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報告！」伊迪絲和雲劭在艦橋找到了王洛兮。

「怎麼樣？」王洛兮聲音很淡，左手背在身後，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我們對暴.亂現場進行了地毯式搜索，也對嫌疑人進行了搜身與屍檢……」伊迪絲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發現拇指雷。」

沒有發現拇指雷？

王洛兮目光閃了一下，本就略顯蒼白的嘴唇徹底沒了血色。

難道是……看錯了？因為看錯而誤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

身後的手，攥成了拳頭，將掌心掐出了血印。

「當時場面混亂，」伊迪絲注意到了王洛兮神色的變化，不由地補充了句，「不排除拇指雷被他人趁亂撿走的可能性。」

王洛兮的臉色並沒有因為這句話好上多少。

「拇指雷流落在非戰鬥人員手中太過於危險，我們會繼續調查的。只是，」看了眼身旁一直板著臉沒吭聲也沒敢往王洛兮方向看的雲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現在狀況不太適合繼續公開調查，一不小心可能會適得其反，讓混亂進一步蔓延。」

「的確。」王洛兮深吸了一口氣，將右手也負在了身後，揉捏起了觸感奇異的左手手腕，「這事先暫時放一遍……參與暴.亂的人員名單整理出來了嗎？」

「已經整理好了，情節嚴重這也已被帶去了臨時拘留所，由治安隊看守。」

「不用看守了，直接全部強制休眠。」

「這……」

受社會背景影響，在麥考星人類的眼中，「休眠」好像一直是個恐怖的辭彙，它意味著躺在「棺材」中長眠不醒任人宰割，基本可以與「無期徒刑」等同了。王洛兮早便發現了他們的這個思維誤區，只可惜它並不是費費口舌就能輕易扭轉的東西，她對此也無能為力。

不只是普通民眾，就連伊迪絲聽到王洛兮這個命令，即便心知此休眠非彼休眠，但臉色還是不可避免的變了。一旁的雲劭就跟不用說，整個人愈發緊繃著，青筋暴起，彷彿這裡不是艦橋，而是閻王殿。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也不知道又是哪種負面情緒在作祟，王洛兮一點都不想糾正他們的誤解。

「沒，沒有。」伊迪絲低下了頭，「我明白了，這就去辦。」

「嗯，辛苦了。」王洛兮不是很有興緻地揮揮手，送客了。

伊迪絲敬了一禮轉身離開，雲劭卻像是鞋被強力膠粘在了原地，一動不動，雙眼死死盯著腳尖。

王洛兮：「還有什麼事嗎？」

雲劭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對上王洛兮的目光，張口就要說什麼。

「雲劭！」伊迪絲連忙出聲阻止。

但已經遲了。

「艦長，」雲劭的眼眶泛著紅，看向王洛兮的目光中，完全沒了往日的敬仰，「蒼嵐號的解體，上萬人的下落不明，根本不是因為什麼類人族襲擊吧？」

雲劭的這一句話，將艦橋內所有人目光都引了過來。即便他們作為核心艦員都知曉著事實真相，但卻還是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和雲劭一同，等待起了王洛兮的回答。

「有人說是您將他們捨棄了，因為物資短缺。」雲劭的聲音顫抖著，但嗓門卻格外的大，似乎這樣便能抵擋住王洛兮的目光似的。

王洛兮有些不太明白雲劭為什麼會突然有此疑問，更不明白他眼中那根本沒藏住的恨意到底從何而來。

直到，冰棍很「貼心」地在她腦海中提醒了一句：「雲准尉父母是誘餌艦上的一員。」

王洛兮捏著左手腕的手不由地一抖，指甲在腕部劃出一道血痕。但那半透明的手臂只是閃了一下，血痕就消失不見。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躲不避地對上雲劭眼中的恨：「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雲劭在伊迪絲的驚呼中，激動得一步跨上前揪住王洛兮的衣領，卻只是紅著眼，喘著粗氣，沒說出半句話。

他想過王洛兮的各種回答，他想過她會辯解，她會反駁，甚至會以長官的身份斥責自己的行為。可他萬萬沒想到，王洛兮竟是這樣哪壺不開提起了哪壺。沒有任何辯解沒有任何反駁，反倒是說出了一句蒼白無力的「抱歉」，就好像父母的命根本微不足道，而自己根本沒資格得到父母的真實死因似的。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手上用的力越來越大，使得衣領勒住了王洛兮的脖子，整張臉都憋得泛起了紅。

