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捉蟲）

第9章

送白駒去上學的話題終止在了送上來的烤魚香味之中。

肖堯看著白駒似乎不怎麼樂意的臉，忙低頭去整理餐具，遮掩住眉梢眼角的笑意。

白老狗真心實意地開始犯愁，連拆餐具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今時不同往日，當初士農工商，不念書不識字，只要農活幹得好、打獵手段高，一個漢子再找個善織會燒能持家的媳婦兒，日子就能過得有滋有味羨煞旁人；只要不求飛黃騰達富貴萬里，不念書完全沒問題。

白老狗身為半個山神，當初為了能夠知曉朝堂動向、護住轄區村民，還特地跑去私塾外頭聽牆角，雖說沒能到學富五車的程度，卻也算是能夠斷文識字，放在當年那群老妖怪里，他憑著這半兩墨水都夠嘚瑟的了。

然而，現在這點墨水根本不管用。

華國境內現在推行的是簡體字，但畢竟與數百年前的字兒同出一源，白駒在認識新字上面倒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新時代龐大的信息量沖淡了他對時局的認知；只是這出門遛一遭吧，當初沒有注意的問題就全都浮出了水面。

時代發生劇變，龍脈沉寂，華夏大地上的人卻都活絡了起來；無數機遇、無數寶藏、無數希望散落在世界各處，與此同時，還有驟然加快的生活節奏，和肉眼可見的生存壓力。

在這種環境下，幾乎所有人都需要高強度的學習，社會對人們的知識基礎要求越來越高，十來歲的小童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比白老狗識字多。

白駒之前覺得肖堯過的日子壓力大、不舒服，但實際上現代社會，只要是有點追求的人，哪個生活就容易了？或許沒有肖堯身上的擔子那麼重，卻也著實都算不上輕鬆。

在社會教育體系里學習了十幾二十年的普通人尚且不能輕易找到工作，只有個中翹楚才能算得上有一技之長——而白老狗口口聲聲說著要好好監護他家肖局長，這會兒卻現實無比地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藝。

他跟時代完全脫軌，以往很多技藝放在現在都能夠通過機器來實現，而現代社會更需要的新興技術，他卻一概不知。

心不在焉地吃了兩口烤魚，白駒忽然放下了筷子，沉沉地嘆了口氣，開口道：「堯堯，你說的在理，知識就是力量，我是該去念書。」

肖堯猝不及防聽到這麼一句話，手裡的筷子差點沒戳破鐵盤——他是應該先對著那句「堯堯」驚一下，還是應該對著「白王要去念書」這件事驚一下？

肖堯連忙扯了張紙巾擦擦嘴，哭笑不得道：「我是開玩笑的，白哥你用不著特地去念書。」

白駒抬眼瞅了瞅肖堯，整個狗的狀態都很蔫嗒嗒：「你不用安慰我……我現在什麼本事都沒有，以後怎麼照顧你？」

「……咳。」肖堯看著白駒的表情，見他的低落情緒不似作偽，便端正了一下態度，雙手支著桌子清了清喉嚨。

肖堯開口便單刀直入：「白哥，我剛剛說的情況都是針對普通人的，可是你不一樣，你是妖王啊。」

動動手指，小心地在兩人周圍打了個隔音符，肖堯繼續循循善誘：「白哥，你還記得你是國家聘下山管教小妖怪的嗎？這本來就是你的職位，你只要保證自己具有威懾力，並配合我們妖管局工作就行了，是有報酬的，不會和普通人一樣受到其他限制。」

白駒又瞅了肖堯一眼，沒說話；黑玉似的眼睛里卻還是有幾分迷茫。

肖堯被他看得心裡軟趴趴，說話的語氣也不由得更溫和了些：「而且你看，我是國家聘用的妖管局局長，按理來說拿的薪水不算很高，但我的收入卻不低；這主要是因為我是個術士，出手解決鬼怪作祟的事情，能給我帶來許多收入……白哥，這點上你比我還要有優勢，你可是妖王。」

白駒微微抬起頭，感覺這個方面，他似乎還算是拿得出手。

肖堯見狀，又接著補充道：「你看，其實出路並不少，你不必局限於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而忽略了自己本身的強大。」

白駒擺弄著手指，仔細想了想，發現真的是自己一不小心鑽了牛角尖，於是再度開口的時候格外誠摯地望著肖堯的眼睛道：「堯堯……謝謝你。」

肖堯只覺得耳朵根子一麻，灼熱的溫度不要命地往臉上燒。

他連忙喝了口冷水壓了壓，轉移話題地指向窗外對著的廣告牌，對白駒介紹道：「不用這麼客氣……你看那個廣告牌，上面就是27號館的紅狐狸。妖物天生貌美的多，在娛樂圈裡發展也是不錯的出路，總之你真的不必擔心——」擔心你養不活我。

猛地把後半句話咽下去，肖堯一頓，深切地懷疑這白老狗是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怎麼就真順著他的話往被養上面考慮了？

白駒心情肉眼可見地明朗起來。

他性格實力所致，很少會特地遮掩自己的情緒，這會兒心情明朗，身上的波動也愈發和煦了起來，倒真是越來越接近肖堯對他的東方阿波羅評價了。

肖堯又喝了口涼白開，暗自嘆息老狗禍水。想著還要與這老狗共處一室至少三年考察期，他就覺得自己極難把持住。

撇開他自己的性向不說，白駒的形象無疑是耀眼而惹人喜歡的，而且這老狗的脾氣也確實極好，從客觀條件講就是一個非常招人的存在。任何一個人被他特殊照顧點，恐怕都容易動搖吧。

