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司徒瑾言摸著赤夜的頭,像是在慢慢回憶,「我剛來下西樓的時候,赤夜根本不理我,我喂的東西它不吃,我的話它也不聽……後來有一次,我帶著它上空靈山抓靈獸,我一時不小心滑落了山坡下,還是它把我送了回來。其實它什麼都明白,比誰看得都通透……」
「赤夜活了幾千年,自然有人類所沒有的靈識,」浮情風拿著肉喂到它嘴邊,寵溺地看著它一口吞下,「還能再見到它,我真的很開心。」
司徒瑾言也笑著點點頭,「赤夜只認浮家的人……」
浮情風壓了壓眼眸,知道司徒瑾言想說什麼。他的來歷他的身份,只是現在都不可說。
想到白天的事情,浮情風才覺得應該向司徒道謝,他聲音輕揚,又忽爾沉了沉,「白天的事,謝了。」
司徒瑾言手離開赤夜的頭,轉而對他一笑,「沒什麼好謝的,這是我應該做的,其實我也不想四宗上梭歷山找暗夜邪靈……」
「為何?」
司徒瑾言想到這些,面露驚恐之色,聲音也緊緊繃著。她抬頭望向夜之深處,緩緩閉目,神色痛苦,「幾百年前,暗夜邪靈在人間殘殺無辜,山河瘡痍,屍殍遍野。那時候一百年間竟沒有一日有太陽,烏雲蔽日。我的祖先曾說過,那一百年間,是人類最艱難的光景,伴隨了一輩人從出生到死亡。四宗那時候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求自保。馴靈家族但凡會法術的正義之仕皆揭竿而起,奮力與暗夜一斗,但卻是有去沒有回。也有人說起,在幾千年前,也有陰陽邪靈面世,掀起了不少的腥風血雨,也不知這二者有什麼關係……」
浮情風一直靜靜地聽著,聽到最後,他卻擰眉問道,「尚九與暗夜邪靈有什麼仇怨?」
「尚九的父親是被暗夜邪靈所殺……」說到此處,她更為沉痛,似不願過多提起這一段往事。
但浮情風還在追問,「我記得暗夜邪靈已有幾百年不曾出現,是如何殺得他父親?」
司徒瑾言想了想,還是據實以告,「傳說暗夜邪靈手中一本修仙的秘籍,凡人練了便可迅速成仙。當年,尚九的父親想去梭歷山偷這本秘籍,反而有去無回,不久后他的屍體就被發現在梭歷山下……」
浮情風眼角一凜,目光瞬間深邃。
司徒瑾言卻已轉了身,彎了彎腰,「少夫人來了。」
楚夏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看都沒看浮情風,恨不得趕緊看完赤夜,趕緊走人。
「我聽說赤夜不肯吃東西?」楚夏一見赤夜嘴邊的鮮血,和正咀嚼地幾塊鮮肉,不由得想吐,指著它問,「這還叫不想吃東西?」
司徒瑾言解釋道,「還是浮二爺來了后,赤夜才肯吃東西的。」
楚夏白了浮情風一眼,恭敬又不失嘲諷地請辭道,「既然如此,這裡也沒我什麼事了,你們繼續聊,繼續聊……」
楚夏轉身想走人了,卻不想身後有一個小坑她沒有看到,這一轉身,腳下一崴,人也順勢倒了下去。
預想的疼痛沒有到來,楚夏感到身體像是落在了空氣中一般,靜置不動了。而腳下崴到的地方也一點都不疼,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彎了下腰一樣,毫無波瀾。可是楚夏卻清楚,自己剛才差點就面臨了一場災禍。
她轉頭詫異地看了眼浮情風,只見他一隻手在身側不動聲色地微抬,應該是在運氣。
看見她轉過頭時,只對她優雅地一笑,連他們旁邊的司徒瑾言都沒有留意到。
楚夏有些恍惚地往前邁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探查浮情風。這一副狀態,就像是小姑娘在依依小舍自己的情郎。
司徒瑾言莫名道,「少夫人這是怎麼了?」
浮情風忍著笑意道,「她也許是找我有事,」
司徒瑾言馬上會意道,「既如此,我先告辭了。」
司徒瑾言又拍了拍赤夜的頭,它吃飽了,正在暈暈欲睡,她向著與楚夏相反的方向而去。浮情風摸了摸下巴,想都沒想一個瞬移就攔住了楚夏的去路。
楚夏的大腦還在混亂中,被他這麼一擋,身體直直撞到了他的胸口上。她意識回潮時,又轉頭看了眼身後的路,這個距離他是如何過來的?
