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溫柔錯負

「凝兒，遇見你，是本王此生之幸！」

此番話不斷在少女耳邊縈繞。

遠遠的，她看到城牆之下，一名男子一身戎裝疾馳駿馬而來，伸手接住墜落城牆的她，將她緊緊攬在懷中，眸中是款款深情。

她伸手想要觸碰他的鼻尖，可她的手卻不聽話，竟顫抖的厲害。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終於要觸到時，也不知哪來的冷箭，竟直接射穿了男人的胸膛。

連帶著馬兒也受了驚嚇。

她與他一併重重地摔在地上。

回眸，她看到城牆之上，手持弓箭的錦衣男子正猖狂地笑著。

那笑，好似地獄的惡魔一般，不，比地獄的惡魔恐怖百倍千倍，甚至於萬倍。

「凝兒！」錦衣男子突然溫柔地喚了她一聲，「倘若你不願同他一起死的話，便快些上來，成為我的女人，同樣能做皇后。」

她看到他血腥的獠牙正展露在外，如惡虎捕食般，如今在他面前，她就只是他的獵物。

「凝兒……」躺在她身旁的男子突然發出沙啞的聲音，他張著嘴，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鮮血慢慢從冷箭周圍溢出，她不敢去想，也不敢接受，他快死了的事實。

城牆上的錦衣男子在叫囂，但那聲音卻怎麼也入不了她的耳，如一陣耳邊風，只能揚起她鬢角的青絲，卻亂不了她的心。

她看到身旁的男子緊緊握著她的手，漸漸合上了雙目，臉上掛著一抹永久的笑。

她知道，他死了。

此刻，她已然心如死灰。

雙眸黯淡到失了血色，突然，一陣寒光一閃而過。

她自刎了。

「小姐，今日穆將軍凱旋歸來，小姐和大公子還有三公子，是要去宮裡參加皇上為將軍特意舉辦的慶功宴的，小姐您還不快些起來。」

丫鬟素漣打開木窗，一縷陽光直瀉而入，照到了穆芊凝娟秀的眉宇之上，那眼角的一滴淚更是被陽光照的無所遁形。

她起身，看到素漣，才拭去那眼角的淚。

原來只是一場夢，但這夢，卻夢得真實。

很深，很沉，很痛。

剜心的痛，深入骨髓的痛，如千萬隻螞蟻在啃食自己的骨肉。

「小姐，您得快些了，大公子帶著三公子已經坐在馬車裡，在府外候著了，就差小姐您了。」素漣滿臉歡喜地催促道。

今日是她爹爹穆樞凱旋歸來之日，據說是收復了安武失地，還奪下了蠻夷的一座城池，靖淵皇帝高興，特此在宮中設宴，請了位高權重的王公貴臣攜帶家眷入宴。

她自然也是要去的，不過她若是去了，便會見到那個讓她恨不得千刀萬剮的人，自然也會見到那個待她萬般溫柔的人。

不想見，想見，終是要去的。

安武國皇宮。

「穆愛卿吃好喝好，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就行，不必如此拘束。」坐在龍椅上的靖淵皇帝端起一杯玉酒，向坐在高席上的穆樞敬酒。

穆樞回敬，而後一飲而盡，「臣遵旨。」

「啊！」

穆樞大叫，只因他的夫人馮氏嫌他說話直接，不懂客氣，便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哈哈哈哈……」靖淵皇帝舉杯大笑，「穆夫人不必如此，朕就喜歡穆愛卿這直來直去的性子！」

靖淵皇帝言罷，方才因穆樞大叫，停下歌舞的伶人才又開始表演。

禮樂聲又再次響起。

坐在席間的穆芊凝注視著這一幕，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

那笑，如照冬日暖陽，如沐三月春風，好似仙女下凡一般，若是有同齡的公子哥見了，不知又要為之傾覆多少。

「二姐，你怎麼不吃呀？」幼稚軟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只見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搭在穆芊凝的纖臂上，入眼，是一張稚童的面容。

