日已經看的很清楚了——

從陳宗長在浮言的喪禮上表現出來的主人之姿,到他訓斥下人,將下西樓里裡外外事務全部交給自己人去做。

楚夏想,他也許是在盼著浮孝風馬上歸西。

也罷,既然現實的世界與書里有異,她便走一步看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有一點,她卻必須要做,那就是要撮合浮情風和暗夜邪靈之女黛鳶。否則保不准她這個女配就會被轉正。

楚夏頭疼,她寧願像書中那樣傷痕纍纍,也不要愛上浮情風這個浪子。

浮孝風喝完了葯,咳了幾聲,將葯碗交給下人。他倚著床上的靠枕,神色悲痛,眼圈微紅。陳宗長正向他稟告這幾日的情況,「關於少爺的喪禮,這幾日陸續有人前來弔唁,送來的喪禮我已收下,並命人按照等同的份額一一回了禮,」他看了眼浮情風,又道,「因二爺說要查看少爺的死因,所以屍體遲遲沒有入殮……」

他哪裡像是在稟告,分明就是在說自己辦事如何如何妥帖,盡在一些禮資禮金方面計較。

浮孝風撫著雙目,向他揮了揮手,「我知道了,這些事你去辦便好。」

楚夏和浮情風站在一邊,盡聽著陳宗長巨細以報,竟沒有插嘴的份兒。浮孝風不耐地一揮手后,陳宗長懨懨地閉了嘴。

浮孝風這才抬頭看見楚夏也立在了一旁,「不落也在這裡,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說著,他隱忍了許久的淚還是決堤了。

楚夏拿了手帕遞給浮孝風,言語上還得表現出滿心傷懷之情,「浮言的事來得突然,還請您節哀……我既嫁來了下西樓,便是下西樓的人,沒有離開的道理……」

浮孝風感動地淚眼摩挲,頻頻點頭,「真是好孩子,是我浮家愧對你了……」

浮情風看著楚夏精彩的表演,覺得有趣,他挑了下眉,語意不詳道,「少夫人不愧是鎖春秋的人,這幾日忙裡忙外,不僅遇事沉得住氣,還沉穩幹練,相信有她在,兄長也可安心了。」

楚夏回頭凜了他一眼,她的確哭不出來,但這也怨不得她。什麼沉得住氣,什麼沉穩幹練,分明在說她漠情,與浮言之死根本不甚在意。

好吧,關於這一點,讓她演,她還真是演不出來。

陳宗長馬上奉闈道,「少夫人與少爺自小一起長大,自是感情深厚。這幾日少夫人為了顧全大局,自己承擔了所有的痛苦,我們這些人看了都覺得心有不忍。」

浮孝風點了點頭,也認同陳宗長所言。畢竟夏不落的確與浮言感情交深,否則下西樓和鎖春秋便不會聯姻。

他最後才抬頭殷切地問向浮情風,「浮言,真是自殺?」

浮情風雙手負背,目中似猶,「目前來看,自殺的可能性最大。」

「這怎麼可能?我兒子怎麼可能會自殺?」浮孝風拍著自己的大腿,激動地全身輕顫。隨後狂咳幾聲,居然咳出了幾顆血。

浮情風見狀,一掌撫在浮孝風的背後,應該是想續些真氣給他。但動作相當隨意,只是輕輕一搭,遠處的陳宗長都未及發現。

可是楚夏卻看到了,因著浮情風的掌心滾出了幾縷微弱的藍光——

四宗之人,以馴靈為主,術法並不精通。歷任幾位宗主也都是武藝超群,若說修習真氣之事,當真慚愧。

四宗傳承數千年,到現在還都是凡人之驅。就連馴靈家族的人,也只是會些皮毛,遑論以真氣救人。

但浮情人確實在動用自己的真氣,楚夏不會看錯。她覺得現實世界中的浮情風甚為可疑。

半柱香的時間,浮孝風才緩了過來,他拉著浮情風的手,說是交待,不如說是在懇求,「情風,你一定要找出浮言的死因,我不相信我兒子會自殺,我真的不信。」

「兄長放心,我會全力追查。你還要自己保重身體才行……」後面的話他只抿了下唇,垂眸咽了回去。

浮孝風擺擺手,「無所謂,我已經老了,活不了多久,」他嘆口氣,以前有浮言在,他可以放心撒手而去,如今浮言也不在了,這下西樓他還要早做打算才行。

「情風,我還有一事要求你……」

「兄長請講。」

「下西樓,我想你暫代下西樓宗主一職……」

***

從浮孝風房裡出來時,陳宗長走的甚快,走時雖向浮情風拱了拱手,但從鼻息中飄出的幾聲悶哼還是聽得到的。

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浮孝風竟把宗主的位置交給了一個初來乍到的表弟。本來順理成章就能到手的位置,如今拱手讓人,讓他如何能甘心。

