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章 殯葬，玉琳琅

翌日，陽光普照，風高氣爽，卻是蘇岩默出殯的日子。

蘇岩默乃武林第一高手，生前親朋好友無數，仇家自然也不少；死後殯葬也是熱鬧風光，且人死如燈滅，再深的仇也不可能在殯葬之時鬧場，畢竟神鬼之說深入人心，江湖人雖行事無忌，這方面卻有所忌諱。

上官棠身為蘇岩默嫡傳弟子，五年前出師時便聲名鵲起，行走江湖日久，愈發英名赫赫，性格又肆意隨心，不問正邪之分，便有了「邪劍」之稱，蘇岩默的殯葬，便由他全權主導操辦。

蘇玉瑤為蘇岩默獨女，於武學之道卻毫無名氣，從未有人見過她出手，對她的身手也無法判斷，卻不知是天賦不佳，還是無心武道。其絕世美貌卻是眾所周知，甚至被人追捧為「武林第一美人」。

此時這武林第一美人一身縞素，鬢簪白花，與往日一身紅衣的嬌艷明媚截然不同，紅腫的美眸似乎狠狠哭過，蒼白的面頰猶存淚跡，一派弱不禁衣的姿態，跪在蘇岩默靈前，愈發楚楚可憐，讓人只想擁入懷中好好疼惜。

「玲瓏閣閣主到！」廳堂之外有人高聲唱喏。

玲瓏閣閣主？

聽到這個稱呼，跪在靈前的少女眼中飛快地閃過什麼，緩緩抬眸，神情微冷。

慕容行知么？

在令狐智出手時推波助瀾，害得蘇玉瑤落得那般下場的人……這一次，他們這麼早就碰面了？

此時的蘇玉瑤年方二八，上官棠比她大五歲，而慕容行知，應該也才廿二，繼任玲瓏閣閣主之位不過兩載，雖已穩定了自身勢力，但暗中不服者、有二心者大有人在，只是尚且找不到可趁之機罷了。

至於那白清清，要在三年之後才來到這個世界，彼時白若卿初初及笄，因為與師兄令狐智鬧彆扭而離家出走，卻一個不慎落入虎口、香消玉殞，接著又「死而復生」，被異世而來的白清清借屍還魂，不久就在西子湖畔邂逅了被追殺受傷的慕容行知……

微微側身，打量了一眼對著靈堂鞠躬的慕容行知，蘇清寰不由暗自冷笑，心頭恨意翻湧。

看著人模人樣的，一身青衫頗有些溫潤如玉的氣質，難怪哄得眾多無知少女傾心，不曾想暗地裡竟是如此自私狠毒！

蘇玉瑤雖多次針對白清清，卻到底不曾想過害她性命，他卻能推波助瀾讓一個清白女兒家落入那等境地，簡直比直接殺了她還殘忍！

如今蘇玉瑤換成了蘇清寰，那罪魁禍首還有幫凶，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慕容行知轉過身來，看向一身縞素、清麗中透著蒼白的少女，聲音溫和，道：「蘇姑娘節哀。」

「多謝閣主。」蘇清寰垂眸斂襟一禮，肅穆莊重，似乎想到了什麼，抬眼之間又有淚光閃現，卻一意沉默。

慕容行知微訝，眼中閃過探究之色，卻礙於場合，並不能多問，若有所思地看了不遠處的上官棠一眼，轉身走向另一邊。

上官棠對此並不在意，雖然感覺師妹自從醒來之後好像有所不同，但那些小細節小習慣並未改變，興許是遭逢大變性情穩重端莊了些，並無大礙，何必深究呢。

陸陸續續又有其他江湖人士前來拜祭，蘇清寰一一回禮，做足了悲痛欲絕、弱不勝衣的孝女模樣，倒也在眾多初次見面的江湖人士眼中中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當然，最深入人心的，還是她那即便憔悴蒼白、依然無損風華的絕世容顏。

出殯的時辰安排在巳時初。

上官棠准作為愛徒兼准女婿——當著眾多江湖人士的面上官棠宣布了師父遺命二人定親之事，與蘇玉瑤一同扶靈進山。

「師兄，你大可不必如此。」沉默了一會兒，蘇清寰垂眸低聲道。

上官棠昂首前行，面容冷峻、語氣低沉：「師妹何出此言？定親之言乃師父遺命，君棠心甘情願。」君棠是上官棠的字。他出身書香世家，名、字皆為父母所取，只可惜幼年突遭橫禍、家破人亡，十歲稚齡便流落江湖，后因習武根骨極佳被蘇岩默收入門牆。

「師兄，你當真心甘情願？」蘇清寰抬眸看了他俊美的側臉一眼，似懷疑又似期待地問。

上官棠並不回應她的目光，只一面小心護著她不致摔倒，一面沉聲回答：「若是師妹心頭另有所屬，君棠願意成全。」

「師兄這話，我一定銘記在心。」蘇清寰回頭看向前方，唇角微揚，桃花眼中掠過瀲灧的波光，話語中似乎透著幾分深意。

上官棠曾經為了白清清而對蘇玉瑤的慘狀袖手旁觀，那是因為在他看來，蘇玉瑤做了太多傷害白清清的事，而這些事情裡面有多少是故意、有多少是巧合，不得而知。

而這些衝突又一次次地促進了上官棠、白清清二人之間的感情，同時也讓上官棠把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拋開，冠冕堂皇地與另一個女子走到一起，那麼要報復他的最好方法是什麼？