「你會法術?」楚夏緊抿著唇,不得不得出這個事實,「四宗之人都不會法術。」
浮情風想曾答應過師傅,絕不會透露出自己會法術一事,現在卻遭遇浮言被殺,四宗反動,而使他不得不屢屢使用法術,看來他的身份也快要瞞不住了。
浮情風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算是承認下來。當時浮言同他說的一句話還讓他零繞於耳,「若有一日四宗有事,還請你務必保全不落……不單單是因為她是我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她將會是四宗最後的依靠。」
浮言的確思考久遠,他當時就已經猜到四宗的劫數馬上要降臨了。只是他不知道,這一場劫數還是源自於他。
浮情風與浮言一見如故,對他的話也放在了心上,他相信浮言,這個夏不落或許真的是四宗最後的依靠。
他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倒是有一個長者該有的樣子,尊尊而道,「你剛嫁進下西樓就遭逢此事,當真是難為你了。我知道你心裡有苦難言,浮言的死我會全力追查,但梭歷山真的不是四宗應該去的地方……」
只是楚夏不是夏不落,她在迷茫中自然不願相信浮情風的話,她現在只想要自己去求證。
她扒拉開浮情風的手,不依不饒道,「浮言的死我會自己去查,至於你,到底是什麼人什麼身份我也會去查。梭歷山我也遲早會去,我有腦子,我會自己思考,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楚夏越過他,消失在綠蔭茂盛的後山林中。
浮情風迎風揉了揉額頭,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冥頑不靈?
不過幸好今日清允通過觀望鏡告訴他,梭歷山如今風平浪靜,暗夜也沒有再出來滋事,所以說浮言的死根本與他無關。
只是黛鳶……
浮情風仰頭吸了一口清爽之氣,這些年,她一個女孩子,也是難為了。
***
楚夏放棄了她書里的劇情,她打算自己找出浮情風的身份。趁夜,她打算去趟下西樓的宗祠——
那裡現在還停著浮言的屍體,看守的人現在都已經睡著了。這一趟她非去不可,因為宗祠里有浮家歷代的家譜。
她倒想看看,浮情風是不是浮孝風的表弟。
楚夏不會武功,但好在身形嬌小,她穿了一身夜行衣,從幾個打著呼嚕的下人身後鑽了進去。
浮言的棺材就放在宗祠的正中間,蓋子雖然蓋著,但楚夏還是覺得陰風陣陣。
她深吸了一口氣,摸黑繞過棺材走到了一排書櫃前。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聲鑼響,之後是第二聲,第三聲……楚夏記得,三聲鑼響乃是有人殯天,還是一位四宗中極為重要之人。
這樣說來……楚夏也顧不得家譜了,飛身就跑了出去。越過外面還在揉眼睛的看守時,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有賊——」
「有什麼賊,是喪鑼……」
「喪鑼?難道宗主……」
「別說了,快去吧——」
楚夏一面跑一面脫了夜行衣,等到浮孝風房間時,就已經烏壓壓地站了幾排的人。
楚夏扒拉開人群,鑽進了房裡。此時浮情風正一掌按在浮孝風的腦門上,旋即口中念念有詞。
楚夏跑進來時,脫口而出,「你幹麼?」她一把推開了浮情風,再探浮孝風的鼻息,早已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浮宗主,他死了?」
浮情風看了下時辰,只喃喃道,「到時辰了……」
隨後,下西樓各宗長才陸續趕來,跪在地上失聲痛哭。下西樓在幾天內,連逢噩耗,父子倆雙雙殯天。
浮宗主臨終留下遺書,說自己思子心切,悲傷過度,恐不久於人世,下西樓浮宗就此交由浮情風。算是正式任命他為宗主。
不過楚夏在他臉上看不出一絲喜色,他應該是不想當這個浮宗宗主,只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遺書宣讀後,陳宗長自然不會讓浮情風這麼輕輕鬆鬆坐上宗主的位置,接連發難,「敢問浮二爺,宗主過世時,這房裡只有你一人嗎?」
浮情風一改往事的淺笑,悲自心中來,「正是。」
想他這一遭回來,本以為趕上了浮言娶妻,也算是喜事一樁,再逗遛幾日便要離開了。誰成想,喜事變喪事,還是他至親的兩個人。
饒是情浮於風,也難免感到悲憫。
陳宗長又咄咄道,「為何這個時辰,浮二爺會出現在宗主的房裡?」
夏正垣剛剛趕到,想著自己幾十年的摯友撒手人寰,悲傷之餘,又聽陳宗長還心心念念嫁禍於他人,不免來氣,「陳宗長,浮宗主剛剛過世,你現在是否應該痛喪,而不是心念著其它事。」