肖堯吐了口濁氣，將兩人身邊的隔音撤了，招呼白駒吃飯。情感上面的事，肖堯沒多少渴求，也沒多少信心，說實在的，能不接觸愛情這種過於特殊的情感，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去碰的。

日後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現在……肖堯看著白駒咬在筷子上的牙尖兒，心情不錯地給他夾了一塊魚臉肉。

反正現在什麼都不影響他欣賞美色和毛絨絨。

·

悠哉游哉吃了一頓烤魚，肖堯把肚子填飽就不吃了，剩下的全都用來給白駒那個黑洞似的胃填土，總之沒有浪費，白老狗很滿意。

白駒是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成為了多少小姑娘的手機屏保，他還在拉著肖堯繼續逛。

白駒身上的衣物、飾品都置辦了不少，開來的車子里擠擠挨挨的全是購物袋，大件小件全都有。趁著兩人吃飯的功夫，侯靖已經驅車往妖管局開了一個來回，把肖堯置辦的衣物等等都送了過去，寄放在管家中心，就等著肖堯他們下午再一次把車子塞滿。

肖堯是那麼有購物慾的人嗎？

平時不是，現在是。

原以為上午把衣服買了，下午頂多轉悠一下便好，不料兩人一起逛著走著，肖堯漸漸地也被白駒勾起了興緻，開始考慮添置一些平日里不會去想的東西。

書房的椅子是不是硬了點？換個軟的。

客廳的沙發是不是小了點？換個大的。

家裡的書本是不是太枯燥？買點有趣的。

白駒的客房要收拾出來，買點裝飾——畢竟人形的白駒總不可能繼續跟肖堯睡。

……

林林總總，肖堯下午買的東西遠比上午還多，更有許多大件兒需要預定，之後由商家送出來。

當太陽慢慢西斜，白駒舔著冰淇淋坐在商場中央的露天廣場邊上，眯著眼等不遠處的肖堯取了獎品回來。

今天露天廣場上有抽獎活動，兩人的消費實在高了，攢了三十多次抽獎機會；肖堯抱著讓白駒嘗試新事物的想法帶著白老狗去抽獎，結果白老狗這麼個渾身功德都攢得發光的傢伙，就抽中了一回特等獎，三回一等獎，八回二等獎，剩下的全中了話費彩蛋，以一己之力幾乎把限定獎品數掏空。

經過這一遭，白駒至少一年的話費可以不用愁了。

特等獎的獎品是雙人旅遊套餐，白駒還蠻感興趣，便保留了這個獎品；但是剩下的獎項則都是一些指定家電，肖堯家裡根本用不到，最後留了一個二等獎洗碗機，其他的全都聯繫抽獎籌辦方折現，倒是把今天的消費填補回來不少。

肖堯心情有點複雜地揣著回血完畢的銀行卡回來，就看到白老狗坐在椅子上、嚼碎了甜筒的最後一點煎餅尖兒，然後舒展著兩條大長腿，沖著他打開了手臂要抱抱。

肖堯經過一天的歷練，勉強對白駒的荷爾蒙炮台生出了點免疫力；他踢了踢白駒的小腿，挑眉打趣道：「白哥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還要我抱你起來嗎？」

白駒曬著太陽，有點慵懶地笑著，聞言朝抽獎處抬了抬下巴，有理有據地道：「我看他們中獎的都在擁抱。」

白老狗覺得擁抱是個表達喜悅的好方法，於是誠懇地建議肖堯：「咱們以後可以多抱抱，有什麼開心的就抱一下，一個人份的開心就會變成兩人份，多好。」

肖堯竟覺得白駒說話還挺有童話風格的，似乎還相當有道理。

果然白老狗和狐狸都是同出一源的吧，就擅長給人灌迷魂湯。

肖堯猶豫了一下，還是幹了這碗迷魂湯，彎下腰輕輕抱了抱白駒：「恭喜白哥，獎品很豐厚。」

白駒結實的手臂收攏，隔著薄薄的衣料覆在肖堯背上，送過來陽光和甜筒的氣味，讓人有點醺醺然。

白駒難得位置比肖堯矮些，他拿下巴磕了磕肖堯的頸窩，鄭重地分享自己的心情：「堯堯，我很開心。」

肖堯低聲吐槽：「你不叫我堯堯我會更開心。」聽上去有點娘，還有點讓人難以抵禦的寵。

白駒想了想，覺得叫小名兒這事還是得監護人自己聽了開心，於是很配合地鬆開手，微微後退，看著肖堯的眼睛詢問：「不叫堯堯也行……你有小名嗎？想聽我叫你什麼？」

肖堯有點想避開「小名」這種話題：「不叫小名不行嗎？」

白老狗不贊同地搖搖頭，固執道：「你是我的監護人，我也認你做個弟弟，這麼特殊的關係，怎麼就不能有一個專屬於我的稱呼？」

肖堯順著白老狗的話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關係是挺特殊的，別叫我堯堯了，叫爸爸。」

白駒：「……」

白駒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有點傻兮兮地看著肖堯，不太清楚肖堯這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肖堯很想跟白駒科普一下什麼叫監護人，但是看著白駒的表情，又有點心軟。

話到喉頭，肖堯最後還是露出了些許無奈：「開玩笑的……我沒什麼小名，你喜歡的話就叫我堯堯也行，只要別當著其他人的面叫。」

白駒恍然點點頭。他知道，他家肖局長需要一點威嚴嘛，不在人前喊小名也是正常的要求。

於是白老狗小小聲喚他：「堯堯。」

表情似乎還很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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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狗：別人聽不到，機智.jpg

堯堯差點就成功當上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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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黑板】明天、後天（2/12~13）的更新一起挪到2/14嗷，作者君勉力填土中~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