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南布局
後面的祭祀如何完成的已經不重要了,當幾個銀田寨德高望重的族老看見被綁著帶到山頂祠堂的傅衣爾時,都是目瞪口呆。
直到下了山,將人交給傅西華,言庭才鬆了口氣。
她算是怕了這個二愣子了,要不是虞歌反應的快,這個時候銀田寨的人就可以奔喪了,藤甲軍的一切事也就休提。
雖然是個二愣子,但也真夠狠的。
傅衣爾的事,言庭沒有對任何人說,她只是一路上,對傅衣爾說了很多威脅的話,臨走前還滿含惡意的盯了他一眼。
雖然言庭把惡人形象演了個滿分,但傅衣爾不是個傻子,他已經反應過來言庭的用意。
看著言庭故作冷漠的神色,他不知在想什麼,竟然出神起來。
言庭沒有注意到這一切,虞歌卻敏銳的看了一眼傅衣爾,默默挪了幾步,擋在言庭與傅衣爾之間。
沒有在銀田寨多待,言庭和虞歌拜別眾人下山,由於發生了傅衣爾這個意外,言庭的興緻就低了許多。
等兩人回到贛縣,褚思明正在縣衙里接見一波兒又一波兒的來人。
這些人全都是各府地的縣官和巡檢司的人,一個個都是老油條。
前陣子褚思明發了封檄文後,氣氛一時緊張,一個也不見她們露面。現在看著風平浪靜的,這邊跟土司也打得火熱,這才眼巴巴的湊上來。
褚思明哪回慣著她們,尤其是其中一些慣會耍滑頭的傢伙,不威懾一番絕對不會乖乖聽話。
言庭到縣衙的時候,裡面正傳來一陣陣凄厲的尖叫聲。
等她進去一看,好傢夥,好幾個人被排成一排按在老虎凳上打屁股,叫的一個比一個慘。
等把人打的屁股開花了,褚思明才淡淡的叫停。
「今日正是個好日子,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是要找你們問罪的。」褚思明語氣淡淡的,下面還站著的一群人已經戰戰兢兢起來。
「剿賊不利的話我就不說了,我今日就問一問這賊寇的情況,你們若有絲毫的隱瞞,可休怪褚某無情啊。」
下面的人趕緊一片討饒聲,都說不敢隱瞞云云。
褚思明也不去管她們怎麼說,她第一個問題就是,「與賊寇有暗中往來的,站出來。」
話音剛落,頓時,一片死寂,沒有人敢說話,一個個低下頭去,恨不得裝作自己是個聾子。
褚思明冷笑一聲,把目光轉向那幾個被打得屁股開花的,幾人此刻也不敢痛呼出聲了,目光畏畏縮縮的躲閃著。
見無人開口,褚思明一擺手,繼續打。
其他人她或許還不確定,這幾個卻是鐵板釘釘的收了賊寇好處,專給賊寇通風報信的。
為何贛南的山匪越剿越多,這些人在其中的作用也是居功至偉。
向來做這種事的,就沒有什麼硬骨頭,又是十幾大板下去,伴隨著皮開肉綻的劇痛,終於有人率先哀嚎著承認道:「大人饒命啊,我,我認罪。魏穎手下有個叫李大桐的,她常常到縣城裡尋我喝酒,一來二去的,就熟絡了。大人饒命啊,小人絕不是有意的,一開始並不知此人身份,小人也是被人矇騙的啊。」
有人開了頭,一切就好說了,幾個吃了板子的紛紛開口承認。
待到她們都供述了,褚思明又把目光轉向其他人。
言庭看到這些人在褚思明的目光掃視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不由得心中好笑,帶著虞歌挑了個角落坐著看戲。
褚思明給了在場眾人狠狠一巴掌之後,卻不再步步緊逼,而是表情變得柔和,對著那幾個招供的人道:「你們也都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我也不忍心為難你們。況且還有許多人,十年寒窗苦,熬了不知多少年,才坐上如今這個小小的官位,一家老小都指著你們的俸祿養活,我今日若是將你們都打殺了,與我沒有什麼影響,然而你們的家人卻要因此愁斷腸,甚至可能沒有了生計。」
這一番話說的幾人都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女,不由得悲上心頭。
褚思明站起身走下來,將一個四十幾許的老吏攙起來,這正是方才第一個開口之人。
「你叫李有德吧,家中可還有什麼人口?」
李有德一瘸一拐的站著,屁股痛的她臉部抽搐,強撐著道:「小人家裡上有七十歲的老母親,下有兩個未及笄的女兒。」
她中年得女,對兩個女兒疼愛的很,說起來就有掩飾不住的慈愛。
褚思明又與她聊了兩句,道:「你放心,我既不會關押你,也不會罷免你的職位。」