這是穆芊凝的三弟，穆子謙。

「二姐現在還不餓，等餓了，二姐自然會吃。」穆芊凝捏著穆子謙圓鼓鼓的小臉，笑著說道。

穆芊凝優雅地端起手邊的玉酒，正準備飲下時，她的手不知怎的，卻懸在了半空中，好似被什麼東西固定一般。

她心裡咯噔了一下，面目冷凝，原本那雙澄澈而又明亮的眸子頓時暗了幾分。

苦澀感漸漸翻湧而上，心頭好似被針扎了一般，隱隱作痛。

待她回過神來，看到手裡持著的玉酒時，當下一飲而盡，好似那酒能將喉頭的苦澀沖淡，將痛苦忘卻。

方才，她看到了殷琅，只一眼，便又勾起了她腦海中痛心疾首的回憶。

那日城牆之下，她親眼目睹她的家人、愛人通通死於冷箭之下，就連她那年幼的三弟都不曾倖免。

穆子謙當時不過六歲。

那血腥的一幕，至今記憶猶新，而這一切，通通都是拜他殷琅所賜。

她當真後悔將自己的畢生溫柔都賦予了他。

晶瑩剔透的淚珠裹挾著脂粉緩緩滑落，等到滑到嘴邊時，她才捨得拭去。

席間，一名男子早早便注意到了她眉心緊鎖的模樣，那一瞬間的淚，他自然也是瞧見了。

瞧見她落淚的那一刻，男子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後來穆芊凝有幸被靖淵皇帝點中，讓她撫琴一曲，她答應了。

她在一架瑤琴面前落坐，細細地瞧著上頭的琴弦，半晌，她才開始彈奏。

曲調時而婉轉，時而高昂，如高山流水，綿延不絕。

眾人無不陶醉於此，待到眾人聽得盡興時，曲子恰好終結於此。

待到穆芊凝回到座位上，掌聲才猛然乍起，拍掌的聲音遍布大殿的每一個角落，任何一處都不曾放過。

靖淵皇帝和穆樞相視一笑，靖淵皇帝還有些意猶未盡，卻也不好意思再讓她彈奏一曲。

此刻回到座位上，穆芊凝知道，即便自己此刻穿得再怎麼不起眼，她都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焦點。

目光齊齊而來，有的是對於方才曲子的意猶未盡，有的則存在著些許別的心思。

而殷琅就只屬於後者。

那個上一世讓她傾盡所有，也讓她失去所有的男人，心思自然不純。

後來也有不少大臣的女兒上台撫琴歌舞，一展風華，卻無人能與穆芊凝媲美，至少那歡呼雀躍的掌聲要不寥寥無幾，要不力道不足，輕之又輕。

歡愉片刻后。

「不知穆家千金是否到了試婚的年紀？」坐在靖淵皇帝身旁的襄貴妃對著穆氏夫婦說道，目光卻落在了穆芊凝身上。

穆樞眸光一滯，杯中的酒好似沒了香味，襄貴妃此時提起這檔事，必定是想為她的寶貝女兒賜婚。

若是別的大臣的公子哥也就算了，但倘若是皇子……

他怕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入皇室。

「貴妃娘娘，凝兒的的確確到了試婚的年紀，不過老夫和夫人都還捨不得她。」穆樞溫柔地瞧了眼馮氏，轉而又繼續說道：

「咱們夫妻二人還想讓她在咱們身邊多待幾年，且不說凝兒現在還小，就算凝兒現在真的心有所屬，那也當由老夫和夫人做主，因此，凝兒的婚事就不勞貴妃娘娘費心了。」

穆樞一口回絕，飲盡杯中玉酒，話中帶著些不滿，是個人都能聽出來。

不過這一次，馮氏沒有掐他，因為她的想法與穆樞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