陳宗長的那點心思,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他也沒有刻意避諱,尤其是自從浮言死了后,他認為自己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現在無端跳出來一個浮情風,讓他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休作也在火上澆油道,「夏宗主此言差異,正是因為浮宗主剛剛過世,我們才要找出他死亡的真正原因,免得又像浮言那樣,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陳宗長挺了挺背脊,「我正是此意。」
浮情風不想同這些人啰嗦,直接問道,「陳宗長的意思,是我殺了我兄長?」
「我是對事不對人……」
「既如此,請仵作來驗屍便可。」浮情風轉身面對窗外,一副坦蕩之氣魄。
楚夏想到剛才進來時看到的一幕,這個浮情風倒像是在超渡浮孝風的亡魂。那個姿勢她寫小說的時候倒是經常用到。
浮孝風近日的確病重,她來過幾次,見他眉心印黑,半暈半迷,確像是將死之人的徵兆。
楚夏對浮孝風的死沒有半點懷疑,她也不願浮情風無端被冤枉,一事歸一事。
「我可以證明,浮宗主的死與浮二爺無關。因為剛才我進來時,浮二爺並沒有要走的意思,試問一個剛剛殺了人的人,如何還能淡定自若地留在這裡。」
浮情風歪著頭看她一眼,可能沒有想到她會出來為他辯駁。
「少夫人,正所謂反其道而行之,我們不能大意了。」陳宗長講的語重心長。
「總之,我相信浮二爺不是兇手。」楚夏其實不太喜歡陳宗長這個人,討厭他為了當上宗主而無所不用其極,四處撒播謠言。
陳宗長愣了一愣,飛一鳴就自門外嚎啕大哭著跑了進來,身後跟來的是休月。
飛一鳴一來就撲到了浮孝風的身上,像死了他自己的爹一樣,「浮宗主,我還沒來得及見您最後一面,您怎麼說死就死了。浮言一直說您在咳血,還就真的咳死了……」
飛蓬還覺得他兒子夠義氣,不禁誇讚道,「我們家一鳴就是重感情……對了,你剛才說誰一直咳血?」
飛一鳴抽泣著道,「就,就浮言跟我說的,說浮,浮宗主,一直咳血,還不願意,讓他看見……」
夏正垣順勢而道,「既如今,這屍體也不用查看了,浮宗主必是早已身染重病。死者為大,早日入土為安吧。」
他轉身又對休作和飛蓬道,「我們四人相交數十年,如今孝風早我們一步而去,這下西樓以後也是我們的責任。這等無端的揣測還是止於智者吧。」
飛蓬重重點頭,「此言有理。」
休作攤了攤手,也不願再多說什麼。
陳宗長見眾人都跪在地上,唯有他站了起來,只能滿心不甘地又跪了回去。
休月拽著楚夏的衣服,小氣問道,「浮言的屍體還在宗祠停著呢?是不是要一起入殮?」
楚夏也想知道,只能將問題拋給了浮情風。
浮情風看著浮孝風的屍體,出神半晌,道,「三日後,一起入殮下葬。」
***
這是下西樓在半個月之內第二次辦喪事,而這次死的還是下西樓的宗主,這下西樓上下不管從宗長還是下人,都頻頻搖頭,覺得下西樓不會再有原先的風光了。
浮孝風在時,雖下西樓也沒有多大的作為,不過就是擅養靈獸,在貴在浮孝風的德望在那裡擺著了,潭水城中也是人人敬仰的名門望族,四宗之中也是以下西樓馬首是瞻。
可如今這浮情風的來歷都是個謎,就算他的能耐再大,可剛剛繼任宗主之位,就引得其它幾宗不滿,以後這關係要如何處理還是個問題。
楚夏這幾日在下西樓里轉悠,聽到了不少的閑言閑語,大抵都是在說浮情風殺了浮宗主想攛奪宗主之位。
她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著,知道這些話是出自誰的點撥。昨個兒夏正垣還跟她說起,那晚過後,陳宗長還特意來找過他,就是希望夏正垣能念在和下西樓的姻親關係,出來主持大局。他還是覺得浮情風此人不太地道。
當時陳宗長說的捶胸頓足,激情痛陳,只不過夏正垣並不吃這一套。他信得過浮孝風,既然他留了遺言讓浮情風接管下西樓,總有他的道理。
於是,他還勸了勸陳宗長,覺得浮情風此人還算正直,讓陳宗長不要心存偏見,要以豁達的心胸去接納他,幫助他。
陳宗長眼裡閃爍的希冀的光茫啪地一下子全撲滅了,只能耷拉著腦袋,垂著肩膀走人。
如今楚夏又聽得這些亂嚼舌根的事情,只覺得陳宗長此人真是十成十的小人。
但眼下,她還不想開罪了這個小人,因為她若想查清浮情風的開歷,還得靠這個小人幫忙。
晚上,休月纏著她一起睡覺,被楚夏拒絕了。她現在的身體只有十七八歲,但心理年齡已經二十七八歲了,實在不能容忍和另一個女子同床共寢。
休月卻噘著嘴說她們以前就睡在一張床上,楚夏當機立斷地告訴她,「以前是以前,以後是以後。」
以前那個是夏不落,現在這個是楚夏,以後還不一定是誰。
看著休月滿眼失望地離開,楚夏又換上了一身夜行身。這次她倒不是想去看看浮家宗譜,而是想去浮情風的房間里探探——
今晚輪到他守靈,這個時辰他定然不會在房裡。
楚夏躡手躡腳地走到浮情風房門外,幸好現在下西樓都沉浸在喪禮上,沒有太多人走動。她十分輕鬆地打開了房門,正準備一條腿迅速邁進去時,前方好像一個氣球一樣,她腳頂一下,便有阻力似的又彈了回來。
如此反覆了幾次,楚夏都快崩潰了,難道他房間里有什麼屏障之類的東西嗎?為什麼她就是進不去?
