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戰(上)
烈日如炙,似要烘盡世間炎涼。WENXUEMI.coM
趙怱騎馬而行,微風吹得原野上灰塵四起,他卻白衣如雪,一塵不染,明晃晃地似與這世界灰黃底調格格不入。趙怱劍眉微聳,雙眼堅定地望著遠方,看情形似欲飛過去一般。
但趙怱卻走得並不快,非但不快,簡直比一般的成年人步行得都慢。
他後面還跟著一群人,一群五大三粗久經沙場身著鎧甲的軍人。
這群軍人本來也不應該走得如此慢的,行伍中的老兵,做事自然應該是果決如風。而且看他們臉上的不耐之色,也是和趙怱一樣巴不得馬上就到目的地。
但他們卻不得不這樣蠕動般行路,因為他們還要護著一幫運糧的民夫。
民夫們拖著車,三寸深的車轍印從遠方一直蜿蜒而來。他們的衣衫早就如浸過水般汗濕了,但他們卻還得用盡全力地騾馬般一步步向前拉動著糧車。
趙怱眉頭忽皺,只聽得一聲呼嘯聲,幾十條漢子從路旁跳了出來,顯已埋伏了多時。這幾十號漢子體形雖然都算不上嚇人,,而且都面有飢色,但眼中卻透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兇悍之色,惡狼般盯著車上的糧食,顯是一群刀尖舔血的強人。
但此刻他們都只是虎視眈眈地站在前面,所有人都感覺到,他們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
「此路是我開
此樹是我栽
要想從此過
留下糧草來」
四道陰惻惻的聲音從那幫強人後面傳來,一眾漢子聞言立馬分享兩邊,讓出了身後的人,眼睛卻一刻也未從糧草上移開。
趙怱看著正向自己走來的四人,不驚反喜。
四人俱為侏儒,而且竟是生得一模一樣,居然是孿生的四兄弟。更為詭異的他們的刀。五尺長刀,就算是放在八尺長的魁梧漢子手中都嫌過的五尺長刀,此刻居然就在四個四尺高的侏儒手中。
換個一無所知的人看到這一切可能會笑,甚至會懷疑四人能否揮得動這種大刀。
那些軍漢也在笑,苦笑,他們卻絲毫不懷疑四人中只要隨便出來一人就足以輕鬆地奪過他們性命相關的糧草。
太平四虎,雁過拔毛!范氏兄弟的名字,在邯鄲當真可止小兒夜哭!
范家四兄弟本來還欲欣賞一會兒眾人絕望的表情,哪知卻看到了領頭白衣人臉上不加掩飾的笑意,頓時大怒。
四柄長刀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閃電般送了出去,或劈,或砍,或挑,或刺,但目的顯然只有一個:讓這個膽敢冒犯他們尊嚴的人去閻王爺那報到。
孿生兄弟的默契絕對是可怕的,趙怱自然已經被封住了所有退路,眼看避無可避,就要陷入死地。
他最終還是沒能避開,出岫劍趙怱從來都不懂得如何閃避,他所懂得的,只有出擊,一往無回的出擊!
一劍擊出,四刀俱折!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趙蔥,後者劍尖微揚,指向四虎,竟懾得四人動彈不得,似乎身體周圍都充斥著奪命的劍芒.。
「出岫劍趙怱趙大俠?」范大咽了下口水,怯懦地問道。他實在想不通今天是什麼運氣竟然打劫打到出岫劍身上去了,更想不通出岫劍為何竟和軍方搭上了關係。
趙怱似已有些不耐,眼睛又看向了遠方,淡淡地道:「爾等兄弟四人作惡多端,本該萬死。」
太平四虎都是靜靜地看著趙怱,大氣都不敢出,等待著他的條件。他們知道,趙蔥既然還沒有殺他們,那麼他們就還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但眼下卻有一樁事,只要你們能夠配合,此事一成,你們過往所有劣跡便都算不了什麼了,不知你們可肯戴罪立功?」聲音忽然變得威嚴起來。
結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對太平四虎來說,這世道,活著永遠是最大的追求,哪怕只能多挨一日。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押糧隊伍再度上路,所幸一路未再遇波折,順利地抵達了趙軍駐紮地。車馬未停,三軍主將竟已迎了上來。
顏聚自然不可能是來迎接糧草的,糧草雖然重要,自有主用官員來清點,還不需要三軍主將親自操心。他自然更不可能是為了撫恤運糧士兵的。
顏聚驟然一夾馬腹,那馬吃痛加速奔了過來。一隻手竟然擋在了顏聚前行之路上,旋即,顏聚的手伸出,兩隻手,就這樣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握手的,自然是趙怱和顏聚。
「得趙老弟相助,退秦必矣!」顏聚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開心,大聲笑了出來。
「誓死衛國!」趙怱的眼睛又看向了遠方。眼中,是興奮,是狂熱,更有著一絲憂慮。
如今,沒有哪個國家能面對秦國的大軍而不憂慮甚至顫抖的,哪怕是幾十年前軍事實力還壓過秦國一頭的趙國也不行。
長平之戰!