自然是好好地利用未婚妻這個身份，讓此二人無法堂而皇之地苟合，並且更進一步，讓他們身敗名裂！

目前看來，上官棠對蘇玉瑤雖有溫情，卻也僅限於青梅竹馬的溫情，並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傾慕愛戀之情。蘇玉瑤在上官棠心裡，似乎並不佔多少分量，頂多算是妹妹，還是被救命恩人臨終託孤的那種。

上官棠情感淡漠、情緒內斂，記憶里蘇玉瑤從未見過他流露出大喜大悲等比較極端的情緒，即便是蘇岩默死的那天。

蘇岩默尚且如此，蘇玉瑤就更不用說了。沒什麼感情基礎，如何能維護好未婚妻這個身份呢？

忽然，前方傳來銀鈴兒似的笑聲打斷了蘇清寰的思緒，驀然抬頭，心內微驚。

那女人笑聲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飄忽不定，在這山路上如同鬼魅夜行，山風吹來，讓人倏忽間便打了個冷顫，即便頭頂艷陽高照，依然遮不住那股陰森森的寒氣。

「誰？」護送靈柩的庄丁都忍不住冷顫，停下了腳步，紛紛戒備。

隨行送靈的武林人士則在下意識地圍在一處，德高望重或自恃武藝高強的則踏前一步，與上官棠、蘇清寰並肩而立。

那女人笑聲依然不停，只是給人的感覺越發近了，很快近至跟前。

「何人在此裝神弄鬼？」站在前頭的其中一人忍不住高聲斥問。

只見這喊話之人白面短須、輪廓剛硬，一身深青色短打，腰間佩刀，自有一股悍勇之氣，蘇清寰之前見過，正是江湖人稱「斷腸刀」的常平生常大俠。

那笑聲戛然而止，隨即有一個曼妙絕倫的女聲響起：「妾身玉琳琅，這廂有禮了。常大俠別來無恙？」話音未落，便有一頂輕紗軟轎彷彿從天而降，飄飄悠悠地落在諸人面前。

抬轎子的四個女子個個面如芙蓉，均是一身黑色羅衫，更襯得膚如凝脂，腰間系著一條紅色腰帶，綉紋繁複華美，簡繁交雜凸顯出一種異樣的美感。

玉琳琅？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皆驚。

玉仙宮宮主玉琳琅？

這可是有名的妖女，武林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而且似乎來者不善？沒聽說蘇岩默生前與他結過仇呀？

雖說很多人忌諱這亡者在天之靈一說，但是玉玲瓏素來狷狂放蕩、行事無忌、不可以常理論之，還真沒人敢保證玉琳琅此行不存惡意。

「玉夫人是來祭奠蘇大俠的？」常平生吃驚過後便開口問，只是口氣明顯謹慎了幾分。

那四個抬轎侍女將軟轎放下，隨即分四方侍立，其中一人撩開轎簾，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便見到一襲烈焰般的紅色赫然觸目。

如雲的秀髮高綰成椎髻，兩邊各插了一支卧鳳簪，一身繁複的廣袖對襟散花堆錦裙，披帛繞手、瓔珞環頸，錦繡富麗如世家貴族的當家夫人，而非行走江湖、飄零遊盪的武林人士。

這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妖女看著不過二十來歲，容貌極美，氣質極媚，優雅中帶著一股子惑人心弦的韻味，讓在場不少人一時看傻了眼，尤其是那些閱歷不豐、定力不足的年輕人。

與之相比，便是之前被追捧為「武林第一美人」的蘇玉瑤，似乎也少了那份風情萬種的成熟韻味。

而與曾經的蘇玉瑤有過一面之緣的一些人更是驚奇的發現，印象中那個一身紅衣、嬌艷明媚的武林第一美人，某種程度上竟與眼前風華絕代的紅衣女子有幾分相似？

「祭奠蘇岩默？一個負心漢而已，他可不配！」玉琳琅聞言冷冷一笑，對於眾人眼中德高望重的武林第一高手蘇岩默竟是嗤之以鼻。

眾人聞言均是色變，原本為其美/色所惑的年輕人也回過神來，面色青白變換，有氣憤的有驚訝的也有好奇的。

幾個知曉內情的人卻不以為意，所謂負心，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年少風/流所犯的錯而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他願意彌補，那也算不上什麼大錯。

當然，也有人認為蘇岩默確實有錯，但人都去了，生前也改過自新、極力彌補，再大的錯也沒必要計較到身後吧。

「如此，玉夫人此來有何貴幹？」常平生一時還沒想到所謂的「負心」到底指的是什麼事，但玉琳琅口氣不善，明顯對蘇岩默不存好意，那麼此來恐怕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