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試著伸手去捅了捅,果然像氣球一樣,手指也捅不進去,還被反彈了回來。
楚夏用手摸了摸,眼睛湊近了仔細去看。可是這裡除了空氣還是空氣。
外面有輕微的交談聲,楚夏不敢斗留,只能先行離去。
大作家楚夏在房裡想了很久,那道看不見的屏障究竟是什麼時,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自己經常寫的一種術法:結界。
難道是浮情風怕別人進他的房間,所以下了一道結界?
可是,浮情風是如何會下結界的?
四宗之人用法術的寥寥無幾,就算是會,也都是一會雞毛蒜皮的小術法,像結界這種高深的術法別說四宗之人,就連馴靈族的人也未必會用。
當初浮孝風說浮情風是自己的表弟,離家多年求道,但卻沒有說明他求的是什麼道,最後有沒有得道。
若是這樣一解釋,浮情風得道修仙之事就提前了許多。這種本末倒置的劇情就不難解釋現在的走向了。
第二天休月還來跟她撒嬌,「晚上我不想守靈嘛,你也別守了,還是早些休息吧,反正多我們兩個不多,少我們兩個不少。」
飛一鳴打著哈欠從房間出來,迷登登地從桌子上拿了根香蕉就開始啃,「真沒想到,這個浮情風知道的事情還挺多,比我自己看書可強多了,我就喜歡聽故事……」
「什麼故事?」浮情風還會講故事?
飛一鳴嘴裡塞滿了香蕉,含糊道,「就是每個朝代的更迭,以前歷史上所發生的大小事件,他無一不曉,真是神了……」
休月一嗤,「那有什麼了,我爹也知道。」
飛一鳴焉焉道,「我爹可不知道。」
「那你認浮情風做爹呀?」
「他這麼年輕,怎麼當我爹……」
楚夏聽這兩個活寶吵嘴,為自己添了茶水,順便告訴休月,「今晚你若不想守就去休息吧,我和司徒靈宗守著……」
休月說不上來高興還是不高興,好像她也不太想讓楚夏守著。
楚夏已經想好了,這靈她一定要去守,但會找個借口先開遛。因為早上她去找浮情風時,又聽見他在房裡和人講話,因為聲音模糊聽不清楚,但她卻聽到了兩個字:今晚。
今晚怎樣?是他要密會某人,還是某人來下西樓找他?