所以走之前,他貌似糾結地看了楚夏一眼,似有話要講,又不好講的模樣。

浮情風答應浮孝風接管下西樓並不是很痛快,而是糾結了許久,最後浮孝風抓著他的手懇求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但下西樓除了你,我們浮家再無他人了……」

這話講的悲傷,浮情風最終答應了下來。

這時沒有別人,這幾日下西樓的忙碌嘈雜之聲也將在這個薄幕中告罄。楚夏和浮情風順著下西樓的一片林蔭一起前行,誰都沒有講話。

在交岔路口時,楚夏想轉彎了,卻被浮情風叫住。楚夏轉身時,臉上扯開一個勉強的笑容,「二爺叫我何事?」

浮情風向前走了兩步,立在楚夏身前時,也扯了一個柔和的笑容。只是較楚夏的笑容,他的臉上多了幾分無奈,「你似乎不太希望我接任下西樓的宗主……」

楚夏一愣,這件事與她無關,這句話他應該去問陳宗長才對,「沒有,這本是你浮家的事,與我無關,」末了,又補充一句,「我只想儘快找出殺害浮言的兇手。」

浮情風微微點了下頭,傾身彎了一下唇,語氣低柔誘惑道,「那你認為,會是誰殺了他?」

「當然是暗夜邪靈,」楚夏都不帶猶豫的,旋即口氣不善地反問道,「你為什麼會認為不是他?」

浮情風唇角痞然一動,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因為我有腦子,但凡一個有腦子的人都應該想得通這件事……」

「你什麼意思?」楚夏怒了,這分明就說她沒帶腦子。

好吧,雖然以現在的種種痕迹,的確與書中所描述的不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浮言之死與邪靈有關。

楚夏只不過是僅憑自己對書中劇情的發展而下的定論,它將推動著整本書的走向,她不想改變。

「浮言跟我說過,夏不落是一個正直善良的女孩,雖不算聰明,但也不會任意妄為,如今看來,」他略失望地搖了下頭,「他是看錯了。」

說完,不等楚夏反駁,他便抽身越過她而去。那隻放在身後的手,虛握成了拳,另一隻手在身側輕輕擺動。

楚夏狠狠地朝地上踹了一腳,這人損人都這麼轉彎末角,還真是不可愛。

遠處,飛一鳴像被野獸追趕一樣跑過來,踉踉蹌蹌地險些被地上的石子絆倒。他看見楚夏和浮情風在這裡,從老遠就伸出一隻手來,虛脫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赤夜,赤夜它發瘋了。」

楚夏站在原地鎮定地想了下誰是赤夜,若她沒有記錯,赤夜蛟便是下西樓的靈獸。她記得自己當初取這個名字時,想到天若是赤色便顯妖魔。

那赤夜蛟雖為靈獸,但也是凶獸。在這下西樓已有幾千年之久,本可以修練成仙,只因四宗無人得仙身,也就馴不成仙獸,這赤夜蛟便還是一副蛟龍狀,只是早已通曉人情世故。

浮言這一死,赤夜蛟自然傷心,前幾日都是司徒靈宗在安撫。但今日連司徒靈宗也安撫不住了,它便在下西樓上游下晃,撞壞了幾間房,怒氣可想而知。

楚夏正思忖著,飛一鳴已跑到了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拉起她。浮情風抬頭望向天際處那一抹紫玫瑰色的餘暉,苦笑著自言自語,「這世間的人,居然還不及獸有情,那要情絲又有何用?」

感嘆過後,只能搖著頭趕了過去。恐怕他不去,赤夜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楚夏一到那裡,便看見一隻長約數十米,足有她的十條腿那麼粗,全身鱗片都在猙獰的東西直朝著她俯衝下來。

