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父親」與「女兒」

在春天的櫻花盛開到最旺最美的時節，小淺川搬進了白石原家中。

「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白石原溫柔笑著對她這樣說，以後，他的生活將會多一個重要的人。

面對新家，小淺川顯得有些不適應，不過白石原預料到了，他知道只要保持和善的態度一直下去，不會過太久，她一定會適應自己的新生活的。

他本來就有一定存款，加上一開始他就選擇了退學，借著這個單純給人補習就能變強的系統去了某個小學生補習班從零開始，經過接近半年的發展，如今的收入已經相當可觀。

他有自信給小淺川一個安穩的好生活。

他不想借著系統稱霸世界或者站到商界或者其他圈子的頂端，他沒有那種心思，他只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窮也不必太富，有自己的愛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圈子，安穩幸福，這是他以前一個人時的想法。

現在這想法就進階變成了過好兩個人的日子，帶著小淺川，如同父女般生活下去。

在小淺川住進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將她當做真正的家人了。

雖然不知道小淺川是怎麼看待他的，但他下定了決心，要認真地扮好一個「父親」。

小淺川住進來后第一件事，他就把家裡所有的刀具收集到了一個地方，由自己看管起來，除了切菜以外，不會再拿出來。

取而代之的是他早就準備好的熊貓玩偶，作為慶祝小淺川住進來的禮物之一。

他希望，在未來的夜晚，她能抱著玩偶入睡而不是代表不安的刀。

他還把自己隔壁的房間收拾了出來，作為她以後的卧室，這樣萬一出了什麼事，他也能及時趕到。

兩人就這樣開始了共處的生活。

小淺川雖然開始接受白石原，但心底的陰霾與迷茫依舊留存於那，她對新生活不適應，感到無措，一切都小心翼翼。

她很懂事，以前，她為了能讓自己少挨點打罵，她知道該做些什麼讓自己不成為負擔，如今這些經驗似乎又發揮起了作用。

她主動要求做自己能做的家務事，以此換來在這裡生活的權利。

就算白石原反覆說不需要，但還是拗不過倔強的小淺川。

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小心翼翼，白石原心底愈發心疼起來。

每天，他負責親手做兩人的三餐，中午也不再帶便當，而是趕回家陪她一起吃飯。

他花了許多工夫將她的房間裝修成她這個年紀的女孩該有的樣子，給她零花錢，給她買書，讓她多接觸外面的世界，將她向一個小女孩該有的樣子引導培養。

但同時小心翼翼的兩人，關係不僅沒有如白石原所想的那樣，迅速變成融洽溫馨的「父女」關係，反而維持在這種微妙的客氣之中。

小淺川明白他的心思，那一晚白石原對她說要重新地好好地活下去時，那一瞬間她感覺到心臟在跳動，在有力地搏動著，彷彿在說：想要活下去。

她真切感受到了白石原想要幫助她的心思，想要當一個「父親」的心思。

但她不懂得該怎麼相處，怎麼去回應，怎麼開始這樣的新生活。

她害怕自己不經意的行為會引起白石原的不高興，會傷害到他，她不希望看到這樣事發生。

她並不討厭如今這樣的生活。

她也對白石原懷著一份別樣的感情，這感情像是諸多情緒的混雜物。

從一開始見到他，到他對自己說的話，自己對他的態度有改觀，再到他提出說要不要和他一起生活，直到開始現在這樣的生活，中間的情緒不斷積累、糅合、轉變，形成了這份對他的感情，只是她還不清楚這樣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茫然的她，面對這樣的白石原，漸漸地也不再迷茫，心裡也不再是空蕩蕩的，她似乎有點明白了什麼是家人的感覺，但又有些模糊，看得見卻不一定摸得著。