一旁伊迪絲、漢爾和白川杏幾人想要上前阻止，卻被王洛兮用眼神制止了。

「你……」雲劭咬牙切齒著，「你……」

以前的雲劭是格外敬佩王洛兮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他覺得她是大家的主心骨，覺得這樣臨危不亂、萬事盡在掌控之中的她是他的偶像。

可現在，他卻分外憎恨起了王洛兮這張鎮定的臉。即便被以下犯上勒住了喉嚨，即便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她竟然還是那麼的淡定，淡定到令人作嘔。

他一把鬆了衣領，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艦橋。

「雲劭你給我站住！」伊迪絲連忙對王洛兮抱歉地點點頭后，追了出去。

一場鬧劇就這樣開始得突然，也結束得突然，艦橋的人們再次回歸了繁忙的工作。就在伊迪絲兩人進來前，雷達發現到了在五百宇外的宇宙有一個未知星系，艦橋正在為探測該星系行星環境做相應準備，手中的工作一沓接一沓，很快就讓人們忙得忘記了方才的插曲。

反倒是信息處理容量遠大於人類大腦的星艦智能冰棍，抽空提起了這一茬：「王上尉，我覺得您剛才或許應該將真相告知雲准尉。」

「你覺得，一個會衝到面前扯長官衣領的人，嘴巴能有多緊？」王洛兮的聲音有些冷，「告訴他就等於告訴了全艦，屆時，誘餌艦一事就不再是『謠言』了。」

「但如此一來，雲准尉只怕會對您產生不可忽視的個人怨恨。」冰棍不依不饒地又說道。

王洛兮沉默了半秒，然後，很小聲地：「隨他。」

「……恕我直言王上尉，我檢測到您的精神狀態遠超出了正常範圍。您可能需要適當休息，並進行一次心理治療。」

面對冰棍的好心提醒，王洛兮的回應是直接將用於和冰棍私下通訊的線路掐了。

突然變啞巴的冰棍：「……」

精神狀態不對？那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適當休息，接受心理治療？眼下著狀況，像是有空又在進行個人修養的樣子嗎？

王洛兮發現自己那本就已經混亂了的人格中，又增添了一絲刻薄。她變得有些自己都不太認識了，卻又諱疾忌醫，根本不想處理。

這樣下去會崩壞的。

但崩壞了又如何呢？左右也已經沒人在乎了。

血緣至親早在千年前便已化為一抔土，良師、摯友、乃至戀人，也都一個個的在自己眼前離開。

她就和這蒼嵐號一樣，是漆黑宇宙中的唯一的亮光。再沒有人能夠看見的角落裡，孤獨地亮著，亮著，卻也遲早會熄滅，孤獨地熄滅，彷彿從未存在過那樣。

「無人艦的探測結果送回來了！」

聽到漢爾的彙報，王洛兮立刻收起思緒，投身入沒有盡頭的工作中。

「第三衛星是標準的類地行星！大氣成分達到了人類基本生存標準，星球上存在微生物、低等動物、植被與水源，構成了自然生物圈！高等智慧生物存在與否未知，但疑似有文明殘留。」漢爾的聲音越說越激動，「艦長，是否考慮著陸？」

所有人眼中閃著光，看向了王洛兮。

王洛兮搓了搓藏在身後的透明手腕，深吸了一口氣：「主引擎反向推進，蒼嵐號減速航行。副引擎微調方向，做好併入公轉軌道的準備。」

「是！！！」漢爾腳跟一磕一個軍禮，差點將地板踩穿。

「冰棍，」王洛兮重新連接和與冰棍的通訊線路，「根據無人艦穿回的數據，計算一下合適的著陸點。並準備發布艦內公告。」

冰棍：「明白。」

「白川，」面向白川杏，「派一個作戰中隊登上陸戰機甲進行待命，蒼嵐號著陸后，作為先遣隊探索星球。」

白川杏：「是！」

「還有，」王洛兮想了想，「把陛下和優斯殿下請來艦橋吧。」

漢爾：「遵命！」

「蒼嵐號即將於事務分鐘后併入行星——未命名13，請全體艦載人員做好在妥善位置落座，系好安全帶，準備接受重力波動的衝擊。重複一遍，蒼嵐號即將於十五分鐘后……」冰棍開始矜矜業業地廣播了。

王洛兮坐在了艦長椅上。相比起艦橋內其他人的滿臉喜色，她的表情卻要顯得寡淡許多。不知是在擔心即將面對的未知行星的未知遭遇，還是麥考星人類時隔小半年腳踏實地后，即將對她個人發起的某些……不會愉快的事情。

但無論如何，她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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