楚夏嚇得大叫了一聲,躲到了飛一鳴的身後,把身體縮成了一個球狀。

「不落,你躲什麼?這赤夜平日里就跟你的關係最好了,你趕緊勸它幾句,免得它把這下西樓給拆了。」

飛一鳴在身後左右地尋她,可楚夏害怕,誓死不肯出來。

赤夜停在飛一鳴面前一會兒,沮喪地掉頭又衝上了天空。另一旁,司徒瑾言正在驅劍降它,劍氣指出,便射出一道弱紅色的光茫。

司徒瑾言本是馴靈家族出身,懂些馴靈的法術。這赤夜平日乖巧聽話,她一直視它為自己的孩子那般。

所以縱然今日它放肆了,司徒瑾言也沒有用全力,怕真的傷了它。

「赤夜,你冷靜一下,再這樣鬧下去,我可真的要生氣了。」司徒瑾言還在拿它當孩子一樣哄。

只是這赤夜跟孩子也沒有什麼分別,司徒瑾言越是叫嚷,它越是張狂,還發出了幾聲嘶鳴,好像撒嬌那般。

飛一鳴抓不住楚夏,只能將矛頭對準了也在這裡的休月,「要不你試試?」

休月雙手環著胸,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我才不管,我既不是下西樓的人,又不是馴靈師。再說這赤夜平日里就是被寵慣了,放我們家蒼陽試試,早打折它的腿了。」

楚夏從飛一鳴身後勉強探出了一個腦袋,但一見那怪物,又膽怯地縮了回去——她這是造的什麼孽,居然她自己寫的東西現在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她面前,還這麼恐怖……

下西樓的家丁都躲得遠遠的,怕殃及池魚,只有司徒瑾言還在好言相勸。

浮情風站在遠處,寵溺地笑了出來,這赤夜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折磨人——

當年四宗剛成立時,他的父親帶人上山捉靈獸,一眼便相中了這頭蛟龍。赤夜當時只能在水澤泥里□□,想捉住它委實不容易。

它便停在一處水澤處,待捉它的人快要過來時,再跐溜一下子遊走,讓捉它的人費儘力氣卻撲了個空。

如此遊戲了幾個月,有一次他父親從山坡上滾下,腳踝受了傷,赤夜便真的趕來相救。他父親感念赤夜通曉人性,便同它商量,希望它能跟自己回下西樓。

赤夜最後同意了,便成了下西樓的靈獸,那時候它就是一條極小的蛟龍,身長不足一米……

浮情風從腰間掏出了塤,手指彈動間,塤聲從天際飄來,那聲音比琴弦略粗重,但吹奏之人細柔,竟有一種草莽情懷之感。

赤夜一聽這聲音,便沖著浮情風就飛了過去。浮情風的塤聲未斷,它便在他身邊像繞繩子那般纏繞。

青蔥碧環,天色微墨,一人一獸,形影相攜。

楚夏第一次覺得這畫面當真是入了畫卷,美得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司徒瑾言鬆了口,走過來向浮情風道了謝,「赤夜玩略,驚擾了二爺。」

浮情風把手放到赤夜的嘴邊,它的舌頭腥紅,舔在他的手心,如飲了鮮血一般,與墨色相撞。

當真是赤夜如魔。

「無防,它慣不聽話,但喜歡聽樂器,以後它若再不聽話,便彈琴於它聽……」

司徒瑾言覷了他一眼,再喚赤夜時,赤夜根本不搭理她了。反而舔完了浮情風的手,便在它面前低泣。

浮情風拍了拍它的頭,像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去吧,不用擔心……」

赤夜真的點了下頭,它讀懂了浮情風的心聲,乖乖地回到了它的卧里——

在下西樓的眾多靈獸中,只有赤夜的待遇最好,專門為它搭建了一個山洞,讓它可以盤踞在裡面休憩。其它的靈獸都被統一養在一處,過群居的生活。

司徒瑾言也隨赤夜而去,看意思還是不放心它。

浮情風看了眼還躲在飛一鳴身後的楚夏,不由得皺了下眉。楚夏馬上意識到,自覺自動地走了出來。

他卻什麼都沒講,只是朝他們闔了下首,轉身消失在這裡。

休月嗤鼻道,「拽什麼拽?不就是會吹塤嗎?」

「不是,你看他吹的,不是一般二般的好,當真是箇中高手。」飛一鳴雙眼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休月捅了他一下,「好你跟他走呀,還跟我們在這裡幹麼?」轉身又挽上楚夏的手臂,「不落,我們還是回鎖春秋吧,我看這個浮家二爺根本不待見我們,現在他當了權勢,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把我們轟出去了。」

「喂,你別把人想這麼壞行不行?我看這個浮家二爺人挺好的,還很帥……」飛一鳴嘻嘻笑了兩聲,而馬上又低沉起來,「再帥也沒有浮言帥,你們說,他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楚夏問道,「你也覺得浮言是自殺?」

「不知道,」飛一鳴哭喪著一張臉,「但浮言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殺得了他…….」

飛一鳴擺了一個霸氣的劍姿,目露凶光,「但如果我知道是誰殺了他,我一定殺了那個人……」

休月朝他腦袋上拍了一掌,「你省省吧,就你那二把刀的劍術,還想去替人家報仇,你連我都打不過。」

「別這麼瞧不起人行不行,我以後會刻苦練劍的……」

楚夏聽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心道這飛一鳴果然是個二世祖,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