兩人這樣小心翼翼相處的時間並沒有持續特別長，真正發生實質性轉變的又是一個夜晚，那夜春雷滾滾，混雜著雨點在半夜猛地砸向了東京。

白石原被雷聲驚醒，他不免有些擔心小淺川那邊，於是他推開門走進了隔壁的小淺川房間。

床頭昏暗燈光映照下，床上空無一人，床角的玩偶孤零零地躺在那，他心中立即漏了一拍。

「小淺川！」

沒有回應。

他的視線在房間內轉了一圈，最終在床與牆形成的犄角里找到了她。

她又像是最初見到時那樣，抱著腿縮成一團，還是那樣小小的，讓白石原心底再度生出想要將她抱進懷裡呵護的衝動。

小淺川抬眼看向他，眼神中並沒有多少光亮，「原...」

這是她對白石原的稱呼，雖然在白石原聽來有些奇怪，更覺得像是與年紀相仿的人相處，而不是一個在他心中近乎於女兒般的存在。

白石原心中一緊，蹲下身，湊到她面前，摸摸她的頭，輕聲念叨著，「好了好了，不用怕了，沒事的，一會就會過去的。」

但似乎不怎麼奏效。

外面的雷聲還未停歇，時不時閃過一片徒然出現的亮光，沒一會便會傳來響徹天際的轟隆聲。

想了想，白石原緩緩將小淺川的身子拉進懷裡，拍著背哄道，「如果還怕的話，這樣會不會讓你好點，沒事了，沒事了...」

小淺川的身子小幅度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白石原這番舉動，但她沒有任何的抗拒。

直到雷聲徹底停歇，白石原才鬆開手，看著小淺川，說，「剛才，應該不讓你想起那些不好的記憶吧，如果是那樣的話，我...」

他知道小淺川對親密接觸有抵觸，甚至是心理陰影，但有些東西，又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傳遞，對他來說，無疑是感到矛盾為難的。

小淺川搖搖頭，垂下眼瞼。

「原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心，不害怕。」

白石原不由得鬆口氣，「那就好，好好睡覺吧。」

他再度摸摸小淺川的頭，「晚安。」

說完就打算起身出門，但衣角卻突然小小的力量拉住了。

「怎麼了？」白石原低頭看去。

「我不怕打雷，我只是...討厭黑的地方，討厭到害怕，害怕到沒辦法睡著。」

這是她第一次對別人說起這件事。

在那件充滿了不好的記憶小屋，母親不在家的時候，只有寂靜孤獨還有黑暗與她相伴，就算母親回來，她也感受不到多少變化，只是吵鬧許多，忙碌許多，時不時需要忍受點痛苦。

尤其是十一月十一號，那一夜，她是在黑暗中與自己造成的罪孽相處度過的，那一夜，她好像看到了身周的黑暗在蠕動著，在竊竊私語著什麼，她好怕。

在設施里的所有夜晚，她都沒法在黑暗裡入睡，她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被那樣的黑暗包裹吞噬。

黑夜是她最不希望到來的時刻。

白石原臉色一變，「小淺川，你不會從第一晚開始都沒有好好睡覺吧？」

他指的是來到這個家之後。

「嗯...」小淺川低垂著眼瞼，終於說出了實話，「原不在家的時候...補覺...」

「我早該想到的...」白石原一臉懊悔，在湖邊時，就經常能看到她睡著，聯繫她身上發生的事，背後的原因不難想到。

小淺川慢慢仰頭問道：「原...能陪我睡嗎？」

白石原愣了下，點點頭，沒多想就答應了，小淺川的要求他從來就沒拒絕過。

但事情似乎並不是白石原想的那樣，他想的陪，是守在小淺川床邊等她睡著。

小淺川的意思似乎是兩個人睡一張床的那種陪。

最後就變成了兩個人睡在了他房間那張唯一的雙人床上。

撐著手，看著近在咫尺的小小身影，白石原心裡徒然升起一股罪惡感，不過又想到小淺川的那番話，罪惡感又被心疼以及想要呵護的心情替代。

嘆了口氣，白石原將那些雜七雜八的胡亂心思全甩出去，輕拍著撐著的那條胳膊下蜷縮的小淺川，床頭燈的淡淡光線下，她臉上的表情慢慢平靜下來，原本皺著的小眉毛也舒緩開來，變得格外恬靜平和。