楚夏自然不會放過這麼絕好的機會。
***
古代的守靈相當嚴苛,守靈人須整晚跪在地上,除了上茅廁以外,不能吃東西也不能喝水。
昨晚飛一鳴和浮情風守靈,本以為會很枯燥無味,沒想到浮情風竟給他講起了歷史,讓飛一鳴這一晚上過的還算愉快。
可今天換了楚夏和司徒瑾言——
司徒瑾言為人一絲不苟,多一句閑話都不講。楚夏看著她,還不敢做些小動作,委實累得要死。
中途,尚九來了一趟,說要代司徒瑾言守靈,但被司徒瑾言言辭拒絕了,尚九走時還有些生氣。
不多時,陳宗長也來了,他本是明天晚上守靈,但他卻提早出現了。
陳宗長來后,自己在一旁跪了下來,垂著頭眼淚說來就來,「浮宗主,陳衡一生追隨您,可到末了,卻連您最後一面都沒得見,讓我如何不痛心啊!」
楚夏看了他一眼,因為太累了實在懶得理他,讓他自己演去吧。
陳宗長又哭道,「陳衡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日好活,只想在有生之年為下西樓多盡些餘力。可如今我哪裡還有說話的份兒,真不如隨您去了……」
楚夏困得在打盹,計較著時間好閃人,司徒瑾言也面無表情地跪著。陳宗長哭了一會兒,見兩人都不理他。只能將矛頭對準了楚夏,「少夫人,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楚夏抬了下眼皮,「你講。」
「就在剛才,我路過後山時,看見浮二爺在赤夜周圍念念有詞,不知道是不是給它下了什麼咒……」
「呃……」
「陳宗長,自從浮二爺當上了下西樓的宗主后,你就一直針對他,我看不是他有什麼問題,而是你,一直想當這下西樓的宗主吧?」
司徒瑾言此話一出,陳宗長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宗祠。楚夏欽佩地看著司徒瑾言,這個女人講話還真是直接。
又跪了一會兒,楚夏說自己頭暈的厲害,想先回房休會兒。司徒瑾言面冷地點了下頭,楚夏撇了撇唇,頭也不回地走人。
她本打算去浮情風的房間里一看,但走到半路,卻看見浮情風走出了下西樓——
楚夏慶幸自己直覺沒有錯,這會兒來的正是時候。於是偷偷地跟在了他身後。
出了下西樓后,浮情風一路步伐筆直,也沒有東瞧西看地慌張閃躲神色。反而步履輕慢,昂道挺胸,一隻手還負在背後。
楚夏覺得他的樣子倒不像是去幹壞事,反而像悠閑地約了某人去下棋……
出了下西樓這一路都是樹蔭,楚夏也方便跟蹤。只是到了山下時有一處小湖,當空夜色銀光粼粼。
浮情風走到小湖邊兒上,站駐了腳步。因為湖的近前沒有樹木遮擋,楚夏只能躲到了距離他較遠的一棵樹后,將他的一舉一動看了個大概。
浮情風在湖邊兒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朝湖裡走去。
楚夏大驚,那湖水雖不深,但這大晚上的,他一個人,難道想洗澡不成?
楚夏不敢輕舉妄動,直到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浮情風的頭沒進了水裡,才從樹後面跳了出來。
她三兩步跑到湖邊兒,左右一探,他人確然不見了。楚夏咬了下唇,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水。觸手一片沁涼,的確讓人有想下去洗澡的衝動。
楚夏倒不是真想下水洗澡,而是怕這湖裡有什麼玄機。想她楚夏上大學時也是蟬聯了三年的游泳冠軍,而且潛過水,這點小湖她還是不在意的。
想到浮情風此時在水裡不知道作什麼夭,她未加深慮便提著衣袍走下了湖。
但越走她覺得越不對勁,因為這湖水很淺,都走到湖中心了水也是只及她的腰。那浮情風身高怎麼說也是一八五以上,沒有道理沒進水裡呀。
思及此,楚夏又趕緊調頭往岸上走,可是沒走兩步,浮情風從水裡突然冒出了頭兒,嚇得楚夏捂臉尖叫。
「啊——」
浮情風撫了下她的肩,楚夏下意識地推了他一把,急怒道,「你有神精病啊,大晚上跑湖裡來幹麼,嚇人好玩嗎?」
浮情風看著她,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這水很舒服,我本來打算來此洗澡的,既然你也有興趣,不如一起洗呀……」
說罷,他伸手按住楚夏的頭,一個用力將她按進了水裡。楚夏沒有準備,生生嗆了一口這沁甜的湖水。
就在她以為浮情風要殺她滅口時,他卻放開了手,放她上來。
楚夏在湖裡掙扎了一會兒,還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好幾把,嗆咳著吼他,「你,咳咳,你幹麼?想,想殺人,滅口嗎?咳咳咳……」
浮情風站在湖裡,慢悠悠道,「滅什麼口,我只不過想讓你感受一下這湖水的妙處,怎麼樣?是不是覺得這湖水很甜?」
「甜你個頭……」
楚夏怒瞪了他幾眼,覺得這浮情風的水性也是相當不錯的。在這湖裡她討不到半點好處,只能轉身急忙往岸上走。
這次浮情風並沒有再戲弄他,而是跟在她身後也走了上來。
楚夏上岸后,撣了撣身上的水,強迫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她深吸了幾口氣才轉身質問他,「這麼晚了,你就是想來這裡洗澡嗎?」