***

浮情風晚上被浮孝風又叫了去,這個時候,旁邊沒有其他人,浮孝風一看見浮情風就虛弱地想下床。

他雙膝就要往下跪時,浮情風眼疾手快地攙住了他。

「浮宗主這是何苦?」

浮孝風被重新扶到了床上,仍然拉著他的手,臉色蒼白地問他,「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浮情風掐了掐指,嘆了口氣,一點頭,卻道,「生死由命,你且安心,我不會讓浮言枉死的。」

他沒有說要救,反而讓浮孝風知命認命。而浮孝風也沒有要求他施救的意思,反而一想到浮言,就感到自己不能瞑目,「浮言真的是自殺嗎?」

浮情風一改往日的笑顏,皺著眉頭嚴肅道,「浮言按說陽壽未終,此事應是有人臨時起義,所以我才覺得不會是暗夜邪靈所為。」

「那浮言還能活過來嗎?」浮孝風一腔的希望,卻換來浮情風感嘆地搖了下頭。

「人之已死,便不可能再生還…….」

「你方才不是還說他陽壽未盡?」浮孝風好像是不相信他的話,反覆求證。

「陽壽只是一種說辭,但命數還得由天定。天命定他幾時亡,連陽壽也作不得數,」浮情風輕拍著浮孝風的手背,深感他此時的喪子悲痛。細細在心中一計較,又道,「浮言生性善良,相信他因天命而亡,死後若得機緣,也可修成仙身,正所謂一還一報,困果到頭終得到。」

浮孝風良久不語,心中自糾結自釋然,掙扎一番,方才重重吐出了一口氣,「但願如你所說,浮言的魂魄能得到善果。」

兩個人正悄聲私語之時,便聽得門外傳來一陣驚慌叫嚷之聲。

浮情風褰裳而起,那一襲水藍色的衣袍在燭光中微微一錚,彷彿掙開了破曉,迎來的曙光。

他瞧了眼門外,轉頭快速對浮孝風道,「我去看看。」

浮孝風此時不便下床走動,只能催促他快些過去。

而此時的下西樓中,幾日前那隻靈鼠,不知被誰不小心放了出來,又開始變著花樣的玩耍。而這次居然變出了幾百隻靈鼠,在下西樓亂躥,擾得下人腳下如踩了彈簧,驚慌尖叫。

楚夏和休月、飛一鳴趕過來時,司徒瑾言已經結了陣法——可是難度太高,這靈鼠只有一隻是實,其它均是虛。

司徒瑾的陣法將下西樓整個包裹起來,打算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放過一個。

這靈鼠當真把她惹怒了。

下人們還在議論紛紛,「不知道司徒靈宗能不能制服這隻靈鼠,要不然還是請二爺來吧,上次就是他的塤制住了這隻靈鼠。」

另一個小丫環也澀澀地看著滿園子的靈鼠,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司徒靈宗不說話,誰敢去請二爺來……話說從前二爺沒來時,還不是司徒靈宗和馴靈族的人,我們還是再看看吧。」

這兩個小丫環只顧著說話,卻沒想到身後一記厲聲從她們頭頂劈下來,「誰讓你們在這兒亂嚼舌根的?誰說我下西樓只有他浮情風能製得住這靈鼠?」

楚夏還沒回頭,便聽出聲音的主人是陳宗長,他一臉陰霾正端看著眼前的局勢,「大不了,我去請六盲子前來收拾這靈畜。」

飛一鳴小聲地嗤鼻道,「自己怎麼不過去,竟會說些閑話……」

休月捅了飛一鳴一下,「就你話多……」

休月也是不待見浮情風的,她恨不得陳宗長和浮情風打起來,把浮情風徹底趕走。

楚夏見浮情風沒來,這滿園子的老鼠的確悚人。那書中關於這一段,也是夏不落手持長劍斬殺了靈鼠,如今她想還原書中的劇情,就須得自己上陣殺鼠不可。

可是楚夏不會舞劍,她一介文生,怎會提劍舞刀?

飛一鳴看不過去了,拎著劍便衝過去幫忙,「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作視不理?」

休月哼了他一聲,「自不量力。」

楚夏咬了咬牙,也拎起了劍,「我也去幫忙。」

「啊?」

楚夏拿著劍在空中胡亂揮舞,也不知是不是砍中了。砍得胳膊有點酸了才發現,這些靈鼠,若不是實體,她這劍一下去,便會自動消失不見,根本就看不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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