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不是很簡單嗎？

他似乎是真的生氣了，說出來的話也擲地有聲，震的人心頭髮顫。

唐夜被他莫名的脾氣嚇了一跳，而後又想起方才在樓道里遇到的那個紅著眼眶的姑娘，心念一轉，突然就懂了他話里的意思。

他是把她當成那個女孩了嗎？

方才她一進客廳宋井就迎了上來，支支吾吾地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

她看到這荒唐可笑的一幕瞬間有種怒意衝上腦門的感覺，不耐煩地輕聲說了句「滾開」，伸手就推開宋井，徑直走了上來。

卻剛好，和從陸懷淵卧室里出來的女孩撞了個正著。

心裡好似被什麼蟲子啃了一下，怒意也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唐夜當即就攥緊了拳頭，渾身有些發抖。

帶回家不夠，還帶進卧室？

那女孩揉著眼角，臉色白得嚇人，匆匆跑出來，好像受了萬般委屈。

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不懂城府，心思都寫在臉上，唐夜一眼看過去就覺得這姑娘簡直淺薄的讓她想罵人。

怎麼，才兩個月不見，陸懷淵就換胃口了？

她正擺出一張溫婉可人的笑臉準備過去會會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誰知，那女孩卻忽然放下了掩住眉眼的手，露出的那張白皙明艷的臉龐。

唐夜陡然僵在原地。

宋井追上來剛想解釋，見唐夜眼底那些斑駁的光影，深淺交錯，似乎被什麼所震撼。

他知道，不必再多說什麼，她肯定都懂了。

於是她抿上唇，緘口不語了。

唐夜還是在顫抖，可心中那些怒火卻如同被人猛地摔碎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煙塵四起。

剩下的，漸漸在風沙中被磨成了綿長的心酸和疼痛。

陸懷淵……

她輕笑出聲。

他怎麼會是兩個月就換胃口的人？

別說兩個月，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一輩子，他大概也就愛定了和她相似的眉眼，和她相似的脾氣，和她相似的名字……以及一切與她有關的東西。

「唐小姐，那是卓顏小姐，陸總遠方的親戚。」

唐夜點點頭，拎著塑料袋裡的葯，一步步迎著女孩的身影上了樓。

卓顏也沒想到會在陸懷淵家裡見到另一個女人，微微一愣，趕緊擦乾了眼角的淚，警惕地打量起來對方。

這一打量，卻比唐夜方才還要驚訝幾分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誰？」

唐夜的出現可以說是讓卓顏又驚又惱，就像網路上流傳的那句「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她們兩個有著相似的容貌，可唐夜身上的氣質卻不止勝她一籌、壓她一頭。