「唔,不然你以為呢?」他一雙魅惑的眼睛突然壓低,害得楚夏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跟你約會嗎?」
「我呸,誰要跟你約會。我看你根本就是來約會別人的……」楚夏也是個直腸子,既然套不出他的話來,只能實話實說。
浮情風也左右找了找,不解地問她,「約會誰?」
「你別裝了,早上我都聽到了,明明就是有人約你晚上見面……」楚夏一生氣,就把自己偷聽的事給講了出來。
浮情風瞭然地點點頭,謝敬不敏道,「那還要多謝少夫人如此關心我……今早確有人約我,不過我已經斷然回絕了……」
楚夏哼笑一聲,根本就不信,「像你這種浮世浪子,還會回絕美女的邀請?」
浮情風眉色瞬了瞬,又把身子壓低了低,「浮世浪子?少夫人怎知我是浮世浪子?」
楚夏……
這種性格還是她給編排的。
她清了下嗓子,「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了,還用猜嗎?」
浮情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聽浮言說過,原來你還會看面相……」
楚夏方覺自己這話題跑偏了,馬上拉回到主題,「你別打岔,快說,今晚到底約了誰?」
浮情風淡淡地看了她一會兒,似在探究似在調笑,「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我約了誰為什麼要告訴你?」
楚夏一言失成千古恨,再回想時,這話的確像足了吃醋的小妻子。
她咬了下唇,覺得這個浮情風胡攪蠻纏的功力不是一般的深厚,再跟他講下去。自己不僅白白讓他佔了便宜,說不定還會讓他反咬一口。
楚夏把話題萬般不情願地收了一收,「既然二爺說是來洗澡的,那你就慢慢洗吧,我就先不打擾了。」
楚夏轉身剛想離開,身體卻不聽使喚,無論如何都動彈不了。她使了半天的勁兒,可除了腦袋,她竟然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浮情風自她身後走到了身前,雙手環胸滿意地點點頭,「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是要陪我一起洗澡嗎?」
「你這臭流氓,你對我做了什麼?定身術?這就是傳說中的定身術?」楚夏急了也怕了。
如果這個浮情風真的在這裡把她殺了,還真是人不知鬼不覺。但一想又不對,如果他想殺自己,剛才早就殺了,何必等到現在。
難道他想,他想……
楚夏都快哭出來了,仕可殺不可辱,如果他敢對她做什麼,她一定會殺了他。
「我警告你,你不要過來,否則,否則……」
「否則怎樣?」浮情風逗她逗上了癮,還非常惡劣地向前走了一步,距離她更近了。
「否則,否則你就不是男人,」楚夏終於被憋出來了一句話,「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一介弱質女流算什麼好漢。」
楚夏佩服自己,這個時候,求饒都帶著霸氣。
浮情風應該是在極力忍著笑,「求我呀,那總該有個求人的態度吧……」
楚夏……
「不求?那我只好把你的衣服脫了,和我一起洗澡嘍……」浮情風伸手就想解她的衣服。
楚夏又『啊』地大叫大嚷起來,「你個混蛋,快點鬆開我,要不然我一定殺了你……」
浮情風又縮回了手,怕怕地後退了一步,「殺我?好啊,我倒想看看你現在怎麼殺我……」
楚夏都快把嘴唇咬破了,好女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還是自保要緊。
「浮情風,我,我錯了,我不該跟蹤你,求你,求你放開我……」楚夏的語氣低了,但目光還是兇巴巴地瞪著他。
浮情風抬頭挑了下眉,痞氣也斂了斂,一本正經地問她,「那說說看,為什麼要跟蹤我?就算我真的約了人來這裡,也是我的自由……」
楚夏把頭一撇,也豁出去了,「因為我懷疑你,」用餘光一夾他,「你會法術吧?」
「會法術怎麼了?會法術我就應該被懷疑了嗎?」浮情風半怒不怒地問道。
「……反正你的來歷很可疑……」楚夏謹慎地盯著他,想從他的面部表情發掘出一絲線索。
但是浮情風永遠是一副淺笑漠然的模樣,讓她看不出半點情緒。
浮情風有些無語地聳了下肩,「欲加之罪,既然少夫人這麼喜歡跟蹤我,那便跟蹤好了。」
他虛一抬手,楚夏還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時,手腳就舒活開了。
浮情風有邀請之意,伸手作出『請』的動作,「走吧,今晚月色不錯,正好可以賞月。」
他浮笑爽嘆,徑自朝前面繼續走。楚夏如今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權衡下站在原地沒動。
再等到她跟上去時,赫然發現浮情風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三更半夜,又是在荒蕪人煙的樹林中。楚夏聽著遠處幾聲蟬鳴,和風過葉拽的沙沙聲,卻愈發覺得毛骨悚然。她未敢再逗留,轉身向山上跑去。
剛跑沒兩步,就看見迎面有一對男女好像在講話。楚夏看著眼熟,便上前了幾步,還是躲在樹後面——
那一對男女不是別人,正是司徒瑾言和尚九。司徒瑾言不是在守靈嗎?難道她也找借口遁了?