因為這段時間悉心準備的伙食而變得稍顯圓潤的臉龐，更顯得可愛。

看著這樣的小淺川，白石原不由得溫和一笑，還是個孩子啊。

在那樣的環境下生活十幾年，因為在生活處事方面表現地很成熟，但天性終究還是個孩子，在不和社會接觸的情況下，這一點天性還是保留了下來——遇到了稍微安心點的環境，就能立馬睡著了。

這應該是對自己有了認同的體現吧，在自己身邊能感受到安心。

白石原心底在竊喜著，就像那片天地能給她安心感，能讓她睡著，如今自己的身邊也成了同樣的地方。

對小淺川蜷縮著的軀體，白石原最終還是沒壓制住心底的想法，輕輕將其攬到懷裡。

如果這樣能讓她更安心，更覺得溫暖，就好了。

他抱著懷裡的小小身軀，像是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一樣小心呵護著，最初見到她時所產生的感想，如今倒是完成了。

這樣想著，他合上了眼。

以後的生活，一定會更好的。

小淺川在白石原身邊睡過後驚醒了一次，她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身軀貼近，有力卻溫柔的手環住了自己。

她並不覺得討厭，反而覺得更加的安心，她也真正明白了安全感這個詞的含義，因為她正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又閉上了眼。

這一晚是她有記憶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這之後，小淺川開始對白石原說些自己心裡的想法，白石原也開始真正認識到小淺川，也正是如此，他得以與真正的小淺川接觸、發生改變。

他教她學習，教她做飯，教她各種知識，給她買她最喜歡吃的甜點軟糕，給她做她最喜歡的土豆燉牛肉，陪她一起看電視。

她討厭黑色，喜歡白色的東西，就給她買各式的白裙，將她打扮成只受自己一人寵愛的「白之公主」。

有空時，白石原會帶著小淺川到處遊玩，他們欣賞到了東京殘留的最後一點晚櫻，逛遍了東京迪士尼，也曾去過淺草寺、上野公園和台場公園之類的地方，爬遍了東京塔與晴空塔，還曾去過澀谷的空中電梯，看到了絕美的風景，還去參觀了東京大學與慶應大學，為此，白石原還說一定要把小淺川培養進東京大學。

他們這樣一起度過了很長的時間，東京的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們的腳步。

他們就像真正的父女那樣相處了三年多的時間。

不僅是第一次抱著小淺川睡覺，他還第一次看見了小淺川的笑容，第一次聽見小淺川誇讚他，第一次聽見小淺川對他撒嬌，第一次聽見小淺川對他說喜歡......

他擁有了她的很多第一次，看見了真正的她，看見了她的改變。

那個曾經對什麼都不在乎，滿眼空洞的女孩變成了信賴他依賴他的開朗又可愛的女孩。

小淺川漸漸從那個迷茫、困於內心的痛苦和黑暗的樣子擺脫，不用再害怕黑暗，不用再迷惘，她有了家，一個真正的家，還有愛她關心她的人。

她也漸漸發現了心中對白石原的感情，最初她不懂那到底是什麼，但逐漸地，她明白了，那是一種混雜的存在，是白石原將她從那無邊的黑暗中拯救出來時產生的不完全的「愛」。

說它不完全，因為它不是純粹的愛情，它其中混雜了其他各種情愫，依賴、感激、喜歡等等等等。

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愛。

小淺川自己是如此認為的，只是她苦惱於一點，白石原似乎不那麼想，他真的是把小淺川當做了女兒，如女兒般去喜愛、關心。

他絲毫沒意識到小淺川的心思，只認為小淺川依舊處於一個燦爛的年紀，感情的事，還沒到談的時候。

或許是一直以來缺失情感的緣故，當觸碰到情感，明白自己的感情是什麼后，小淺川的反應是格外激烈和主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