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應玄蒼抿著嘴,看一眼任弘,在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指,再看一眼任弘,欲言又止,又低頭看了手指。
任弘彷彿在現代面試剛成年被家人扔出來鍛煉打工的富家小公子,忍著笑,面色不變的看著應玄蒼。
捏著身上的衣料,應玄蒼想著算了,不管是雷劈還是緊箍咒的頭痛,都隨便吧,至少面前的這個人願意聆聽。
「我前世叫應軒……」竟然能夠開口了!!!應玄蒼髮現他沒有頭痛,沒有昏過去,更有被水嗆到。
「怎麼了?」
「我竟然能夠開口說出來了,之前,我稍微透露出一絲前世的信息,都會頭痛欲裂或者有突髮狀況。」應玄蒼解釋道。
任弘手指微動,發現自己雖然境界高,但是靈力不夠,無法通過弦異境探尋外面的世界。在腦海中問道:「阿若,他的限制解除了?」
[劇情已經結束,他與應家稍微有點關聯的親人已亡故,命牌已碎,應玄蒼不再收任何莫名的牽引,現在他是自由的。]
「之前送你進來的時候,你放置在族中的命牌已碎,這個世界應當無法再對你進行過多的約束。以後不論你是應玄蒼,還是應軒都可以。」
應玄蒼沉默了一會兒,「我既然來到晤界,按照修仙界來說便和它有了因果,與這一世的父母也有因果,我還是叫應玄蒼比較好。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家,就重新叫應軒。」
任弘點頭,示意他繼續。
「我來自地球,那是一個跟這裡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沒有修仙,只有飛機大炮,用電用油的科技世界。你能想象出來嗎?飛機飛得跟金丹期一樣快,□□跟元嬰的全力一擊一樣厲害。烤豬肉會刷上各種醬料,水晶肉凍,麻辣火鍋,烤鴨刷上各種秘制還有蜂蜜,麵條、麻辣螺螄粉、水餃、酒釀湯圓……」
小朋友,跑題了吧……任弘看他說的興奮,也沒有打斷他。
但後來的聲音漸漸顫抖帶了一絲哭腔,「誰特么的要來什麼鬼的修仙界啊,穿的衣服除了白色還是白色,什麼仙家族規?這是守喪嗎?吃的東西除了辟穀丹還是辟穀丹,一點味道都沒有,嘴巴和胃都要消失了,我為什麼每天都要吃空氣?」
「每天的日常不是修鍊,就是打打殺殺,打打殺殺,殺人能是殺羊宰豬嗎?逆天掙命,掙到的究竟是什麼?虛無縹緲,寡淡無味,人人表面尊崇的漫長日子嗎?我不明白,我修不了心。」
應玄蒼看著任弘脾氣極好,反正也不能更糟糕了,大著膽子繼續邊哭邊說:「老頭兒,我可以抱你嗎?」
任弘被這個要求驚了一下,看著哭唧唧的應玄蒼,有點兒可愛,他這一次可能真的要養兒子了,或者說養曾曾曾孫?!自己竟然不介意被叫老頭了,滄桑。
「可以。」
一個溫熱的人體抱住了任弘,任弘伸手虛虛回抱。為什麼靈體也可以感受到溫度和眼淚,這究竟是什麼反科學邏輯常識。
任弘的科學邏輯鏈還沒有連接好,耳邊微糯的泣音帶著恐懼,「我這一世六歲就殺了猛獸,十歲就殺了人,我還記得手上臉上的血,又熱又粘稠,我滿目都是紅色。不,還有黑色,那些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瞪著我,直到沒有神采和光亮。它們恨我,它們很痛苦,所有的生物死前都很疼。所有的生靈都命如草芥,永遠也掙不開卑微的靈魂束縛,被修仙和慾望裹挾。」
肩膀處越收越緊,任弘可以感覺到對方輕微的顫抖。對方半跪著,任弘坐著,但十六歲的應玄蒼身量還小,任弘正好可以抱著應玄蒼的腰。
「別怕,不是你的錯。世界上所有人都是順大勢而為,沒有順勢的,都已經死絕了。」任弘鬆開了虛環著應玄蒼的手。
應玄蒼則看著任弘,從半跪著變成坐著,把頭放到了任弘的肩膀上。
他希望這個人是個好人,是個能成為朋友的老頭子,是個能有一絲溫度的修仙者。他傻,始終修不了心,走不上仙者大道。
「你為什麼殺了猛獸?」任弘繼續問道。
「當年一位叔父把我放在猛獸院里,說修仙者定要殺伐果斷,那些畜生給我練手。我知道那些畜生餓極了,它們是練氣大圓滿的練手,根本不是我練氣二級可以當做練手的對象。我是叔父們的眼中釘,他們所有人都盯著家主之位,但我想活下來。我殺了野獸。」
「不論殺什麼,究其根源並不在你。」
「可是,」應玄蒼下巴重重壓了任弘的肩膀,「我拼盡全力,用盡巧勁殺了那野獸,身上全部都是那野獸的血之後,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獸崽從旁邊的深草中出來。野獸在肢體幾乎支零破碎的情況下清醒了過來,用完好的一直前爪按了按我的胳膊,將靈力布滿的獸丹給了我。」