楚夏從樹後面給了只耳朵細細聽著。
司徒瑾言似乎很是生氣,聲音也略略揚起,「你真要自己一個人去梭歷山,你瘋了嗎?」
尚九語氣沉痛,「司徒,已經這麼多年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就算與暗夜邪靈同歸於盡,我也要找他報仇……而且浮大少爺的死,說不定真是他所為……」
「夠了,尚九,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冥頑不靈。當年若不是你父親貪心,想求得仙身,又怎會被暗夜所殺?」司徒瑾言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也像尋常女子那般,對著尚九叫囂。
尚九神色糾結,可這種糾結並不長久,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父親的確有錯,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說什麼我也去報仇……」
尚九說完,未免司徒瑾言再行阻攔,轉身大步朝山下走。
司徒瑾言小跑著去拉扯他,只是尚九畢竟是一個男子,男女力量自古懸殊,她根本拉不住。
就在這時,自墨黑色的天邊出現一抹金色的光線,那光線在逐漸擴大,形成一個金色的窟窿。楚夏覺得刺眼,用手擋住了眼睛,再等到光芒褪去時,她抬頭嚇了一跳——在她面前竟出現了一頭梅花鹿。
但此鹿甚奇,周身像渡了一層金色的光,竟看不出本色是什麼。身上有梅花圖騰,身體足有十米高,一看望遠,像一棵參天的大樹。
不久,它身體一點點縮小,直到縮成與普通梅花鹿一樣大小時,口中吐出一縷白色煙霧,將尚九團團圍住。
司徒瑾言和尚九也嚇了一跳,再反應過來時,尚九已然動彈不得。
司徒瑾言以為是什麼妖物,拔劍便砍了上去。只是劍尖一碰到那頭梅花鹿時,便自己彈開,根本近不得它身。
那梅花鹿性子相當溫和,不急不徐,只朝司徒瑾言輕輕『呦』了幾聲,倒像在打招呼。
只是這幾聲『呦』鳴,竟讓她的劍自己歸位。
她不敢輕舉妄動,反而同那頭梅頭鹿打起了商量來,「你放了尚九,可好?」
梅花鹿很氣人地搖了搖頭,轉頭朝尚九猛吹一口氣,竟將尚九不知吹到什麼地方去了。
司徒瑾言大驚,跑了幾步不見尚九,再轉頭找梅頭鹿,竟然也不見了。
她只懵了一會兒,便朝著鎖春秋跑去——她是想看看尚九是否已經回到了鎖春秋。
楚夏驚魂未定地從樹後面走出來,不過她也知道是誰阻截了尚九去梭歷山——
這頭梅花鹿喚名寄軍,乃是浮情風後期得仙身時的靈獸。這樣看來,這個浮情風如今已然得了仙身。
而浮情風幾次三番阻擾四宗之人去梭歷山,說不定他早就認識黛鳶了。
那她還瞎操什麼心,去什麼梭歷山,不如回鎖春秋,再想辦法看看如何回去才是真的。
***
想通了這一點,楚夏倒是無比輕鬆,一身暢快地回了下西樓繼續守靈。
不過司徒瑾言可是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來,第二天見到時,她只說自己臨時有事,別的話什麼都沒提。
楚夏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尚九應該完好無損地在自己房裡。
送靈之夜,其它三宗都聚集到了下西樓的宗祠,今晚當是陳宗長守最後一晚的靈。他一直在這裡恭候幾宗之人。
浮情風反倒沒來,陳宗長著人去請,可回來的人說浮情風根本沒在房間。
陳宗長閑言閑語又開始了,「今天送靈,他身為新任宗主,居然忘恩負義……」
夏正垣不願多生事端,只想讓浮孝風和浮言早日入土為安,「或許浮二爺有什麼事耽擱了,我們再等等。」
休作尋了把椅子,自己坐了下來,「那就等吧,反正漫漫長夜,我有的是時間。」
飛蓬也尋了把椅子,他問夏正垣,「明天出殯,今天是否應該瞻仰儀容?」
「我不要瞻仰儀容……」休月一聽說要看屍體,嚇得縮到了楚夏的身後。
飛一鳴逮住了機會嘲笑她,「屍體有什麼可怕的,就像睡著了一樣……」
「那我也不看……」休月瞪著眼回懟回去。
夏正垣看著靈堂后的兩具棺材,又感嘆道,「若不然還是等明日入殮前再看吧。」看完就入土,也省得他再惦記了。
飛蓬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今晚看完,明天入殮前還是想見一見浮宗主……」
休作輕輕哼笑了一聲,「你們真是重情重義。」
這麼喜歡看死人。
「還是今晚就看吧,明日禮儀繁複,能免則免……」浮情風自門外邊說邊走了進來。
對在座的各位一拱手,「各位久等了,我有些私事,耽擱了些。」