李有德聽了連連拜謝,她想跪下去,然而後臀實在是痛得很,只能僵硬的站著。
「我希望你能將功折罪,以後李大桐再來找你,你照常招待她,只是有什麼消息都要報於本官。再有關於官府的事,不該說的你也一個字不許透露。本官如此安排,你可願意?」
李有德心中大喜,她之前還怕被李大桐等人報復,如此就不必斷絕往來,她對於褚思明的安排就更是感恩戴德,滿口答應。
褚思明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讓人帶她下去上藥包紮。
當她把目光轉向另外幾個人時,那幾人把她的話聽在耳中,都知道該如何選擇了,全都爭先恐後的願意改邪歸正,從此做官府的眼線。
不管她們此刻是否真心誠意,褚思明都微笑點頭,轉而看向其他站著的人。
這些人雖然不能說個個都與匪寇有勾結,但絕大多數手腳都不幹凈,剩下那一小部分也是裝聾作啞,毫不作為。
如今褚思明當著她們的面殺雞儆猴,逼著她們表態,看到褚思明確實沒有把人就地正法的意思,也都知道該怎麼選擇了。
言庭看著褚思明一番手段就利落的將這些人策反為雙面間諜,也不禁感嘆她的老謀深算。
贛南的官府官軍從上至下已經腐朽至極,若是褚思明此刻大刀闊斧的將這些人趕盡殺絕,不僅會使官府的職能癱瘓,還會使那些隱藏在官軍中的眼線藏的更深更隱秘。
到那時,再想在贛南全境剿匪,才是難上加難,如今對這些人暫時網開一面,不僅會使她們抱有感激之心,還能得到匪寇的消息,更能使那些軍中的其他眼線有意歸附。
實在是一舉三得,讓人大開眼界。
在晉州時,褚思明酷烈的名聲能止小兒夜啼,到了贛南,她卻行事溫和寬厚許多。
因時因地,她處理事情的方法隨時都在根據具體情況而變化,而這,正是她的學說在實踐中的一次運用。
安撫好這些前來拜見的大小官員后,褚思明再次發布一條命令,普查贛南全境的人口,進行重新登記造冊,凡是不在家中常住的人口,全部以匪寇論,不許其歸家。
但有歸家者,一律收押,若有包庇知情不報者,五戶連坐,以同罪論處。
贛南的人口流動性很差,那些常年不在家中長住的,十有八九就是上山當了賊。
褚思明這條法令一出,等於說是斷了眾多賊寇與家人團聚的念頭,若是那些山上的賊寇聽到這條法令,必定要放下碗罵爹。
又是如此一番安排,終於把事情都交代完了,褚思明這才摒退眾人,讓她們回去。
大堂中終於空落下來,有人離去時注意到言庭,但不知她的身份,也不敢貿然上前,俱都默默離去。
這會兒沒了旁人,言庭便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對褚思明說了一遍。
她實在是想不通傅衣爾為何對漢人有如此大的怨念,寧死都不願意藤甲軍為朝廷做事。
褚思明也不知道原由,便說讓人探查一番。
虞歌沉吟一番,若有所思道:「我聽說傅西華當年帶著藤甲軍歸隱山林,似乎除了無人為藤甲軍請功,還有另外的隱情。」
「什麼隱情?」言庭兩人的目光都看向虞歌。
虞歌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半晌才道:「好像跟寧王有關,似是被始亂終棄……」
寧王?言庭腦子裡轉了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贛南的州府寧都,似乎確實有一位寧王。
「這件事我也是從一位被調任到朔州的副指揮使口中聽聞的,她以前曾在贛南軍中任職。只是她也是道聽途說,並不了解實情。」
言庭皺著眉頭,忽然問道:「傅西華可有婚配?傅衣爾的父母又是何人?」
「傅西華不曾婚配,但銀田寨的習俗與別處不同,寨子中也有許多不曾婚配卻育有子女的。至於傅衣爾的父母,在他幼年已經雙雙病逝了。」
褚思明對於銀田寨的事情已經做過了解,如此答道。
「病逝……」言庭念叨著這兩個字,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我會讓金鱗衛的人去詳查的。」
此前金鱗衛給她的卷宗中竟然沒有提到此事,要不然就是有人把這件事抹去,不想讓人知道。
能在金鱗衛的卷宗上動手腳,可見來頭不小啊。
言庭記住了這位未曾謀面的寧王,決定讓自己手下的人也多關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