趙怱苦笑著搖了搖頭,往事已矣,追悔枉然,如今自己要做的,不過是讓這早已風雨飄搖的趙國能再苟延殘喘幾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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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很大,大到在趙軍營地中有資格擁有此帳的,只有主將顏聚。
太平四虎此刻正恭謹地站在帳前,帶路的親兵已經進入了大帳通報了。旁邊也無人押管著他們——他們是被顏將軍請來的。
想想和三軍主帥闊談指點江山的情形,四兄弟就忍不住要興奮地笑出聲來,幸好還有僅存的一點理智提醒他們——中軍大帳,不容喧鬧。
正興奮間,那親兵已出了帳篷,示意他們進去。
范家四兄弟顯然並非沒見過世面的人,沒見過世面的人自然沒膽子去打軍糧的主意。但眼下實在是非比尋常,四人都是不自覺地整了整衣冠,昂首走了進去。
帳內確實很大,甚至比從外面看上去還要大,但太平四虎卻巴不得帳篷再大十倍才好。偌大的帳篷,竟然找不到一處舒適的落腳之地。
帳篷內竟已站滿了人,更令太平四虎驚異的是,裡面還有不少都是熟人。追風劍丁林,獨臂刀薛峒,翻天掌林義——似乎趙地武林中有數的豪俠都雲集在了這帳篷。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本來是毫無交集的——就算有,那也只是格格不入,江湖中成名人物更是不屑於同朝廷眾人打交道,似乎一旦接觸了官場,俠名就要受損一樣。但此刻他們竟然都聚集在了這中軍大帳,也難怪太平四虎如此詫異了。
還沒等四人弄清楚狀況,雄渾威嚴的聲音已經想起。
「趙地豪俠,俱都俠肝義膽之士,義薄雲天之輩。江湖本清,不受廟堂之染,奈何今日強秦兵加於我,朝廷之力,尚不足御,故趙某斗膽邀集眾俠士,望能同仇敵愾,共御外侮!」
聽完這番話,太平四虎終於明白了何以趙地群豪悉聚與此。其實他們早該想到的,趙地武林中,也確實只有出岫劍趙大俠才有如此大的面子。
察覺到趙怱有意無意投向自己這邊的目光,太平四虎猛地想起之前那番話,不由都苦起了臉,但還是硬著頭皮異口同聲地道:「要是放任狗娘養的秦軍把邯鄲破了,那大伙兒豈不都成了亡國奴了?更何況保家衛國本就是我俠義中人分內之事。只要趙大俠一聲令下,俺們定當為馬前卒,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原本鬧哄哄的大帳中剎那間靜了下來,百來號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太平四虎身上,目光中自然充滿了懷疑與不屑,打死他們都不信前些日子還四處劫掠的強盜會突然變成徹頭徹尾的愛國義士。當然,眼光中更多的還是憤怒。四人這番言語無疑是逼迫得其餘眾人不得不儘快表態了。
趙怱見機高聲道:「好個太平四虎,如此心胸,如此氣魄,當真令人心折。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我趙蔥的好兄弟!諸位還請早做決定!」最後一句話中,竟然參雜了雄渾內力,只震得群豪耳中嗡嗡作響。
太平四虎見事已至此,不由把心一橫,怒聲道:「咱們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個義字,如今大義當前,大伙兒還猶豫什麼?若是有誰罔顧大義,我四兄弟少不得要來討教一番了。」聲音雖然陰冷,一席話下來倒也是說得大義凜然。
聞得此言,一眾豪俠眼中的疑惑盡去,但不屑之色更濃,任誰都看得出來太平四虎不過是趙蔥找來的出頭鳥罷了。
思及此處,群豪倒也不再猶豫,紛紛開口表示願意共御秦寇,帳內一時間群情激憤,紛紛開口聲討無道之暴秦。
突地一聲冷哼極不合時宜地在帳內想起。群豪循聲望去,只見一青面漢子正抱拳冷眼看著眾人。