陳宗長跪在地上,好像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敢翻了他一記白眼。
休作倒是暗諷道,「哪裡哪裡,您浮二爺貴人事忙,我們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等得再久也無所謂。」
浮情風遞他一眼,勾了下唇,上前便上了三柱香。
他轉頭問司徒瑾言,「送靈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我這就吩咐人來開棺。」司徒瑾言說完轉身走了出來,招喚來兩個家丁。
休作湊過頭來對夏正垣道,「這個浮情風還真是不給你面子,連問都不問一聲。」
夏正垣擺了擺手,也沒有跟他計較的意思,「算了,什麼時候瞻仰儀容都一樣。」
飛蓬倒是哼了一哼,但也沒有再說什麼。
開了棺,眾人瞻仰了死者的儀容,都有些悲痛。送靈的隊伍繞著下西樓轉了一圈,一面敲鑼一聲叫嚷,算是為亡靈指引一條通往西方的路。
浮情風抬頭看了眼天上,眉宇間稍稍皺了下,走到他旁邊的楚夏頭也不抬地問他,「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浮情風轉了個眸,嗓音微戲,「你怎麼老這麼關注我,連我皺了下眉也不放過?」
楚夏斟酌著僵笑了一下,「沒有,碰巧看到。」
浮情風淡淡點頭,「那真是太碰巧了。」
楚夏……
送靈后,幾宗之人都走個過場哭夠了,也就紛紛轉走。休作和飛蓬兩個人走時還有說有笑,而唯有夏正垣,站在靈堂前遲遲沒有動。
他的神色哀痛,不是裝能裝得出來的。楚夏在身後喚道,「爹,您不回去嗎?」
「我再站一會兒,明天就真的要和你浮伯伯陰陽兩隔了……」說著,夏正垣的眼角真的淌出了幾行淚。
今晚本應該是陳宗長守靈,但這會兒他忙著去送賓客,所以這靈堂里只剩下他們父女倆。
不一會兒,浮情風也走了過來,對夏正垣恭謹道,「夏宗主仁厚,是我兄長之福。」
夏正垣揉了下眼睛,闔首道,「浮二爺客氣了,我與浮宗主相交數十年。不落和浮言的親事乃是在娘肚子里就訂下的,如今下西樓竟出了這樣的事,我也是備感痛心……今後還望浮二爺多多照拂下西樓,這畢竟是浮宗主的心血……」
浮情風望著那靈牌上的一行小字出神,只輕嘆了嘆,「夏宗主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從小便離開了下西樓,如今也是有樁私事要辦,路過此地,方才逗遛了幾日,」他轉眸時,比之剛才的生疏倒是多了幾分親近,「待下西樓的這些事結束后,我會擇一適合之人來接管下西樓……」
夏正恆微微一怔,「浮二爺是想離開?」
浮情風目光一移,倒是看了楚夏一眼,點頭道,「對,我是非離開不可,」不等夏正垣再拋出疑問,他倒是先問了句,「夏宗主覺得司徒靈宗怎麼樣?」
夏正垣抬起了頭,眉心一蹙,倒是滿意,「司徒靈宗的確是合適的人選,她在下西樓已有十幾年,且為人耿介正直,不是為理想的人選,」低頭又是眉心一蹙,這次蹙得更深慮些,「只是,陳宗長一直覬覦宗主這個位置,恐怕到時他不會同意。」
浮情風深諱莫測地笑道,「真小人我倒是不怕,怕只怕,偽君子……」
夏正垣又是一深愣,「浮二爺此話是何意?」
浮情風沉沉一笑,拱了拱手道,「夏宗主,天色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夏正垣……
「那好吧,我們先行告辭了。」夏正垣也是活了幾十年的人,自然通曉人情世故。這浮情風話裡有話,只是不便明講,他若再問,也只會換來一記淡笑。
楚夏沒有隨夏正垣回鎖春秋,她還是先留在了下西樓。一來沒有人問她要不要回去,二來她在這裡也住習慣了。
楚夏想,還是等明日入殮后她再隨夏正垣回鎖春秋好了。
入了夜,楚夏還是睡不著,她在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回去——
披了件衣服坐了起來,外面有陣風撫過,吹得窗外的柳枝撓心般的輕響,真像柳尖輕輕擦過心底,奇癢無比。
她在房裡實在坐不住了,只能走了出來,想到這個時候大家都睡了,便打算在院子里坐一會兒就回去。
天上的雲都是墨黑色的,但深淺分明,淺的地方應該是天空,深的地方才是雲。她托著腮,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
眼皮正在打架時,突見天上飛過兩道黑影。她一恍神,盹也醒了一半。她奔出了小院,向著那兩道黑影的方向跑了幾步。
但再追出去時,再也看不見有什麼黑影,不過楚夏記得黑影是朝著東南方向而去的,而那個地方應該是空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