那是種沉靜的高傲，內斂的鋒芒，冷漠的溫柔，甚至玩世不恭的鄭重。

她能將世間所有相悖的氣質完美的結合在一起而絲毫不讓人覺得突兀。

她很美麗，那雙與她相似的褐色眼眸里沉澱她所不能懂的內容。

卓顏一眼就能看出唐夜比她大出不止三歲，這個年紀的女人她見過的很多，大多數都被柴米油鹽的世俗所牽絆著，眼裡只有做不完的家務和調皮搗蛋的孩子，可她不同。

她可以安慰自己說，是時間造就了這樣鍾靈毓秀的一雙眼。

但是轉念想想，又覺得難過。

因為她知道，哪怕再過五年，五十年，再過多少時間，她也無法擁有這樣她那樣通靈透徹的眼神。

還有什麼比輸給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女人更讓她挫敗的事情呢？

大約就是方才，小叔轟她出來的冷漠態度吧。

想到小叔，卓顏心裡又刺了刺，抬眼發現對面的女人眼中根本沒有自己，而是直直盯著二樓緊閉的房門。

那一瞬間她忽然不想在狹窄的樓梯上讓開路。

她有種強烈的直覺，這個女人是沖著小叔去的，而小叔見了她……

見了這樣的她……

唐夜在樓梯上站了片刻，回過神，眯起眼睛，將對方眸中努力隱藏的自卑和惶恐看得一覽無餘。

她皮笑肉不笑地彎了下唇，側身從她身邊蹭了過去，甚至沒有讓她讓路。

一副不想針鋒相對的樣子，卻教卓顏倏爾捏緊了手中的托盤，牙關緊咬。

她知道那個女人什麼意思——她卓顏，不夠資格當她的對手。

如今站在陸懷淵門前的陰影里，聽到男人那不咸不淡的驅逐，唐夜忽而理解了卓顏看她的眼神里那千百種錯綜複雜的情緒。

可是眼下她沒有心思去琢磨其他女人，光是陸懷淵那滿臉青蒼病態的模樣就夠她嘗遍心酸了。

唐夜一步步走進去，走到他床邊。

屋裡闃然無聲，她的腳步聲就算再輕，陸懷淵也聽得一清二楚。

「我讓你滾出去，你聽不懂？」他皺緊了眉頭，心中厭惡的情緒迅速擴大。

「我說了，我來給你送葯，你聽不懂？」女人輕聲開腔，嗓音溫靜，像是無風時的裊裊青煙，扶搖直上，「很抱歉，今天你不吃藥，我不打算走。」

陸懷淵聽到這熟悉的嗓音，心臟驟然一縮，剛闔上的眸子又迅速打開，正好對上女人看他的目光。

那目光不偏不倚地撞在他心上，一如六年前。

讓他一向自以為堅如磐石的防守在剎那間就被撞得支離破碎。

唐夜也不管他眼底的風浪，也不管他隱忍的失態，就這麼在他床邊坐了下來。

卓顏站在幾步之遙的門外，怔然望著這一幕，菱唇動了下，難以置通道：「她怎麼敢……」坐在小叔的床上？

她是聾了嗎？聽不見小叔讓她出去嗎？

她……不怕小叔嗎？

宋井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卓小姐，慎言。」

卓顏愣著，不知所措。

屋裡，卻見本該大發雷霆的男人出奇冷靜地坐在床上，黑眸深邃，盯著眼前的女人寸步不離。

他稜角分明的俊臉上泄露了些許不悅和緊繃，可是從頭到尾，也沒再說什麼重話。

只是過了很久漠然開口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這與方才轟她離開的語氣已經截然不同了。

卓顏望著屋裡還賴在原地不肯走的女人，心中五味雜陳，她酸酸地問宋井：「她是誰，小叔的女朋友嗎？」

「你確定讓我出去？」屋裡，唐夜臉上笑意淺淡，晃了晃手裡的塑料袋，扔在他床頭。一個不小心把陸懷淵放在床頭的手機和鑰匙砸得掉在地上，乒乓好一陣響。

卓顏聽著這動靜都覺得鬧心，可男人卻只是眉頭微蹙，什麼都沒說，一雙密不透風的黑眸緊緊攫著女人如花的笑顏，其中的墨色愈發深濃。

「也行。」唐夜拍拍手上莫須有的塵土，乾脆利索道，「你把葯吃了，我馬上走。」

聽到「走」這個字，男人的瞳孔微微一縮，把她盯得更緊了。

「吃不吃？」唐夜拆開袋子里的葯，回頭看了眼門外的宋井，宋井會意，立馬把備好的溫水遞了上去。

唐夜把杯子和藥片一起遞到他面前。

陸懷淵低眉看著眼前那五指白皙的手指，連掌心的紋路都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強壓著心裡溢出的什麼情緒，別開頭，「出去。」

唐夜瞧著他這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細眉略略一顰，旋即卻失笑，「讓我出去不是很簡單嗎？我說了，看著你吃完葯我就走。」

——不是很簡單嗎？

這話也正是卓顏心中所想。

讓她出去不是很簡單嗎？她手裡的葯也不是什麼吃了會死的毒藥，若是真圖個清靜，直接吃下去，她也就沒有什麼其他理由賴在這裡了。

那麼小叔到底是不想吃藥，還是……

……不想讓她走？

思及至此，卓顏又看了眼宋井。

後者卻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沉默。

「不吃嗎？」唐夜又往前遞了遞。

男人還是沒有動。

只是鐵青的臉色比剛才更差了，胸膛一震，竟然猛烈咳嗽了起來。

哪怕他努力壓抑著，唐夜還是能看清他下意識皺緊的眉頭，心裡低咒一聲，趕忙把水杯和葯都丟在一邊，為他順起了後背，「你……怎麼回事？」

為什麼看起來比她想象中還要差。

她的視線冷冰冰地掃向門外的宋井，宋井頓時有種腦袋頂上懸了把刀的錯覺，大著膽子道：「唐，唐小姐，陸總最近的葯都按時吃了，可能是休息不好——對，是休息不好。醫生讓他多休息，他每天都往公司跑。」