看到群豪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青面漢子怒道:「趙怱,咱們來此地也算是給足了你面子,不想你竟設下此局,妄圖拉我等下水,污我清名,既然如此,李某恕不奉陪了。」說罷便欲離去,眾人嘩然,皆都譏誚地望著太平四虎。
看到出聲的是青面魁梧漢子,太平四虎便都大呼倒霉,怎麼又撞上這個煞星了。青面虎李志雖然只有一人,太平四虎卻知道像自己這樣的就算再來四十個,在他面前也永遠只是紙老虎。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剛說過的話太平四虎自然不敢食言,尤其是還有如此多的人看著自己的時候。當然,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他們看見了趙怱那雙充滿的殺意的眼睛。他們知道,此刻這殺意雖然是針對青面虎李志的,但若是自己四人再不出手,只怕就得他們來承受怒火了。
李志頗有些詫異地看著排眾而出的太平四虎,當然,詫異並不能掩蓋住他臉上的戲謔,笑道:「恭喜四位了,搖身一變,就從打家劫舍的強盜變成忠肝義膽的俠客了!」
太平四虎鐵青著臉,本就扭曲的面龐此刻更顯得猙獰可怖,手中長刀猛然擊出。
四人雖然算不上一流高手,但此刻含怒合擊,就算是一流高手只怕也得暫避鋒芒。
青面虎李志居然是一動不動,依舊是戲謔地看著四人,彷彿他們手中鋒利的長刀只是紙糊的一般。
四柄長刀迅雷般擊出,眼看離青面虎要害只有一寸之遙。刀雖然不是削鐵如泥的寶刀,但也不是紙糊的,無論誰任它刺入要害還是會致命的。
奇怪的是,刀都在離青面虎一尺之遙處停下來了,這當然不是太平四虎發善心了。沒有人看清青面虎是如何捏碎太平四虎的喉結的,但太平四虎的喉結已斷,喉結斷了,人自然就死了,死人顯然是無法再將刀向前刺出那要命的一寸的。
李志正要轉身離去,猛然臉上布滿了不信之色,將頭扭向趙怱,整個人就這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喉結處,一抹殷紅散布開來,似在嘲諷李志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死去的。
眾人不禁駭然地將目光投向趙怱,後者沉著臉喝道:「我說過,他們已經是我的兄弟!」
兄弟死了該不該報仇?該!
兄弟才許下的諾言該不該幫忙實現?該!
看著面色陰沉的趙怱,群豪毫不懷疑要是誰敢褻瀆太平四虎的諾言,誰的脖子就會在不知不覺間多上那麼一抹殷紅。
劍無心以出岫,劍出無心,殺人無形!
能在江湖中混到今天這個地步,自然沒人還會是憤青,憤青早已溺死在江湖中。自然,所有還在觀望的人立馬都成了誓死衛國的義士。
有些人就是這樣,你和顏悅色苦口婆心地和他們講道理,永遠都不及向他們展示威懾性的武力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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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大帳,不過此刻帳已空,偌大的帳篷內只有一人獨立,白衣如雪。
帳簾忽被掀開,掌聲打斷了沉思中的趙蔥。
「趙老弟實在是高啊,借刀殺人,借人立威,輕鬆留下了這幫桀驁的江湖漢子。」
趙怱微微搖頭道:「些微手段,只怕還入不得顏將軍法眼。今晚只怕又是個不平夜啊!」
顏聚聞言竟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臉上自然露出一種上位者的威嚴,低聲問道:「趙老弟莫非想……?」
趙怱只是轉過頭,目光似已穿過了帳篷,望向了遠方,緩慢卻又堅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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