「她沒有用靈力和你戰鬥。那野獸在向你求死,無論什麼情況她都不可能活下去。也在向你求救,她不希望獸崽被餓死在猛獸院。」任弘接著應玄蒼的話往下分析。
「對,那頭母獸靈智已經很高了,我將獸崽帶了出去,那時我的天賦還在,叔父們這一次已經夠明目張胆,暫時不會有第二次。等到獸崽養的稍微強壯了一些,我就把獸丹餵給了它。」
在生死面前,什麼都不是大事。但是應玄蒼的十六年總是在生死之間。龍傲天里寥寥幾句的殺人奪寶,打臉得益,背後有多少命,有多少人心,這些東西太重,而紙上太輕。
任弘身上是微涼的,靈體給人的感覺像是高山積雪,卻不冷冽。
應玄蒼繼續說道:「幾個月前,我受人陷害,它為了救我身受重傷,我給了它丹藥,讓他離開了,跟在我身邊永無寸進,還會招來殺身之禍。至今我也不知道它是否還活著。」將事情講出來之後,應玄蒼的情緒漸漸平靜,環住任弘的手鬆開,坐直了身體。
他開始像在描述另一個人的故事一樣,一件一件的敘說著在他身邊的生死。
「誰錯了?」任弘問道。
「不知道。」應玄蒼眼神有些呆,「都錯了?」
「不,誰都沒有錯。」任弘悄悄捏了一個凈塵決,他周身三米處潔凈無痕,包括應玄蒼臉上的淚痕和身上褶皺的衣服。
看了一眼應玄蒼,任弘平和地說道:「你有想得到的,他們也有想得到的,但是這些都可以統稱為自身之益。所有的人或者物都在本能的追逐有利於自己的一面,它不存在任何感情,也不會停止。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兩者都得到了想得到的,便已經算是皆大歡喜;你沒有用任何不見光的手段到達任何損人傷人的目的,便已經算是足夠有底線。」
「更何況你曾經所在的世界和這個世界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成長模式,人性固有相同,但總歸不相通。一個被當成死侍培養出來的孩子和一個被當做世家弟子培養出來的孩子;一個山野長大的婦人和一個嬌寵長大的深閨,如果沒有外界的強烈干擾,所思所想基本上永遠不會一致。」
任弘朝應玄蒼一笑,「若不是聖者,想要拚命教化,便要放寬心。所見之處總有美的地方。」
應玄蒼被任弘的笑容晃了一下,「那前輩呢?前輩救了我,想要得到什麼?」
「我當然有想要的東西,幫我重塑身體,我幫你回家。」
「君子一言,萬馬難追。」改成語他也不知道原本的句子是什麼,應玄蒼悄悄瞥了一眼任弘。
正好對上任弘的目光。
任弘眼中莫名有丁點戲虐,小子,我知道的。
「不如先行拜師禮,你我因果更為牢固,諾言也定為彼此實現。」
「金手指老師傅?」恢復心情的應玄蒼低聲嘀咕。
「嗯?」
「沒有,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跪地,叩拜。立即起身,「師傅,玄蒼的拜師禮呢?」
呵,要債的來了。任弘笑意不減,遞給他滿是種子的破舊木盒,「拜師禮。」
「師傅,你太敷衍了。」
「怎麼可能敷衍徒兒呢?」說著便扔給他一本稀世百草大全,「這些種子全部在這些百草大全里,無一不是珍品。」
應玄蒼高興地拿著書本對比。
……不對,這本來就是我的啊!
傻白甜即便是被龍傲天光環籠罩,本質上,仍然是個與人為善的傻白甜。願血與火的洗禮讓傻白甜愈加通透,堅韌,堅定,不悔初心。
***
鳳翎劍主人在任弘現身的一瞬感覺到了一絲鳳翎的氣息,但他始終不能確定具體位置,在天英群島應家地界來回的轉來轉去,但之後連最後一絲氣息也消失不見。
他有預感,在此地等待,一定能夠遇到鳳翎寶劍。
「上仙,可要住店?」管事見來人氣息縹緲,仿如山間雲霧,看不透底線,知道是一位大能來了,小心招呼著。
「上房,半月為期,若我半月之後扔閉關未出,便再續半月。」鳳翎主人將一袋靈石扔到管事懷裡。
管事將人領到畫著繁密聚靈陣的上等房間內退了出去。
打開袋子一看,全部都是上品靈石,滿滿一袋子,發了,他以前一整年能見這麼多上品靈石已是萬幸。如此,他的修為能更精進一些,希望每天都有這樣大方的客人。
房間內的靈氣對於鳳翎主人來說聊勝於無,只是住著舒坦些。他的境界在各小世界已經趨於臻化,跨越小世界也不過是為了煉心,臻化之上更有境界,所有的結束都僅僅是另一個境界的開始。
他在此地靜心等候。
弦異境內,仙霧繚繞。
不出半月,任弘靈體凝練,應玄蒼早已大好,恢復境界。玄蒼脖子里掛著煉化好的墨蓮子匙墜,用來聯繫任弘,進入弦異境。
兩人出了空間,在天英群島邊界的海林御舟行走。
鳳翎也出來放風,這周圍熟悉的靈氣讓它感到親近。
英緣閣內的鳳翎主人瞬間察覺到鳳翎劍的氣息,一個瞬移來到了鳳翎、任弘和應玄蒼的面前。四周海波隱隱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